“不知這弗朗機人,,是來自哪里,?”
汪文言是個極為健談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用來形容他是一點都沒錯,。這人只要是刻意結(jié)交,幾乎能跟任何人聊到一起去,。
話題聊到正事,,汪文言的談興明顯濃了很多,他問鴻臚寺的主薄,,然而主薄卻被問的愣在了原地,。
其實汪文言沒有刁難他的意思,反而是他管常用的談話技巧,,引出一些對方專業(yè)的話題,,給予其高談闊論的空間,而自己則充當一個好的傾聽者,。
鴻臚寺的寺卿和少卿,,在絕大多數(shù)都不是什么專業(yè)人士,只是官僚而已,。
因為這種小九卿的職位基本都是從各部“郎中”(正五品,各司負責人,,約等于后世司局級)中升遷而來,,作為一個類似于后世副部級單位的一二把手,,鍛煉幾年之后繼續(xù)回到六部擔任侍郎,或者直接派到地方擔任一方大員,。
故此,論及專業(yè)經(jīng)驗,,常年主持寺內(nèi)日常工作的鴻臚寺主薄應(yīng)該是比較豐富的,。
“許..許是安南、呂宋再往南地方的人吧,。”
鴻臚寺的主薄額頭已經(jīng)見汗了,,萬國來朝的時代早都過去了,,現(xiàn)在別說日本、安南不來,,就連朝鮮都在建奴的壓力下,對大明開始有些若即若離了,,他從干這活開始,,除了接待過一次暹羅人,就沒接待過其他洋人,,上哪知道弗朗機在哪里?
這時禮部侍郎溫體仁笑著給鴻臚寺的主薄解了圍,,他撫了撫長須,,道:“佛郎機,近滿剌加,。我大明正德朝時,弗朗機人據(jù)滿剌加地,,逐其王,,后遣使來朝,還頗有一段故事呢,?!?p> 這下不僅汪文言來了興趣,就連朱由檢也從飯后困倦中精神了過來,。
“哦,?愿聞其詳,。”
溫體仁輕咳了一聲,,緩緩說道。
“溫某好讀書,,在前朝筆記中見過這么一段記載,。
正德十三年,弗朗機人乘船到廣州懷遠驛,,冒充滿剌加朝貢使節(jié),企圖得到朝貢勘合,。但是,,這些洋人鷹鼻凹目,金發(fā)綠眼,,與廣州官員印象里的滿剌加人根本不一樣,。
為了掩遮狐臭和自己的模樣,這些人白布纏頭,,個個一襲長袍,,偽裝成波斯回回。這些人被識破后,,就承認自己是佛郎機人,。
可《大明會典》中,又沒有‘佛郎機’這樣一個藩貢國,,朝廷也想弄清這些洋人是哪里冒出來的,。
當時,正德帝正借親征寧王朱宸濠為名在南京游玩,,弗朗機使臣佩雷斯便往南京面君,。正德帝對這個回回打扮,紅頭發(fā)藍眼珠的洋人很有些好印象,,因為他的樣子很像皇宮中的波斯貓。
弗朗機使臣佩雷斯給正德帝進貢了手銃等物件,,便回了廣州,,此后弗朗機人就有很長一陣子沒什么音訊了?!?p> 汪文言笑呵呵地贊嘆道:“溫大人博聞強識,汪某今日長了見識了,?!?p> 魏良卿忍不住插嘴問道:“那這些弗朗機人,,現(xiàn)在又為何而來,?”
溫體仁老騎墻派了,對于東林黨和閹黨是兩不得罪,,他沉吟片刻,,答道。
“這事還要追溯到天啟三年,,也就是去年,起因是遼事告急,。當時的光祿寺少卿,,兼管工部都水司郎中事,李之藻給圣上進言換炮一事,?!?p> 朱由檢眼皮一跳,,李之藻,按鄉(xiāng)黨來劃分,,跟溫體仁都是浙黨,,但此人卻是朝中一個大大的異類。
萬歷朝的進士,,正經(jīng)的儒家理學出身,,卻入了什么勞什子天主教,,跟洋人傳教士利瑪竇交情很深,,出了很多天文歷法、術(shù)數(shù)地理方面的書籍,,在大明的朝堂上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技術(shù)官僚,。
李之藻的本職是光祿寺少卿,,但卻一直兼管著工部都水司,。工部一共四個司,營繕,、虞衡,、都水、屯田,,都水司是掌管江河橋梁以及各式戰(zhàn)船貨船營造的部門,,極其需要專業(yè)技術(shù),以至于在滿口清談的東林黨和一心謀私的閹黨里,,竟然找不出一個能代替李之藻的人,。
“當時李之藻建言,西洋大銃,、重炮,,乃是猛烈神器,與其購買不如學習技術(shù)自己鑄造,,于是經(jīng)過商議,,兵部移文兩廣總督胡應(yīng)臺辦理。
兩廣總督胡應(yīng)臺在去年年末就辦好了,,今年差了游擊張燾解送洋人頭目二人,,洋人五人,廣州通事翻譯一人,,共八人赴京聽用,。”
“不錯,?!蓖粑难渣c了點頭,有意無意地說道:“兵部尚書董漢儒的奏折皇上已經(jīng)批了,,仿照納貢洋人待遇,,于鴻臚寺犒勞酒食,賞賜銀幣,,令其于京師調(diào)試火藥并教兵部各兵仗廠鑄炮,,教演精熟后分發(fā)山海關(guān)聽督師輔臣調(diào)用?!?p> “你放屁,!”
侯國興勃然大怒,,他擼起袖子就嚷嚷道:“這些鑄出來的大炮,都是俺們錦衣衛(wèi)和內(nèi)操的,,還輪不到你們東林先拿,。”
汪文言像是看猴一樣,,戲謔地說道:“侯千戶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你們東林,,我們錦衣衛(wèi)內(nèi)操的,,這些大炮先不說沒鑄出來,,就算是鑄出來了,也都是大明的,,是皇上的?!?p> 聽了這話,,另一個憨貨魏良卿也忍不住了,他早就看無視他兄弟倆的汪文言不爽了,。
“皇上的就是我們的,!”
坐在上首的朱由檢和溫體仁相視無語,,眼神中都透露著同一個意思——就這種傻子還能當官?
而下一瞬,,朱由檢和溫體仁又都不約而同地做出努力憋笑的舉動,,心有靈犀的兩人都有種奇妙的感覺,對方真的能跟自己想到一塊去,,就好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按理說,魏良卿這話是大實話,,也是他的心里話,,可講話要分場合的,這不,,又被老油條汪文言揪住不放了,。
“哦...那汪某倒是要上本奏折了,原來在魏千戶和侯千戶眼里,,皇帝的東西就是你們二位的東西啊,。”
這下子跟之前侯國興一樣,,魏良卿也卷起了袖子喊:“你胡說,!”
“我怎地胡說?我把你們說的話復述了一遍,,就成了我胡說,?那到底是誰在胡說,?”
魏良卿已經(jīng)被汪文言繞進了圈子里,頭腦簡單且文化只有胎教水平的他,放棄了跟汪文言理論,,轉(zhuǎn)而揮舞拳頭,,試圖用最原始的方式解決問題。
“既然辯不過他,,那讓他不能再開口辯就好了?!薄褐屹t忠實的狗腿子,錦衣衛(wèi)指揮使田爾耕,,曾經(jīng)對魏良卿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