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云玄兩州環(huán)抱的元都,,有三大奇觀,。
除卻洞庭漫山的殷紅赤木和陽春三月便青翠欲滴的碧湖外,就是那終年不散的云霧。
即使颯颯風(fēng)起,,那云霧仍縈繞不散,自洞庭山蔓延到元都,造就了“八百里煙波浩渺”的景象。
可惜此刻的秦淮無心賞景,。
身居洞庭山中的他,倚靠在一株殷紅赤木下,,支起膝蓋,,抬頭仰望,目光透過枝干間望向浮動不散的濃霧,,不禁回想起自己光怪陸離的穿越經(jīng)歷,。
忙碌整月的他好不容易迎來調(diào)休,恰逢博物館開展,,于是懷揣著好奇心前往,結(jié)果在參展過程中,,被人潮推搡不慎摔倒,,眼前一黑便失了意識。
等到他再度睜眼時,,已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頭疼欲裂中,一股黑霧攜帶著大量屬于他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秦淮,,江州重山府秦氏子弟,天生近道,。
年少遭難,,幸得金丹修士晉青南所救,后收為弟子,,潛心修行,。
兩月前離開江州,隨其師晉青南前往元都外洞庭山求道,,途中妖氣撲面,,赤木林中猛地竄出一道扭曲身影,向著秦淮撲殺而來。
鱗甲泛著幽芒,,月白色毒牙十分奪目,,更讓秦淮驚恐的是那綠豆般大小的慘白豎瞳,充斥著暴戾與殺意,。
還沒容秦淮反應(yīng),,晉青南便以迅雷之勢擋在了秦淮面前,與之交手,。
這是秦淮記憶中第一次見晉青南落敗,,當(dāng)那蜿蜒粗壯的蛇身將他纏繞束縛時,秦淮已經(jīng)面如死灰,。
蛇身黑鱗摩擦,,蜷縮中不時有血滴滲出,秦淮甚至看不見龐大蛇軀中晉青南的身影,,只隱隱聽見晉青南最后的傳音,。
“速逃!”
反應(yīng)過來的秦淮連忙拉著隨行道童準(zhǔn)備逃走,,可剛一轉(zhuǎn)身,,便被一道氣機(jī)牢牢鎖定。
緊接著,,秦淮如墜冰窖,,渾身寒顫,腦海里渾渾噩噩,,正當(dāng)一雙豎瞳魘壓而來時,,恍惚間,他瞥見一道銳利的劍芒攝出,,便再也沒了意識,。
記憶戛然而止,秦淮從云霧中收攏目光,,重新將視線落到唯一的幸存者,,道童身上。
道童名叫許徹,,模樣俊秀,,生得唇紅齒白,最近才被晉青南帶在左右,,像是仆童,。
許徹此時正跌坐在地,抱著箱籠,,見秦淮投來目光,,頓時大喜,,“公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秦淮搖了搖頭,,忽然想到那道劍芒,,又蹙眉開口道:“我且問你,那劍芒是怎么回事,?”
許徹聞言,,連忙在箱籠中翻找,從一黑色劍匣中取出了一柄長約三尺的劍,。
劍身隱起符文,,銘刻有日月星辰,不過此刻黯淡無光,,全然沒有銳利鋒芒,。
秦淮持劍觀察半晌也沒看出所以然,不過劍刃輕染血滴,,倒是讓他想到了那頭危險的豎瞳蛇妖,,于是連忙追問許徹:“那蛇妖呢?可曾伏誅,!”
聽見秦淮提及蛇妖,,許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哆嗦著回應(yīng)道:“公子……法劍倒是斬……斬到了那蛇妖,,不過……僅是傷了蛇妖,,將它逼退,未能將其鏟除,。”
“那蛇妖離開多久了,?”
得知蛇妖未死,,秦淮頓感恐慌焦慮。
“已有五六個時辰了,?!痹S徹連忙回應(yīng)。
五六個時辰,,料想那蛇妖定是傷得不輕,。
不過妖族向來暴戾恣睢,若是待它傷勢痊愈,,定會復(fù)仇,!
必須盡早離開這里,!
轉(zhuǎn)瞬間,秦淮已經(jīng)篤定主意,,必須盡快遠(yuǎn)離此地,,避免蛇妖折返復(fù)仇。
“許徹,,地圖給我,,你收拾東西,準(zhǔn)備趕路,?!?p> 秦淮說完,許徹已從箱籠中找到一張泛黃的絹帛地圖,,遞給秦淮,。
秦淮展開絹帛,山川湖澤,,城府州郡,,赫然呈現(xiàn),尤其是地圖最中央,,元都城異常醒目,。
圍繞著元都城向外擴(kuò)散,秦淮很快就找到了洞庭山所在,,不過令他不解的是,,地圖上顯示洞庭山并無道觀。
一剎那,,秦淮腦海里浮現(xiàn)了很多種可能,。可能那道觀隱世多年,,未被地圖載入,;可能地圖年限已久,未能將道觀記錄在內(nèi)……可能根本就沒有道觀,?
這個想法剛剛萌發(fā)就被秦淮扼殺,,真要是沒有道觀,若那豎瞳蛇妖再度現(xiàn)身,,他和許徹都將淪為腹中食,。
將地圖收起,秦淮順勢遞給許徹,,自己則緊閉雙眼,,試圖讓自己冷靜地分析局勢。
他印象中,,師父晉青南已臻至金丹之境,,如此實力,,足以在江州各府自保無虞,然而面對那豎瞳蛇妖,,最終只能喋血慘死,,可見那蛇妖之強(qiáng)大。
此番直抵洞庭山,,是為求道而來,,連晉青南都如此重視的道觀,想來應(yīng)有抵御蛇妖的能力,,所以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道觀,尋求庇護(hù),。
元都雖也能得到庇護(hù),,但秦淮實在不敢賭,沿途八百里,,但凡被那蛇妖追上,,難逃一死。
“呼……”
秦淮重新睜眼,,見許徹滿臉憂色,,他徑直上前輕拍許徹肩膀,安慰道:“會沒事的,?!?p> 說完,便率先走入赤木林的陰影中,,許徹則緊隨其后,,很快兩人便沒了蹤跡。
……
玄染天穹,,黑云翻卷,。
山中云霧更盛,彌漫群山,,只見隱約的黑色輪廓,。霧氣蒸騰變幻,時而如白鷗翻飛,,縈繞樹叢間,時而如滄海翻涌,,沸反盈天,。
一道暈狀紅光于夜色中不住擺動,隱隱映出兩道瘦長身影,。
白衣公子,,鶴氅道童,,正是秦淮和許徹。
他們匆匆行走在經(jīng)年風(fēng)霜雪雨而龜裂的青石路上,,不時撥開肆虐的雜草和牢牢扎根縫隙間的藤蔓,,不敢有片刻停留。
沉默中,,兩人行至一道山彎處,,在前的秦淮突然怔住,止步不前,。
山路狹窄,,恰逢山彎,許徹根本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見自家公子突然止步,,疑惑中輕聲詢問,見沒有任何回應(yīng)后,,他突然就慌了,。
往回看,厚重的云霧包裹著黑暗,,許徹突然就想到了那黑蛇磨牙吮血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寒顫?;仡^再看公子,,像是被鬼附身,一動不動,,許徹更加哆嗦,,面露苦色。
他猶豫半晌,,正準(zhǔn)備咬破手指給自家公子一招童子血點額頭時,,卻見秦淮突兀轉(zhuǎn)身,無視許徹煞白的臉頰,,略帶喜意說道:“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許徹似是想到什么,,趕忙收回手指,,追問道:“公子你看見道觀了?”
秦淮頷首,,走過山彎指著不遠(yuǎn)處山巔濃霧中,,燭火隱現(xiàn)的飛檐建筑,“應(yīng)該就是那里了,?!?p> “公子你說這道觀這么晚還燃著燭,,莫非是算到我們要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秦淮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山巔,只道了句“凡事小心”,,便繼續(xù)趕路,。
一個時辰后,一處高踞于險峻孤峰上的朱紅門樓皆褪色的道觀映入眼簾,。走近些,,依稀可見一塊開裂的墜地門匾,以及一座殘缺的黑色石碑,。
石碑上,,端正刻著“洞庭道觀”四個大字。
透過門庭望去,,目之所及的大殿,,殿門殘損,有火光熊熊燃起,,映照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兩人面面相覷。
“公子,,這道觀我們還進(jìn)去嗎,?”
許徹覺得這道觀處處透著詭異,不情愿問道,。
“不進(jìn)去,,等著下山喂蛇?”
秦淮說完,,主動從箱籠里取出黑色劍匣,,負(fù)于身后,隨后踏步走入道觀,。
環(huán)顧四周,,料想也曾是朱紅樓閣望,遍地勾欄起,,可如今,,磚石瓦礫,盛況不復(fù),,僅存一處無名主殿,。
“公子,要不我們還是找個隱秘角落呆著吧?!?p> 許徹心虛道。
“來都來了,,先進(jìn)去看看再說,。”
秦淮一馬當(dāng)先,,快步推開了殘損大殿的正門,。
入眼,一尊泥塑道像盤膝而坐,。
頭戴道冠,,身著道袍,雙手置于膝,,其右手向上,,左手向下,泥面含笑,,正居高臨下俯視著,。
說來也怪,看見道像的第一眼,,秦淮就覺得很熟悉,,倒是像極了他那慘死的便宜師父。
道像右側(cè)的地面,,除了那燃燒的泥制火盆,,就剩滿地干草和雜亂擺放的三個積塵蒲團(tuán)。
其中一個蒲團(tuán)上,,端坐著一位遮面道人,,身披鶴氅,見有人貿(mào)然闖入,,那面具下的豎瞳猛地閉合,,再睜眼時,已變成尋常人的黑白眼瞳,。
“深夜冒昧來訪,,多有叨擾?!?p> 秦淮對著遮面道人拱手說道,。
遮面道人倒也沒開口,只輕輕頷首,,對著蒲團(tuán)抬手示意,,旋即又合了眼。
秦淮倒也沒客氣,徑直走到道人對面的蒲團(tuán)坐下,,雙手靠近火盆開始取暖,。
“道長,洞庭觀中只剩您一人了,?”
身子暖和后,,秦淮透過火盆盯著遮面道人,出聲攀談道,。
“這些年洞庭山不太安穩(wěn),,大都下山了?!?p> 遮面道人輕輕嘆息,,聲音顯得十分蒼老嘶啞。
秦淮點頭,,目光卻不經(jīng)意間掠過遮面道人那藏在道袍下白皙的手,,有些驚疑。
聽聲音應(yīng)該年歲已高,,怎會有如此年輕的身體,?
雖心有疑惑,但秦淮不動聲色,,繼續(xù)追問道:“道長,,這觀中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像是荒廢許久了,?”
遮面道人微微一怔,,擺手道:“觀中遭了妖魔,我與之交手,,雖擊退妖魔,,但也導(dǎo)致道觀被毀?!?p> “倒是不知公子,,夜訪于此,是為何事,?”
遮面道人話機(jī)一轉(zhuǎn),,雙手藏入道袖,反問秦淮,。
“我等夜里迷了路,,循著火光找個歇腳處,于是便找到了貴觀,?!?p> “原來如此,。”
遮面道人點頭,,旋即又將注意力放在了秦淮背負(fù)的劍匣上,。
“我觀公子這劍匣,里面藏著的像是法劍,,不知能否借來一觀,?”
這道人怎知我這匣中是法劍?
秦淮疑惑更甚,,不過表面仍是含笑應(yīng)允,將劍匣取下遞給遮面道人,。
誰知接過這黑色劍匣的瞬間,,遮面道人的手竟本能地顫抖幾下,像似有些畏懼,。
這一幕被秦淮看在眼里,,不過他并沒有多言,只是試探著開口:“道長,,何不開匣一觀,?”
遮面道人沉默了。
盯著手中劍匣半晌后,,他才出聲解釋道:“貧道已開法眼看過,,的確是柄上乘的法劍?!?p> 初次見面便得知我匣中法劍,,而且顯得十分畏懼,不敢開匣,?
秦淮若有所思,,只輕聲說道:“既然道長已看完,還請歸還,?!?p> 遮面道人應(yīng)下,將劍匣主動歸還,。
秦淮正準(zhǔn)備伸手去接,,卻見遮面道人大吼一聲“何方妖孽”,便裹攜著劍匣破窗而出,。
秦淮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等到他起身沖到殿門口時,只瞧見遮面道人手掌如刀刃,,斬落了一頭通體漆黑,、與他等高的復(fù)眼烏鴉。
嗥聲在半空響起,遮面道人穩(wěn)穩(wěn)落地,,猶疑地瞥了眼劍匣,,便重回大殿,將其歸還給秦淮,,自己則坐回到蒲團(tuán)上,。
親眼目睹如此體型的黑鴉被遮面道人輕松解決,許徹扒著搖搖欲墜的殿門,,不禁興奮說道:“公子,,這老道如此厲害,要是那蛇妖敢來,,勢必叫它有來無回,!”
秦淮默默地看了眼那黑鴉尸首,又瞧了瞧手中的劍匣,,心里已有了幾分猜測,。
扭頭回到殿內(nèi),秦淮招呼許徹關(guān)好殿門,,便朝著自己的蒲團(tuán)走去,。
許徹膽小得很,見外面一片漆黑,,連忙合攏殿門,。只是在殿門關(guān)上的瞬間,庭院中的黑鴉尸首瞬間化作一團(tuán)黑霧,,朝著山下飄去,。
殿內(nèi),秦淮剛坐下,,便迎上了遮面道人關(guān)切的目光,,“公子明日還要下山趕路,早些歇息吧,?!?p> 秦淮頷首,順勢將劍匣遞給許徹,,自己抬頭多看了幾眼泥塑道像,,便佯裝閉眼,分析起目前的處境,。
自己面對面的遮面道人,,高度疑似豎瞳蛇妖。
畏懼匣中法劍,,想來是被法劍所傷,,心有余悸,!
攜劍匣破窗斬黑鴉,恐怕是想試試法劍是否會主動伏妖,。
結(jié)果很顯然,,法劍并沒有主動出擊。
如果這遮面道人當(dāng)真是那豎瞳蛇妖,,今夜恐怕還會有所動作,。
想到若是猜測成真,自己和許徹豈不是當(dāng)了演員,,主動送人頭,?
好在慶幸的是,我已經(jīng)從記憶中搜尋到了催動法劍的口訣,,不過以目前法劍中存儲的靈力,,只夠再施展一次。
秦淮正想著,,忽然道觀中刮起了風(fēng),發(fā)出陣陣“嗚嗚嗚”的聲響,。
思緒被打斷,,秦淮睜開雙眼,只見殿內(nèi)門窗都在“哐當(dāng)”作響,。
泥盆之中,,炭火搖擺不定,忽明忽暗,。
秦淮望向端坐對面的遮面道人,,只見他雙目緊閉,盤于膝上的手捏得很緊,,像是陷入了魘壓,。
秦淮想要側(cè)身看看許徹的情況,忽然覺得頭疼欲裂,,莫名的混沌感憑空襲來,。
眼看著秦淮的意識就要昏迷,許徹懷中的劍匣猛地一震,,空氣中像是發(fā)出一道顫音,,秦淮瞬間覺得腦海中似有洪鐘滾滾,意識也恢復(fù)了清醒,。
盡管身體仍不能動彈,,但腦海清明,使得秦淮能夠正常出聲,。
他試著輕聲呼喊許徹,,結(jié)果卻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如此妖異的怪風(fēng),,盆中焰火本該熄滅,,可此刻卻染上了一層碧色。
殿外,,樹影婆娑,,瓦礫亂舞,飄渺云霧中似有一道道詭異的笑聲傳出,。
秦淮隱約聽見陣陣鏗鏘之音,,就像是一具碩大的身軀,扭曲著前行著,,與凹凸石板發(fā)生激烈摩擦,,夾雜著落葉粉碎的聲音。
嘭——
主殿的大門像是再也撐不住了,,砰然大開,。
遮面道人的手掌握得更緊了,甚至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而許徹雖環(huán)抱著劍匣,,但雙眼低垂,只見臉色慘白一片,。
唯有秦淮,,巍然端坐蒲團(tuán),眼里平靜如古井,,不起波瀾,。
劍匣輕顫,劍鳴不止,。
一道通體方正的青色法印浮現(xiàn)半空,。
秦淮緩緩念出法訣。
“代天行化,,布令宣威,。三尺青鋒,以制神魔,。光騰七曜,,威攝萬靈。凡有指呼,,無不回應(yīng),。”
秦淮凝望著那迅速逼近的霧中身影,。
只平靜地道了句:“請,?!?p> 一瞬間,匣中黑影掠出,,沖破青色法印,,徑直撞入已近在咫尺的霧中。
光影大盛,,映照出一雙漆黑豎瞳,。
憤怒而哀怨。
扭曲的碩大身影在霧中略微翻卷后,,便徹底消散了,。
遮面道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蘇醒,他眼底滿是駭然,,直勾勾地盯著那霧氣迅速變黑,,旋即隨風(fēng)散去。
最后,,只沉重地道了句:“公子好本事,!”
秦淮只用余光瞥了遮面道人一眼,只搖了搖頭,,隨后閉眼,。
腦海里,莫名黑霧散了過半,,秦淮似乎看見了半個正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