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會對那人有點(diǎn)印象,，也許沒有，普普通通,。對了,，她人挺好，對別人十分大方,，談吐總也是得體,。有什么詳細(xì)的例子嗎？那便記不清了,。她漂亮嗎,？有才學(xué)嗎？家室怎么樣,？

　　嗯……好像都還可以吧,。

　　哼，我確是一無長處,，沒有人會注意到,。千萬不要注意到我，因為這樣的不好再被人發(fā)現(xiàn),，是更糟糕的,。

　　嗯，這大抵是小些淺淺在心中說的,。

　　小些是哲華大學(xué)二年級學(xué)生,，專攻科學(xué)，有時也會去旁聽些與政治相關(guān)的課,，她一直認(rèn)為所謂科學(xué)其實才是真正的文科,，而所以文科應(yīng)是人人都要會的，不過掌握的程度與方向不同罷了,。你看啊,，真正的科學(xué)成果，哪個不是早八百年就躺在了某人的腦子里,，說出來別人還不信,，多少年之后，算啊,，演啊,，推啊，終還是信了。

　　理學(xué)中,，其實理論比計算重要的多,，事實上也應(yīng)是難的多，小些常聽人說些什么,，今日只學(xué)些理論基礎(chǔ),，簡單背背就行。默默的一個白眼,，“呵,，那你真棒，怎么,，把課本全部背下來你就可以跟外星人做朋友了,。”

　　學(xué)理要的是天賦,，眾人認(rèn)可的只有天才才配學(xué)的,，小些自認(rèn)不是什么天才，可她就是愛呀,。雖說愚笨，又總能感到一絲不知真假,，冥冥中,，萬物，自己的聯(lián)系,。

　　就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小些的母親并不贊成女兒選擇這個專業(yè)，她當(dāng)然知道女兒的智力水平,，唯一想的是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當(dāng)初考上大學(xué)都是她多年前為女兒規(guī)劃中沒有的，其實小些的成績從來不算差,，念個大學(xué)不算意外,。但最大的期許還是女兒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受自己受過的苦,，只要這點(diǎn)就好,，余的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她們的生活仿佛每天都是那樣,，怎么也看不到頭,，又仿佛一眼可以看穿。

　　這樣：

　　“媽,?！?p>　　“貝貝，放學(xué)啦！”

　　小些這隨意的兩個字被父親順來作為女兒的名字,，母親極其不滿意,，故又為女兒起了個小名‘貝貝’。至于“小些”大多時不會啟用,。

　　“嗯,。”

　　“想不想媽媽,？”

　　“想……”

　　這樣,，這樣，每天都是這樣體……

　　母親總是早早租好一輛黃包車,，在離校門幾步遠(yuǎn)的轉(zhuǎn)角處等著小些,。

　　母親總是體面的，她的打造下小些也是體面的,，吃得好,，穿的好，用的好,，住的也好,，母女兩個人住著三層中型別墅，這是專為小些念書新租的,。市區(qū)里有一套帶花園的小洋房,。但她們無論去哪，總是只租一輛黃包車,，要知道在那時獨(dú)自乘車,，可是尤其的體面。

　　她們共乘著一輛車,，六月的天已是熱的了,，她們還總是手挽著手。小些的頭靠在母親的肩上,，母親的頭靠在小些頭上,。

　　小些可以清楚的聞到媽媽頭發(fā)的味道，不是香的,，不臭,，有些像松子油。小些不大愛聞這個味道,，尤其在微熱且悶的天里,，一年前曾讀到過一個作者寫用松子泡茶，說那是如何美妙,，那時小些還沒太注意媽媽的頭發(fā),，也未品過松子茶,，卻總覺著那東西大祗是自己不喜的。是啊,，那怎么能好喝呢,。

　　小些愛用語氣詞，因為覺得那能讓自己顯得可愛溫柔些,，但她不喜歡標(biāo)點(diǎn),，尤其是感嘆號問號之類的。除了省略號,，它們都是生硬的,。你看啊，哪個書法作品里有標(biāo)點(diǎn)的,。

　　雖說那作家小些十分喜歡,，也許人總會有缺點(diǎn)吧，于松子茶終究是未見先厭了,。

　　小些將頭靠在母親肩上,，在母親肩上盍起眼，她總喜歡盍著眼,，不會睡著,，卻總喜歡盍著眼?；丶衣飞?，這個時節(jié)的時卯時是會有夕陽，小些將手放在黃包車座椅旁的鐵架上,，微微伸出讓光灑在手掌,，穿過手心,，浮在手背,，像金沙，像流心的蛋黃,，貪享一刻夕陽,。

　　小些的手細(xì)長白凈是好看的。

　　也許車外會有人看到這只溫柔的手,，或許還有一雙精致的小皮靴,。將黃包車中的女子想象得美麗又神秘。皮制類的靴子向來莊重不失優(yōu)雅,，成熟不減活潑,，小些最喜歡了。

　　“今天放學(xué)自己走的還是與同學(xué)一道呀,？”

　　“還不是許惠,?！?p>　　說起來，你們私塾中作伴,，中學(xué)分離到了大學(xué)竟能重逢,，也實在是緣分呀，我記得你們私塾里玩得最好了,，是吧,？

　　嗯，差不多吧,，至少我從來這么覺著,。

　　回到了家，母親一邊燒飯,，一邊催促著小些快快洗漱,。

　　小些總是不情愿，她討厭急匆匆的,，為什么要那么著急呢,？慢慢來，慢慢的,，不要急,，就像云一樣的飄在那兒，輕柔的,，遙遠(yuǎn)的,，虛空的，無窮的,。

　　“人呢,？怎么還不動？”

　　啊,，又晃神了

　　“就來了”,，小些將音調(diào)高，帶著些許不耐煩,，慵懶卻也不曾褪去,。

　　走進(jìn)浴室，日例要照下鏡子,，關(guān)上門便是絕佳的環(huán)境供以自賞,。

　　是啊，衛(wèi)生間是個好地方,，尤其是小些的衛(wèi)生間,，沒有絲毫異味，反而有著由洗發(fā)露啊,，什么香什么膏什么水的,，都交雜在一起暈染出一種或是幾種清新又不寡淡,，濃情卻不張揚(yáng)，大抵任何調(diào)香師都無法調(diào)出的,，如何高檔的香水也替代不了的,。

　　說起來，小些確不用香水,，她厭惡虛假的不是源于本初的東西,，她不愿觸及，甚至不愿耳聞,。每當(dāng)母親噴撒香水,，小些總是躲地遠(yuǎn)遠(yuǎn)的。

　　她看不懂那些女人為何要在身上添加虛假的東西,，使人貶值,。她也同情她們，為她們的悲哀而悲哀,。得出一個結(jié)論,，香水女人的是可憎的，是可憐的,。

　　“你又在干嘛,？快點(diǎn)洗呀！”

　　當(dāng)然進(jìn)了浴室是不夠的,，母親要聽到蓮蓬的流水聲,，方可得刻安心。

　　流水聲中又拌入幾句催促,，一套流程下來,，“快點(diǎn)啊”“快洗”此類話語沒有十句也有五句了。

　　洗漱完,，桌上已擺好熱騰騰的飯菜,，小些兒時在北方，愛吃面食,，不大喜歡米飯,。每次添地很少,，雖說是常態(tài)了,，這么多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卻總免不了母親的嘮叨﹕“又盛這么點(diǎn)怎么行,，現(xiàn)在是要長身體的,，媽媽也不矮，那個……唉,，確是不高,，可也不算太矮呀,！你總要比媽媽高呀！你十九,，還可以長的?，F(xiàn)在有一米六了吧？要再長個兩三厘米就好了,?！?p>　　小些依著北方的習(xí)慣，將菜放在盤子里,，碗呢,，自然是用來吃飯喝湯的。在母親眼中,，盤子卻是裝垃圾的,。

　　這不，又添了母親的煩惱,，小小的責(zé)備總是如約而至,。

　　今天的晚餐并未結(jié)束，臨時加了個特殊環(huán)節(jié),。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母親明日有公事，讓小些晚餐自己在外面吃,。此類情況出現(xiàn)過許多次了,。小些是歡喜的，因為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自在,，可以盡情發(fā)呆,。

　　不過第二天她還是問了許慧要不要一起,。

　　“啊，可是我已經(jīng)跟林菱約好了,?！?p>　　是啊,，她總是和林菱約好了。

　　“你看你從來就沒跟我約過,?！?p>　　“啊,，這，那你要不要一起,，不過……要不我去問一下林菱,。”

　　她總是這樣,，語氣呆滯,，眼神木訥,。

　　“可省省吧,，我若不問，估計你一輩子也不會主動找我,?！?p>　　“啊，這……”

　　小些輕挑了下眉,，嘴角的笑意早在許慧開口時就褪了,，消失了,，走了，丟了,。丟了魂,，丟了好多好多，好遠(yuǎn),，好遠(yuǎn),。

　　輕輕顫動嘴角，來不及品味的冷笑,。她已不再說什么,，已無力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說到面部,，小些一直以來對自己的長相十分不自信。僅對眼睛較為滿意,，那是深邃,，清澈又明亮,。即便半部分為內(nèi)雙,，可那雙眸子看起來依舊是大的,，后半部分倒雙的十分清晰,。這可比那種人們普遍定義的美來得更巧。乍一看有點(diǎn)西式的風(fēng)味,，小些常因此被誤認(rèn)為混血兒,。仔細(xì)了瞧，又是那種古風(fēng)的狐貍眼,。眼睛有神,。卻有常見血絲,。眼尾處顏色較深,，正好與潔白的膚色形成對比，顯得更加深邃且神秘,。是清晰的遠(yuǎn)方，是像永遠(yuǎn)明亮,，卻抓不住的星辰,。

　　不似梔子花,，沒那么甜,，也不能說梅花，沒那么熱,。大致,，檀香木罷,。陳年的香屑,，香甜散,，余下，回味無窮,。

　　談起眉毛,，小些母親原是兩條細(xì)長的柳葉眉，近來卻不知怎的,，眉尾掉差不多了,。落的如唐代仕女的峨眉，短促的掬在額心。

　　小學(xué)的眉一點(diǎn)兒都不像母親,。與父親一樣,，是濃密的劍眉。這在女子中很少見的,。

　　這雙眼,，這對眉合在一起，是最平靜,，最躁動,，最清冷,，最明朗，是陽光,，是星辰，是一滴水,，是片戈壁,，是神秘，是最近,。是最遠(yuǎn)……

　　倒也慶許慧沒接受自己的邀約,，又可以獨(dú)享一碟清閑,。

　　放學(xué)后,，小些走在這條喚做賽靈思的街上,。學(xué)校遠(yuǎn)離鬧市區(qū)較遠(yuǎn),，來著的大多為哲華的學(xué)子或家長。

　　倒也物種豐富,，品類齊全。是紅火的,。

　　熱鬧的街,。才配稱得上是街,。小謝是這樣覺著的。

　　喜靜,，卻愛逛熱鬧的街,，人越多越好……

　　去哪家店呢？

　　有點(diǎn)兒想吃面,，許久沒吃了,。可寬面和陽春面如何選擇呢,，況且那家店是去過的,，小些總是不愿去同一家店吃幾次。一是不想和那店主混個眼熟,，二是總想嘗些新的,。

　　西餐的話其實挺好的，就是有點(diǎn)貴,。那兒實在是舒心的呀,，環(huán)境呀，服務(wù)呀什么的，這里的西餐可一點(diǎn)兒不比市里差，種類又多,，最近好像還出了新品,。嗯，挺好。就是有點(diǎn)貴。

　　盡管小些的荷包總是鼓的。每每都是母親向她塞錢而再三推諉,。

　　也不是不愛錢，錢可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了,，給多少都不嫌多,。但她又是極其厭惡這個字眼，極力避免著將這個字從自己唇中吐出,。

　　真的不要,。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了，好嗎,？我還只是個孩子啊……

　　啊……有些東西,。愛著，恨著,。微微的一聲笑,，細(xì)小如風(fēng)撫過枯葉，枯葉與另一片枯葉摩挲,。

　　小些深深的吸了口氣,，有用力將其全部吐出,。

　　該如何選擇呢？

　　真是個令人痛苦的事兒,，任何選擇都會讓小些抓狂,。

　　以往買衣服或是什么別的，雖也會糾結(jié),，但可以將其全部買下,，這樣總是不會有遺憾的。

　　哪怕點(diǎn)心,，也大可多買些,，吃不完，總還有母親,。就想到與母親一起吃茶點(diǎn),，聽昆曲的歡樂時光。

　　可是堂食的東西是必須吃盡不能浪費(fèi)的,。小些總是不甘于只點(diǎn)一兩種菜品,，她喜歡一切新鮮的，奇異的,。她想擁有更多更多,，想要一切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

　　小些選擇了四州這家粵菜館。

　　這家店是來過的,。

　　進(jìn)了店一坐下便覺著后悔,，應(yīng)該去吃法餐的，唉,，罷了,。都進(jìn)了點(diǎn)。

　　說起來,，粵菜本是源于香港,，很多人卻只知廣州?；蚴呛眯Φ膶⑺鼈兓鞛橐徽?。

　　正如這家店，犄角旮旯里都帶著濃濃的港風(fēng),。店名還明目張膽的帶了個‘州’字,，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里里外外將這字寫了個遍,。甚至索性將‘四’字去掉,，赤色的刻在桌上,。

　　這點(diǎn)兒愚蠢倒也可愛，憑著這點(diǎn),，四周在小些心中總是沾了個特殊的位置,。

　　獨(dú)一家是小些常來的。

　　她嘲笑自己是個瘋子,，想到什么,，便一定要找些與其相關(guān)的。哪怕一絲一毫,，或十萬八千里也不放過,。

　　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四周是熱鬧的,，一個臺階,，將小學(xué)與其他食客隔開。實有種大隱于市的感覺,。

　　點(diǎn)了這個又點(diǎn)了那個,，好在粵菜總是大碟少菜。點(diǎn)再多,，總量也不多,。

　　點(diǎn)好了菜?？偹憧梢运煽跉?。

　　四州的裝修十分精致，紅與黑糾纏著的墻,，拌上琉璃瓦,，是魔幻的。柜臺獨(dú)一處點(diǎn)了盞檀香,，恰解了菜中些許油膩,，清與淡相交是不會濃烈的。越清越幽越是回味無窮,。來這兒的大多自認(rèn)有品味,，食客們素質(zhì)較高。故而,，生意雖好,，卻不會雜亂無章，熱鬧,，倒不喧鬧,。餐桌是有雕花的大木桌，小些分不清那是桃花心木還是云杉或是什么別的,，只覺得細(xì)細(xì)聞起來有股清香,，大約是柜臺上香爐中四散的云氣,，小火慢燉，積年間侵了這桌,。座椅是西式的沙發(fā),，這種中西混搭的裝飾風(fēng)格如今也不足為奇。微微專注些便可聽到隨機(jī)一對陌生人的對話,。小些喜歡那樣安靜的坐在那兒,，眼睛望向窗外，望向窗外,。

　　窗外有輛黑色小轎車,。看得出,，應(yīng)不大貴,，但黑色的車總是漂亮的，與那輛一樣,。

　　坐上一臺黑色小轎車,，從學(xué)校到四州。車上的另一人是父親,。

　　那是一年前,，有雪的冬季，南國的雪總是少些,，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的,。落在手上，甚至于是地上車上,，瞬時間化作了水,。所以即便是下雪，也破壞不了江南的小橋流水,。再向南會更加溫暖，那兒才算得上真正的四季如春,。

　　兩年前的那場雪,，下得痛快，下地酣暢淋漓,。樹成了白的,，晨間借著天光是如珍珠般的亮白色，生動,，活潑,，寒冷中洋溢著熱情。月出東山,，則漸漸變得蒼白色,，也有幾處霓虹燈下的雪是五彩的,，像被脅迫的少女少女，本有清水出芙蓉般的容顏,，卻被被裹上脂粉,。

　　白的樹，白的路,，二者融為一體,，讓人失了方向，仿佛置身混沌行不得出路,，看不見盡頭,。

　　到了冬季，放學(xué)后便見不著夕陽了,，天已快黑,。

　　小些沒有想到出現(xiàn)在校門口的是輛小轎車，轉(zhuǎn)角處沒有黃包車,，是父親,，沒有母親。

　　“爸,?！?p>　　聲音較小，可以聽見,，可完全不做理會,。

　　“走，上車,?！?p>　　“爸爸帶你去吃飯?！?p>　　小些又向四周望,，沒有母親。只有一片雪,，還有一片雪,，到處都是白的。仿佛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輛黑色的車,，因為那在白雪中極為顯眼。

　　邊開車門邊問道,，“我媽媽呢,。她知道你來了嗎？”

　　不知道是車門開關(guān)的聲音，或真沒聽到,。那時并未得到答案,，也沒再問，畢竟這樣的情況從前也有過,。

　　很快也便知道答案了,。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四州,。雪停了,。

　　“你點(diǎn)菜”，父親說,。

　　五分鐘后,，菜點(diǎn)好了。

　　點(diǎn)了自己從來不吃的竹筍,，母親喜歡,。

　　七分鐘后，父親問:“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p>　　小些答:“理科總還是有些難，不過我很喜歡現(xiàn)在學(xué)的,?！?p>　　八分鐘，菜陸續(xù)上了,。

　　“吃吧,。”

　　接下來的30分鐘,。

　　……

　　然后十四分鐘,。

　　“學(xué)校里女孩子不多吧，尤其是你這個專業(yè),?！?p>　　“嗯?！?p>　　爸爸的好幾個朋友的女兒都在最近成婚了,，那個徐司令的女兒嫁入了個大家族，祖上曾有人在前朝做過正三品呢,？徐家現(xiàn)在可是真風(fēng)光。

　　“嗯,?！?p>　　父親是開新式銀行的。年輕時一行兩人從上海到廣州。先是開典當(dāng)鋪,，生意漸漸做大了,，有了錢裝，后來有了銀行,。當(dāng)年的兩人成了三個,，沒多久，另外兩個走了,。同一年,，銀行有了第二家，第三家……

　　父親一輩子都在與錢打交道,。雖說開的是新式銀行,，卻又深受封建際階層思想的影響。他認(rèn)為商總是低人一等,，如今最大心愿便是女兒能嫁個從政的,，如果家中有人在前朝做過官便是再好不過了。所謂前朝早已覆滅,，可笑的是,，一個覆滅王朝的家奴，與今倒成了個氣派的身份,。

　　“現(xiàn)在有沒有追你的男孩子呀,？趁著早。之后要是你也嫁了個官派人家,，出嫁那一天爸爸一定特別開心,。定讓你叫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婚禮要在廣州辦,，中式,，不，還是西式,，徐家就是西式的,。

　　“爸?！?p>　　小些打斷了父親的話,。

　　“還早?！?p>　　小些年紀(jì)的確不大,，可談婚論嫁也不過分。

　　總是對父親說自己還太小,，她寧愿自己永遠(yuǎn)做個孩子,。還沒在父親懷中撒過嬌，流過淚，怎會舍得長大,。即便這一輩子不可能,，假若做個孩子，還可以幻想,，一旦被打上成人的烙印,，那便是幻想也要破滅了。

　　小些聽到了雪聲,，但雪已停,，是有人踏雪而行吧，且急促,。

　　“小些,！”

　　這個急促，充滿怒氣的聲音,。即便隔著屏風(fēng),，隔著長廊。小些一定聽得出,。

　　打了個寒顫,。她知道黑暗又要來了。

　　接下來會是一場長談,。不過,，小些沒有資格發(fā)言。不是什么感人的談心,，是由被埋在深淵中的誤解,，是夸張的，無理的,，還有止不住的淚水,。

　　大雪攔住了母親來時的路。是母親遲到了,，但人總是不會主動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找不到孩子的焦急在與孩子相見的那一刻，全部化為憤怒的巖漿,，傾盆而下,，徹頭徹尾將小些溶蝕。她惱她為什么每次見到父親便忘了母親,。她的母親是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人,。斥責(zé)她嫌貧愛富，在大些便會頭也不回的跟著父親跑了,。

　　小些生氣,，氣的是母親從不讓自己把話說完,，從不理解自己,。對于那個突如其來的訪客,。小些從未有過那般無聊的想法。她恨母親養(yǎng)了自己十幾年,，自己原本就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像掌舵和他的帆，平日里相依為命,，他們是對方的寶兒,。可風(fēng)一來,，帆便固執(zhí)的什么話都聽不下去,，任憑舵手再三撫慰，依舊疾跑亂舞,，從不肯回頭看哪怕一眼,。剁手被打在甲板上，腦中是他們的往惜,。多么的歡樂,。如今已話可說，只能最后一次滿足他的愿望,，隨巨浪,，沉入深淵。

　　即便心中千萬不滿,，也無法說什么,。因為她知道母親部分苦難的過去，是痛苦到失言,，無法說了,。她們?nèi)缃窨此企w面的生活，大多源于母親所經(jīng)營的一家糕點(diǎn)坊和還算得上充足的積蓄,。余的,，有的知道，有的不知,。

　　沒錯,。做生意總是更有錢賺的?？蛇@年頭生意并不好做,，大事兒有小事兒更多。何況對一個女人,，一個沒有男人的女人,，一個沒有男人,。還帶著個孩子的女人。

　　一個沒有男人帶著個孩子,，孩子還是個正青春少女的可憐女人,。

　　是，所謂男人從未缺席,，可那些亂七八糟的算什么,，除了給我添堵。也沒見著給母親帶來什么快樂,。每次辦完所謂公事兒,，回家后總是一身倦態(tài)，倒頭就睡了,。也許女人到了這個年紀(jì),，真的難以遇到什么真心的。大多是以名利為戰(zhàn)利品的交鋒,。

　　可笑的是,，小些什么都知道，母親卻對小些所知道的一無所知,。

　　這樣也好,。下些從未揭穿，并想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揭穿,。母親最好一輩子都瞞著自己,。

　　你所見到的火山從來不是第一次爆發(fā)，也不會是最后一次,。無眠的夜過后會有兩三天的冷戰(zhàn),，然后又可以見到校門前，夕陽下,，黃包車?yán)?。那對幸福和諧的母女。

　　從回憶中走出,，小些覺著有些疲憊,，又有些輕松，看著遠(yuǎn)處木匣子里的大鐘,，不過七分鐘,，回憶中的人卻仿佛經(jīng)歷了好多好多年。

　　她看見窗外那輛黑色的小轎車車門開了,，從中走出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身著華大學(xué)制服，深沉的中山裝在他身上,，可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那股文人氣質(zhì),，有趣的是,，又一點(diǎn)不失陽光與朝氣。

　　他進(jìn)入了四州,，上了樓,，從小些身旁經(jīng)過，這才發(fā)現(xiàn)那股書香氣是源于高高鼻梁上的眼鏡,，而鏡片卻擋不住那雙充滿活力的眼睛,，加上燦爛的笑，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與生俱來的陽光與歡樂啊,，小些相信，論誰見著他都是會有好心情的,。

　　他走起路來倒像個老派的先生,，有些奇怪，怎么說呢,，有幾步似是要來個平地摔,。

　　菜早就上了，這頓晚餐小些吃的十分輕松愉快,。

　　那個可愛的男孩子,，就坐在不遠(yuǎn)處，小些剛好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在與朋友的談話中,，他總是風(fēng)趣的，雖說偷聽?wèi)?yīng)悄悄進(jìn)行,，好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小謝卻幾次沒忍住地笑了出來。

　　幾天后是春分,，哲華的清晨里,，小些又逢著了他。他在先生的帶領(lǐng)下走上講臺,，步態(tài)的確像個老先生,，尤其是背影。只是沒有初次見面時顯得那么奇怪了,。沉著自如的來了個令人聽后身心愉快,，幽默不失禮數(shù)的自我介紹，恰與這美好的清晨相稱,，哲華的校園中,，多樹多山多水，有花,，有木,，有鳥,，有書，清晨自藍(lán)溪吹來的風(fēng),，掠過帶晨露的花,，融入些香，撲到臉上,，總是清新干凈,，他也是。

　　何平,，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小些猜的沒錯，他是學(xué)文的,，專攻哲學(xué)歷史,。許是那些學(xué)文的實在太閑，未免發(fā)霉無知的來了這旁聽,。

　　對于學(xué)文的男生,，也許學(xué)理的女孩子總是神秘的。對于,。寫理的女孩子學(xué)文的男生總是奇怪,，也可以說是獨(dú)特的。

　　順理成章兩人走得越來越近,。

　　但在小謝看來他們可以說笑,，但不是朋友。更別談戀人,。只是普通的與他人一樣,，作為各自平淡生活的調(diào)劑，陌生的熟人,。

　　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是否已愛上了他,，不過那約莫是不可能的。小些總是很容易對男孩子產(chǎn)生好感,。卻又將每一份情感看得很重要,。她將其解釋為異性相吸和年輕人激素的旺盛分泌。

　　愛呢,？小些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好好愛上一個人,。

　　她承認(rèn)自己是個多情的，并將其解釋為遺傳,，故而愿意在某種程度上理解他的父親母親,，可笑的是多情公子小些從來是個光桿司令。

　　是的,，我們不是朋友,。我從未有過朋友,，過去沒有現(xiàn)在將來更不會如此輕易的有了這樣好一個人做朋友。

　　她只當(dāng)是濫情的毛病又犯了,，怎樣舒心便怎樣來吧,。沒甚在意，也沒去刻意壓抑什么

　　夏日,，蚊子從來不會缺席,。小些尤其招蚊子喜愛。一次課上,，潔白的手臂被叮了四五個包,。起初是紅的，沒過一會兒,。成了白的,，一個個像花苞伏在手臂上，清晰可見,。

　　聽母親說，蚊子最喜歡叮那些血甜的孩子,。如果連血都是甜的,，那人也一定是可愛的吧。

　　小些沒有涂上任何藥膏,，因為她從不喜歡隨身帶這些東西,。班上是有同學(xué)有的。大概是懶得借吧,。

　　只叫那纖細(xì)潔白的手臂慵懶的搭在桌上,。一個個花苞，暴露在夏日的荷香里,。

　　又有只蚊子嗡嗡的在小協(xié)耳旁叨擾,。小些看向那只蚊子。

　　“你別在這飛了,，好不好,？”

　　“我們商量下。好嗎,？”

　　此內(nèi)類傻話倒也不是頭次說,，小些時常自言自語或是對著花啊草啊鳥啊蟲啊什么的說話。只是從來發(fā)生在一個人的時候,。

　　這次她知道身旁除了蚊子還有別的,。

　　生活總是會像小些預(yù)料的那樣行著。

　　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悄悄的說：“不好,?！薄拔揖褪遣蛔摺,！?p>　　轉(zhuǎn)過身表情是驚訝,，無措。

　　惶恐急切的說著“你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沒看到,。”

　　次日,。小些桌上多了瓶清涼膏,。身旁少了些蚊子，多了股淡淡的艾草香,。這是預(yù)料之外的,。

　　一個從未有過的，淺淺的笑,。

　　小些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許慧也被叮了,。她真的不想讓任何人觸及那盒小藥膏。也許從來都是小些給予別人,。頭次收到來自他人的關(guān)懷,。即使是一盒小藥膏，卻是神圣的,。

　　終究與往常一樣,。毫不猶豫，拿著那盒子,。向許慧走去,，裝上標(biāo)準(zhǔn)的笑。

　　與小些而言,，同學(xué)之中,，她唯一以真心以待的只有許慧。她們還做小娃娃在私塾里念書時,，便相互為伴,。那時她們說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十歲分別,，十八歲又重逢,。在入學(xué)名單上見到許慧這個名字時小些是如此激動，就像擱淺的魚看到奔來的潮,。

　　可七年時間許慧與小謝再不是永遠(yuǎn)相鄰而坐的彼此,，這其間多了許多如林菱之類可憎的人。

　　悲哀呀。對于她們,，小些心中涕零,，眼卻只能笑著。

　　許慧一向如此癡傻,，她從來不懂小些的心思,。而小些又是如此敏感，將所有細(xì)節(jié)放大,。為了讓自己痛苦,。

　　秋分后的某一天。小些笑著招招手對許慧說“過來陪我說會兒話,。真是無聊,。你呀，大忙人,?？偸羌s不到，現(xiàn)在,。應(yīng)是有時間了吧,？快過來?！?p>　　許慧來了,。

　　林菱也來了。

　　并不意外,，她早已料想。但心好痛,，好痛,。夾雜沉積的情緒，于沉默中爆發(fā),。

　　壓倒駱駝的倒數(shù)第三根稻草是在這個悶熱的秋日午后落下,。

　　小學(xué)第一次見到了何平的父母，他們都是醫(yī)生,，年輕時留過洋,，何平其實是在英國出生的，也難怪他總有種不同于常人的幽默,。這是一個完全的新式家庭,，一個幸福的家庭。

　　檀香醫(yī)院義務(wù)組織來哲華為學(xué)生們體檢,。小些有幸親眼目睹了這份只屬于他的歡樂,。

　　原來他們一家都是有著那充滿活力的雙眼和陽光燦爛的笑容啊。

　　丈夫為妻子擦汗妻子靦腆地笑著。他們應(yīng)是與母親一般年紀(jì),，眼里卻有著母親從未有過或早已消失的光,。

　　因愛而幸福的光，午三四點(diǎn)的暖陽,。

　　何平走過去,，以西式的動作拍了拍父親。這位男士高高的揚(yáng)起手輕輕地落下,，一邊說著臭小子,。一旁的女士無奈的搖搖頭。著兒子的背,，說：“我們的兒子長大了,，可調(diào)皮的性子怎么還是與小時一樣定是你傳染給她的？是的,，都怪你,。”

　　風(fēng)吹過那兒時是和煦的,，吹到小些身上,。卻化作冰刺，一根一根,，扎進(jìn)肌膚,。

　　小些，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七個月沒見到他了,。

　　她恨自己為什么在外人面前從來是談吐自如在父親面前卻像個剛學(xué)會吐字的嬰兒。話是永遠(yuǎn)也說不清,。她多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和父親這般對話,，多想，多想,。哪怕只有一天,。

　　他們才是這世上最最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融于血中,，陌生刻入骨里,。

　　每每想起父親總是那么悲傷，又那么抓狂,。那么不知所措,。

　　終于沉默中爆發(fā)了。

　　小些問許慧,，“你在班上跟誰玩的比較好啊,?！?p>　　語氣還是輕的。不過沒有了,，那格式化的笑,。也許這便是最激烈的爆發(fā)

　　許慧列舉了幾個。

　　那你是跟寧寧玩的最要好嗎,？

　　嗯,，沒錯。其實我沒什么朋友,。不過放學(xué)時跟她順路,，就比較熟。

　　“嗯……”

　　沉默,?！澳阒绬幔裼幸粋€女孩,，我一直以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覺著是彼此的唯一，最終,，只是我覺著,。”

　　沉默,。

　　沉默,。

　　是只屬于小些的沉默。

　　不要忘了那邊是許慧和林菱,，是兩個人,。

　　一個強(qiáng)擠出的笑作結(jié)語。只身走到窗邊,。

　　“還好嗎,？”

　　眼神像被獵人捕住的鹿，那眼睛向何平望了一眼,，立即收回小些真的厭惡這樣的自己，即使心情確已陷入低谷,，任不忘借機(jī)展現(xiàn)自己的可憐,，當(dāng)他再次問起怎么樣？還好嗎,？小些終還是笑了,，那標(biāo)志性的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眼睛大大的,，似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其中有一切，可愛自信,，美麗清新,，笑出一個全然相反的小些。

　　可這讓她疲倦,。連嘴角彎曲的弧度也未曾有絲毫改變,。她明明是極度痛苦的，那臉上的肌肉卻從不聽話,，就像長生不老的人,。當(dāng)你能做的只有活著活著，不停的活著,，就像笑著笑著不停地笑著,，只是笑著。好累好累,。

　　越想越悲傷,。越想越是笑得停不下來。

　　“沒事呀,?！?p>　　小心討厭自己那些無處不在的小心思，她多想只做一個單純像善良的人,，不過大概是因為自襁褓中便開始的教導(dǎo),，這些早已深埋在骨里。

　　母親曾因過于簡單善良受了好多好多傷,，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經(jīng)歷這般痛苦,。

　　于是不辭辛苦時刻叮囑女兒這人世間的污濁，人心的邪惡,。她說,，除了媽媽，不會再有人真心對你好,。你要學(xué)著聰明,，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十幾年的付出總有回報,，小些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談吐自如得體。與他人對話時總是反應(yīng)迅速,，會帶著幾十分幽默,，又不失穩(wěn)重。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個眼神都能被小些抓住,，經(jīng)過快速精確地計算，給予完美的答復(fù),。有些東西卻怎么也學(xué)不會,，怎么也改不了的，就像母親事實上還是那個善良單純的女人,。

　　可憐?。∧呐乱唤z絲好意,，小些總會抓住不放,，將他人的好意擴(kuò)大又?jǐn)U大。是如此沒有安全感,，如此渴望有人能對她好些,。一個微笑，一句謝謝是可以開心很久很久,。如果有一句“你好”,、“再見”，那簡直是上天的恩賜,。同樣的,，如果只是“嗯”“哦”也會想很久很久，這個人是不是很討厭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每日微笑著的她,，是痛苦。

　　與生俱來的善良使她總是傾盡一切對別人好,。許是太懂得痛,，她希望每個人都好。即便是自己不喜歡的,，卻也忍不住去提供無償?shù)膸椭?。同學(xué)們的閑談，小些總是沒有入場券,。她會在一,，旁一邊看書一邊仔細(xì)地聽著。當(dāng)有人說想喝牛奶,，次日便會有一杯牛奶放在他桌上,。眾人正疑惑著，小些走過去,，“放心好了，有毒的,?！北娙诵α?，有人的荷包丟了，正向她的好友抱怨,，這時小學(xué)會說∶“我借你,。”那人定是不好意思要的,，畢竟借錢這種事兒還是找熟人比較方便,。但小些總是如此熱情，說著﹕“不急著還,，最好你這一輩子都別還了,，這樣你就欠了我一輩子人情，我就可以占你一輩子便宜,?！北娙擞中α恕?p>　　小些一向不喜歡在手中拿著吃食,，她認(rèn)為那是不優(yōu)雅的,。但在陪許慧去看她喜歡的男孩子時，小些總是主動接過她手中的零食,。讓她一身輕松的去,。總是癡傻著的許慧在這件事上卻略顯精明,，不論怎么問,，總是不告訴小些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小些只當(dāng)那是少女的情竇初開,，沒甚注意,。

　　那句“還好嗎”是如此讓小些感動，心已經(jīng)在流淚,。

　　不知是何時,，何平拿出了一支毛筆，畢竟這東西已不再時髦,，但小些從來是愛的,。他總是如此出其不意――將毛筆拿在手上，抬起手臂,，將筆的放在嘴邊,，一副吹豎笛的姿態(tài)，“你看,，我是吹號手和平,。”

　　淺淺的笑中,，一口氣被深深的吐了出來,?！昂昧耍覜]事兒,?！?p>　　何平擺出思考的架勢，將手捏住下巴,，約莫二三十秒,，一手做拳，一手做掌,，一拍即合“好吧,，告訴你個秘密?！?p>　　學(xué)校東行二三里有間園子,，那是荒廢了沒多久。也許前主人是個官家小姐,，成婚前一天卻跟著個窮書生跑了,，哎呀，不管那些了,。東側(cè)有一口天然的噴泉,，里面還有金魚呢。泉畔有枝梅,，沒錯,，是一‘枝’梅。不知道誰從哪兒折來的一枝就這樣插在土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旁邊有椅子，椅子是檀木做的,，這個天氣去十分涼爽,。但冬季是好看的。那是一個能讓我放松的好地方,，你可以試試看,。

　　小些此刻慶幸著自己是幸福的，能認(rèn)識這樣好的一個人,。

　　秋已深,，東將至。一天許慧告訴小些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小些真心的為她高興,。初秋的那場爆發(fā)，小些早將其深埋心底。許慧是一如既往呆傻的,。從始至終沒有絲毫察覺,。她還是總在與小些說話時叫上林菱，和林菱說話時不會叫上小謝,。許是習(xí)慣了，許是因為一口噴泉,，一把檀木椅,。

　　許慧仍沒親口說出那個男孩子的名字。

　　一天,，下雨,，有雷。雨打在黃包車上,。在小些耳邊,，似乎聽到路邊有學(xué)生在閑聊，話語中出現(xiàn)了許慧,，有何平,。

　　有雨聲，有雷聲,，淅淅瀝瀝,，又是轟轟隆隆。為什么秋天都來了還會下這么大的雨,。

　　小些也不知道聽清了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聽到了什么。心中好慌,，好亂,，雨打地路都彎了，樹折了,，屋頂化了,，流下來包住了窗。頭靠在車棚的架子上,。那些灰的,，白的，灰的一一劃過,。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小些覺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像個罪大惡極的犯人,。她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一切放棄，出逃,。她發(fā)誓,，要最后去一次那座花園。

　　一定,，最后一次,。

　　好在第二天便晴了，小些收到了許慧婚禮的請?zhí)?，新郎的名字叫周行,。家里是開茶館的。闔家是老實人,，正與許慧相配,。

　　天晴了，可暴雨后的人總是困乏的,。許慧的婚禮上小些收到了新娘的手捧花,。也許它真的有魔力吧，那晚有人向小些求婚了,。

　　何平對小溪說﹕“我們也像他們那樣,。永遠(yuǎn)在一起吧?！?p>　　我已向父母稟明,，不出意外，他們明日便會去提親,。

　　沉默,。

　　小些只覺著近日發(fā)生的事太多，太亂,，好累好累,。

　　想起當(dāng)初與父親的談話。想起父親的愿望,。即使小些情愿一生不嫁,，為了能讓父親高看自己一眼，什么也都也值了,。嫁入一個從醫(yī)的新式中產(chǎn)階級家庭,。大概率是無法得到父親的贊許。

　　又想到那個美好的家庭,，那一對如春風(fēng)般作伴著的夫妻,。還有如暖陽下的棉花般的男孩。我是塊斷了的玻璃，不愿用自己鋒利的角劃傷那美麗的鏡,。

　　“好了,，別開玩笑了?！?p>　　“你不會真的愛我的,。”

　　“你所謂愛上的也許不過是一只蚊子,，一個假笑或是什么別的,，總之不會是我。一時的新鮮很容易,。就像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愛卻太難,?！啊?p>　　那夜下了入冬后第一場雪。雪畫出一雙精致的皮靴印,，一個背影在一雙眼中遠(yuǎn)去,。

　　雪中一切是純凈的，清明的,，帶走了雨后的霉氣,，空氣變得輕。又是一個一豐雪的年啊……

　　次日晨起撩開窗紗,，,，窗外已是白色的天和地。打開窗,，讓風(fēng)拌著雪,，拍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她看見遠(yuǎn)處藍(lán)溪竟生了些浮冰,，好像有小精靈，架著冰舟,，許是來自雪國的信使誤闖了人間,，真是可愛。鳥兒落在枝頭,，抖下幾層雪,，雪有拍在樹下的小狗身上，驚醒了夢,，好像催促他去追那小精靈,。

　　小些你好，此刻正有一個可憐人站在門外，不,，不是此刻,，他已在此困了一夜，他將自己困在那里,，這不,，現(xiàn)在你看到的約莫是個雪人吧。如果這能讓你心情好些,，愿天天做個雪人,。當(dāng)藍(lán)溪開始結(jié)冰，我便開始寫這封信,，讓它代替雪人去看看你,。

　　你說我的情感是虛假的，我鄭重告訴你,，它比這世上所有的水加起來還要沉,。

　　你總認(rèn)為是你先撥的弦，是的,，但絕不是在你認(rèn)為的時候,。那之前的好久好久，我眼中便有了你,，有了那夕陽下,，可愛的手和那雙精致的皮鞋。我幻想著該是怎樣可愛的姑娘,。一天我終于見到了,。那日下雪，天就要黑了,，她沒有坐上黃包車,，卻是輛黑色的小轎車，下著雪,，卻搖下了窗,。這也讓我終于得見她的容顏，可惜的是還未來得及看清,，她便隨著輛黑色轎車一同飛走了,，黑夜中我只記住了一雙眼，美麗且神秘,。似乎還有悲傷,，于是我以你的悲傷而悲傷。

　　時間過的很快,，也許我就要將你忘記,。只當(dāng)做一顆永遠(yuǎn)只能仰望的星星,。但我是那么幸運(yùn)，是上天讓我又遇到了你,。我可愛的小星星,，我是激動的，緊張的,，我算好我的每一步,，每一次呼吸，每一言每一語,，只為從你身旁經(jīng)過,。

　　于是我不自覺開始打探你的消息，不自覺報了與我主修學(xué)科毫不相干的理學(xué),。但如今我已發(fā)覺文與理并非隔著銀河,，他們相溶于彼此。只不過很多時候科學(xué)勝過文學(xué),，就像你總勝過我,。

　　終于，我可以近距離看到那雙神秘的眼睛,，此刻她是常是笑著的，我以你的快樂而快樂,。

　　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真正的歡愉。竟希望你悲傷,，幻想也許有一天你可以在我懷里撒嬌哭泣,。

　　不自覺，我已愛你,。

　　我愛你,，但你不必在意。

　　因為我向你保證,，未來的每一天,，我會將這三個字說一次又一次。為了不讓你膩煩,，我會換著花樣,，無論是送你花呀，邀你跳舞啊,，為你做飯啊,，我發(fā)誓，每個動作每個呼吸都逃不出我愛你,。

　　但我還是請你費(fèi)些神,，將這封出自一個可憐人之手的信略略看著,，他祈求你能給他次機(jī)會。又是一個寒冬,，今天,，他想帶你去看南國的雪景，看那枝泉畔的小花,。

　　不知什么時候小些的心好像成了暖的,，看向窗外的黑色小轎車和車旁的人，他揮手,。

　　許是一道多選漸漸成了單選,，容易了許多。

　　大門開了,。小些奔向他的那一刻,，何平是如此快樂，如此幸福,。

　　下一秒,，

　　是失落，擔(dān)憂……

　　小些的母親病了,，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小些安全快速送達(dá)醫(yī)院,。

　　十年多的操勞，光鮮外表下早已是殘破的軀體,。母親終還是倒下了,。

　　車門開了，留下四個字“我自己走,?！?p>　　看到躺在床上昏睡過去的母親，那一刻,，小些原諒了,，忘卻了與母親的一切不快。她感到人的渺小,，盡管從來都明白,。如今，是親身感受了,。

　　經(jīng)過一日的搶救,，母親的病情總算穩(wěn)定了。只不過沒人告訴小些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在百般詢問下,，醫(yī)生草草扔下一句﹕“看今晚了?！?p>　　發(fā)了電報,，可他終還是沒來,。即使這樣，小些仍無法淋漓盡致的恨他,。有那么一秒,，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下一秒已沒有力氣去想,。慢慢的,，小寫的所有情感中，這一份似乎成了最無關(guān)緊要的,。關(guān)心的只是母親還能陪自己多久,。

　　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對您說，多陪陪我吧,。含著淚,，是咸的。用幾乎祈求的語氣默念著,，默念著,。

　　有光從窗外拍到母親身上，這才想起樓下還有人,。撕下張紙片,，附上兩個字“都好”，讓護(hù)士送下去,。

　　幾分鐘后再看窗外,，黑色的車慢慢遠(yuǎn)了。

　　紙條又回到了小些掌中,，上面多了三個字“我等你”。

　　原來世上還有比我愛你更令人安心的三個字,。

　　次日晨,。風(fēng)撩開窗紗，陽光便借此流入房里,，流到母親身旁,，拂過母親的臉。那是暖和且溫柔,。

　　次日晨,，母親睜開了眼。

　　次日晨,，母親笑了,。

　　小些也醒了。

　　覺著母親的唇似乎多了幾分血色,，像前朝的降唇妝,。

　　小些含著不知是昨夜還是今晨的淚,，微微笑了。

　　母親紅潤的唇和溫暖的眼說﹕“昨夜我做了個夢,?！?p>　　她望著小些，好像是對她講,，又像像自言自語,。

　　那是個好笑的夢，來的毫無里頭,。

　　我夢到了你張伯伯和陳阿姨,。

　　我們到外灘玩兒，夜里人許多,，本與你陳阿姨張伯伯一起走的,，卻被沖散了，剩我一人,。

　　我還夢到了……

　　夢到了你爸爸,。

　　他在人群中向我招手，扯著嗓子喊﹕“這兒,，在這兒,！”

　　就像從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