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中央,，仿佛是個擺設(shè)的噴泉池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并排坐在池沿上。

　　江海松從褲兜里摸出一包華子,，自己先點上一根,，然后將煙盒遞到旁邊：“抽嗎,？”

　　李丘澤擺了擺手。

　　“跟我就沒必要裝了,?！?p>　　泥煤啊，我是真不抽,！

　　“沒裝,，以前學(xué)大人抽而已，以為能辦個成熟,，吸進去又吐出來,，不過肺的，沒煙癮,?！崩钋饾赊涡χf。

　　江海松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很難見到愿意自己去揭短的,。

　　他有時候會在路邊看見叼煙的小毛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其實哪里會抽啊,，用時下年輕人的話說,，裝酷罷了。

　　不過很多年輕人抽煙就是這樣學(xué)會的,。

　　比如他,。

　　誰都經(jīng)歷過年少輕狂的年紀(jì)。

　　他也不勉強,，將煙盒揣回褲兜,，吐出一口白霧，望向廣場上五顏六色的玩具車問：“聽說這里面還有你的一股,？”

　　李丘澤在這里擺攤的事情,，他和媳婦兒是從曹成那里得知的，本以為只是弄些小玩意混口飯吃,，今天過來卻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

　　從剛才那位黃老哥的言行舉止之中，他隱隱看出了一種尊敬,，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對一個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充滿尊敬，倆人似乎還是競爭對手,，這事兒不怪嗎,？

　　他不清楚這種玩具車多少錢一輛，但想來不會比電瓶車便宜,，那么手頭上如果有幾輛的話,，作為擺地攤來說，也不算小生意了,。

　　生意倒也真是好,，沒見車子停空過,。

　　李丘澤笑著點頭,，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怎么露餡兒的,？

　　難不成那地方真有攝像頭，可是自己明明觀察過啊,。

　　他之前生怕對方見面二話不說,，掄他幾拳呢，他肯定不能還手,，畢竟確實做了點虧心事,。

　　“幾輛是你的？”

　　“五輛?！?p>　　“噢,？”江海松有些意外，五輛的話,，按三四千一輛來算,，成本也有兩萬塊了。

　　放在一個剛出學(xué)校不久的孩子身上說,，能操持兩萬塊的生意,，不算容易。

　　而且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對方家住農(nóng)村,，不是富裕人家。

　　“那收入怎么樣,，一晚上能賺多少,？”

　　李丘澤心里想的是，大哥,，你想怎么樣給句痛快話吧,，這是干啥，調(diào)查檔案呀,。

　　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如實回道：“八九百吧,?！?p>　　“多少？”江海松楞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沒聽錯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小生意這么賺嗎,，要知道他一棟飯店開在那里,，一天不過也就三千不到的純利潤。

　　對方這買賣顯然經(jīng)營成本不高,，一天能賺八九百的話,，恐怕不到一個月就能回本。

　　以后基本就是純賺,。

　　一月賺兩萬多,，一年二三十萬，都夠買輛不錯的車了,。

　　兩年可以全款買一套房,，外帶裝修。

　　他忽然有種二十多年的打拼，打拼到狗身上去了的感覺,。

　　他十八歲那會兒,，還在田里掙工分呢，別說賺錢,，能養(yǎng)活自己就算不錯,。

　　這樣一想，突然對旁邊的小子有些刮目相看,。

　　同時也在想,，小婉不算完全沒有眼光啊，這小子還是有點能耐的,。

　　當(dāng)然也只是有一點,。

　　因為以他一個成熟商人的眼光去看，這生意注定無法長久,，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泛濫,，同時老百姓玩多了，也會失去興趣,，不像衣食住行,，屬于剛需。

　　“后悔嗎,？”他又問,，大概覺得話沒說清楚，補充道,，“沒讀書,。”

　　說完仔細留意對方的表情,。

　　這個問題很重要,。

　　“后悔?！?p>　　李丘澤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嘴角泛起苦澀,，不然他又何苦心心念念去讀書,？

　　江海松內(nèi)心訝異，十八歲的年紀(jì),，月收入兩萬多,，依然后悔嗎？不動聲色道：“怎么個后悔法,？”

　　“讀書是成本最低的投資,，也是門檻最低的高貴。”

　　江海松：“……”

　　在這兒跟我咬文嚼字呢,？

　　不過聽聽確實全是道理,。

　　“哪個名人說的？”

　　“沈從文,?！?p>　　好像聽也聽說過，江海松扔掉手上的煙頭,，用皮鞋踩滅：“既然道理都懂,，當(dāng)初又何必這么亂搞？”

　　“最近才看的沈從文,?！?p>　　這話讓江海松有點沒辦法接，不過大抵上相信了他是真的后悔,。

　　“對將來有什么規(guī)劃嗎,，如果過幾個月、明年,，擺這個攤不賺錢呢,？”

　　李丘澤撓了撓頭，他貌似get到了一點對方的意思,。

　　該不會是在為女兒把關(guān)吧,？

　　我擦，大哥你的開明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啊,。江湖傳言,，你家那只母老虎看到我恨不得吃了我，你咋不和她一條心呢,？

　　搞同床異夢??？

　　江海松之所以有這種行為,，是因為那天曹成到飯店找他們，一番話中有一句,，令他格外上心——

　　“小婉說了,，她喜歡李丘澤?！?p>　　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閨女喜歡人家，不是讀初中時的那檔子事,，小婉還懵懵懂懂的,，李丘澤寫份情書打擾她學(xué)習(xí)。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愿意把天生的月亮摘下來給女兒,，如果可以的話,。

　　既然是小婉的選擇，也是十八歲的姑娘了,，他尊重,，不過有個前提，他必須確認(rèn)這個男孩值得,，否則他會堅定地與媳婦兒站在同一戰(zhàn)線,。

　　“我不擺攤啊?！?p>　　李丘澤不由得挺了挺腰板：“我擺攤就擺這一陣兒,，準(zhǔn)確說擺完明天就結(jié)束，擺這個攤主要是想自己攥學(xué)費,，九月份準(zhǔn)備去外面讀書,，雖然不是什么正規(guī)大學(xué)?！?p>　　“擺攤攢學(xué)費,，去讀書？”江海松大為驚訝,，這是他完全沒料到的答案,，“讀什么呀？”

　　“技校唄,，高考沒考,，大學(xué)沒指望，只能讀技校,，想著再怎么樣也要學(xué)個一技之長吧,。”李丘澤這話半真半假,。

　　等上學(xué)之后,，能學(xué)到東西最好，學(xué)不到他也無所謂,。

　　這么說自然是為了搏個好感,，有些事情不好說，他這只蝴蝶翅膀一扇,，興許很多事情就變了,，眼前這位將來未必就不是他的老丈人啊。

　　“有這個想法倒是好的,?！苯Ｋ上乱庾R點頭,，隨口問道：“找好了，上哪兒讀??？”

　　“浙江?！?p>　　“浙,、浙江？”江海松陡然瞪大眼睛,，一瞬間,，他似乎全明白了。

　　原來如此啊,。

　　困擾他有段日子的未解之謎,，可算是解開了。

　　就說小婉如果真的想去學(xué)建筑設(shè)計,，覺得浙大比較好,，完全可以和他們商量嘛，不敢和他媽說,，這不還有我么,，怎么一聲不吭就干了這么大膽的事。

　　原來是因為愛情,。

　　那倒是不難理解了,。

　　作為過來人，他明白這玩意確實上頭,。

　　江海松再次抽出一支香煙點上,，微微昂頭，望著夜空,，兩分鐘沒說一句話,，直到火星子快燙到手了，才扔掉煙頭踩滅,，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我今天過來找你，因為什么你大概也知道,?！?p>　　他低頭望著李丘澤,，表情嚴(yán)肅,，帶給后者一股壓力。

　　“既然都成年了,，我不反對年輕人談戀愛,，但有一點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要去強迫我女兒干任何事，否則,，我不會饒了你,。”

　　李丘澤還能說啥,？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以他的心態(tài)，完全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情,，他如果有個女兒,，也怕被人渣呀。

　　“你應(yīng)該明白我不是嚇唬你的吧,？”

　　李丘澤點了點頭,，他是真明白。

　　像江海松這種人,，必然兩道通吃,，他就算去到外面讀書，可是家在這里啊,。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江海松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忽然又笑了笑：“不過小伙子,，這事也沒那么簡單，老實告訴你吧,，我說了不算,。”

　　那你說個蛋蛋,！李丘澤真想翻個大白眼給他,。

　　“還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在我老婆那里的印象,，非常不好,。”

　　江海松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好自為之”的模樣，不再多說什么,，扭頭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李丘澤突然覺得,，這個老丈人有點意思啊,。

　　能不能和她女兒湊一對,，暫時是個未知數(shù)，但這個老丈人,，李丘澤還挺稀罕的,。

　　這種性格，將來一起吹瓶,、唱K,、泡腳不在話下呀。

　　“澤哥,，澤哥,，怎么樣怎么樣？”看見江海松走了后,，始終留意著這邊一舉一動的張桿,，哧溜湊上來打聽情況。

　　他認(rèn)識江海松,，他爸每次去好客來,，也是有九折優(yōu)惠的。

　　他之前正忙著照看生意,，突然瞥到澤哥和張海松坐在一起,，差點沒嚇尿。

　　真以為江海松會給澤哥倆耳光,。

　　所幸這個慘烈的場面并沒有發(fā)生,。

　　“咱們的事敗露了?！?p>　　張桿哀嚎一聲,，想想也是：“那怎么搞的，他說什么了,？”

　　“過來敲打我的唄,。”

　　張桿一點也不意外,，下意識問：“所以明晚的計劃取消了是吧,？”

　　“不?！?p>　　“不,？”張桿的聲音拐了個調(diào)，瞪大眼睛望著他,。

　　這么剛嗎,？

　　被人家老爹找上門了還要硬來？

　　“怎么,，你怕了,？”李丘澤有意逗他。

　　“嘁,，我怕,，你都不怕我怕個毛啊,？”張桿一臉不屑道,，“搞就搞！”

　　事情真要弄大了,，他頂多算個幫兇,，反正偷人家女兒又不是他。

　　不存在害臊的問題,，有的只是兄弟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