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來到趙興旺家門外，敲過三下,，應聲而開。

　　“小任,，是你來的啊?！币娛侨涡l(wèi)東,，趙興旺女人臉上開了花，隨即又慎道：“你在我們老趙區(qū)里,，可沒見你來過家里幾次,。”

　　“嫂子,，聽說家里沒氣了,，這不就過來了嘛?！?p>　　第一次見她是打掃衛(wèi)生的那天晚上,，光線暗淡，加之人多,，沒看清,。

　　這女人不是多么俊俏，仔細一看卻也說得過去,。身材不錯,，不像一般接近四十歲的女人那樣臃腫,。

　　見她慎怪自己，任衛(wèi)東一臉懵圈,，趕緊陪笑。

　　“你啊,，沒事不來,，有事請才到。別嫂子嫂子的,，那樣叫是你和趙興旺近,。以后，跟前沒人的時候,，喊我杏姐,。我有名有姓號，楊杏花,?！?p>　　女人站起來，倒了一杯水,，指著身邊的沙發(fā)道：“來,，坐這里，陪喝會茶,?！?p>　　這里忙得腳打后腦勺，哪有功夫陪你喝茶,?？蓞^(qū)長女人發(fā)話了，又不能不聽,。區(qū)長女人的話,，與區(qū)長的話有同等效力。既然發(fā)話了,，那就喝一兩碗,。任衛(wèi)東思忖著坐在離女人稍遠的一個小木椅子上坐下。

　　“干嘛離那么遠,，嫂子又不是母老虎,，吃不了你?！毖劾锓胖獠?，楊杏花看向任衛(wèi)東，伸手抓住他的手拉到身邊,，使勁攥住不放,。

　　雖剛畢業(yè)不久,，也不是完全不經(jīng)人事。裝作端茶喝水的樣子,，任衛(wèi)東把手掙脫開來,，端起茶喝一口，隨后拿起茶壺給她添些,，笑道：“嫂子,，今天工區(qū)里事不少。實在不好意思啊,，我要趕緊把氣換了,，立即回去?！闭f罷,，轉(zhuǎn)身走進廚房。

　　“你看你,，剛才說了,，別喊嫂子，喊杏姐,?！睏钚踊ㄉ焓秩プВチ藗€空,，起身追過去,，又道：“慌什么，再忙也不差這一會兒,?！?p>　　這小伙不懂世故，怎么不懂我的心啊,，楊杏花心里難免有些失望,。盡管對他有好感，只是第二次見面,，卻不敢過分,。

　　“和我家老趙一個樣，都是工作狂,。區(qū)里事在小,，也當大事。家里事在大,，也當小事,。”隨著任衛(wèi)東進入廚房,，楊杏花指指點點地幫著卸下液化氣罐,，手卻有意無意地捏一下任衛(wèi)東,，身體也不時地也剮蹭一下他。

　　扛起氣罐,，任衛(wèi)東逃脫似地下樓,。把空液化氣罐放在自行車后座上，女人幫著弄好,。捆罐的時候,，她沒有造次，規(guī)規(guī)矩矩的,。

　　任衛(wèi)東飛也似地趕至換液化氣的地方，再馱回趙興旺家里,。

　　兩人配合著接好氣罐,，任衛(wèi)東不敢停留，急急忙忙趕回辦公室,。出門時,，余光里覺察到女人悠悠的眼神，里邊透著不舍之情,。

　　在段里,，任衛(wèi)東見過兩次楊杏花。一次,，是天空中下著小雨,，她為趙興旺去送雨披。一次是,，給值班的趙興旺送飯,。楊杏花舉止大方，說話得體,，不像是那種輕佻的女人,。

　　今天為什么會對自己這樣，任衛(wèi)東一頭霧水,，搞不明白,。

　　趕回辦公室，任衛(wèi)東完成那個文字材料的時候,，早已過了下班時間,。

　　這時，杜文禮卻來到工區(qū),，一屁股坐在自己位置上,，準備喝點水去下井，見任衛(wèi)東還在辦公室,，就道：“衛(wèi)東,，還沒回去啊,。”

　　看到杜文禮進來,，任衛(wèi)東連忙站起來：“書記,，下井啊。秋季保勤規(guī)劃就要寫完,，請您給把把關(guān),。”說罷,，趕緊結(jié)尾,，雙手遞給杜文禮。

　　杜文禮拿起圓珠筆,，一行行地仔細看著,，又在上面寫著什么，不長時間,，遞給任衛(wèi)東,，道：“不錯，干嘛嘛行,。

　　沒用我說,，你就把咱區(qū)里加強職工教育，要求工人自律,，不去發(fā)廊等地方的事情蜻蜓點水地提到了,。很好，有政治頭腦,。

　　只是有幾處用詞不當,，還有語句不太通順的地方，給你改了改,。還有那落款,，直接寫掘進二區(qū)就可以，不必加上掘進二區(qū)黨支部,，那樣就有些畫蛇添足了,。

　　辛苦辛苦，修改修改,。讓區(qū)長看看,，如果沒什么不妥，交上去就行,?！闭f完，拿起毛巾去換衣服下井，臨出門時,，回過頭來,，又道：“以后，這樣的材料要早早地寫出來,，不要現(xiàn)拉屎現(xiàn)掏茅廁,。”

　　“知道了,?！比涡l(wèi)東站起來，看著離開的杜文禮,，心道：上面要的東西,，昨天下午才告訴我的，上午又去換了煤氣罐,。

　　這些話,，當然不能亂說的。有些事情沒法解釋,，就像白紙繪圖，越描越黑,。鎖上門,，去食堂吃些東西，回宿舍休息,。

　　宿舍里,，有一只馬蹄表。除特殊情況,，以前,，從沒定過鬧鐘。自從代理文書以后,，任衛(wèi)東定了兩個鬧鐘,，一個是早上七點半的，另一個是下午兩點的,，因為上午上班時間是八點,，下午是兩點半。留半個小時起床洗涮,、吃飯和路上時間,。

　　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四十分,，還有二十分鐘時間,，那也得休息。職工大學三年，養(yǎng)成了睡午覺的習慣,，哪怕十分鐘也很有效果,。否則，一下午就會無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

　　鬧鐘一響，睡夢中的任衛(wèi)東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洗把臉匆匆趕向工區(qū)。

　　來到學習室,，任衛(wèi)東掏出劉忻康留下的鑰匙,，打開東北角的那個小木箱子，從里面掏出四張記錄單——每個迎頭一班一張,，掘進二區(qū)有兩個迎頭,，自然就是四張。

　　記錄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施工情況,，班長、驗收員簽字齊全,，任衛(wèi)東拿著它們走向書記室,，打開房間門鎖，坐到劉忻康原來的桌子前,。

　　現(xiàn)在這個位置暫時屬于任衛(wèi)東,，從墻上取下那疊成冊的工作量計分表格——工區(qū)里為了便于計量考核，對井下每項工作都做到了有量可計,，迎頭打一個眼幾分,，一個眼裝藥定炮幾分，打一根錨桿幾分,，初次噴漿幾分等等,，制定的非常細致，大大小小的工序,、環(huán)節(jié)都包括在內(nèi),。

　　小的細節(jié)，比如運送一節(jié)車皮都不會遺漏,，它是曹建國花費了兩個星期時間精心制作出來的,，運行了一年多，越來越完善,。

　　這是酒桌上,，劉忻康無意中說出的，也透露了一些別的信息，比如一張施工記錄單,，要先根據(jù)總體工作量,，計算出這個班總分，然后根據(jù)個人工作量大小,，計算出每個人得分,。

　　匯總起來，根據(jù)二者差距,，就能判斷出驗收員是否作弊,，或者班組長有沒有虛報工作。當然,，這些班組長,、驗收員一般不會弄虛作假，只是有時候為了應付安監(jiān)員,，不得不在這上面做些手腳,，但不會誤差多大。

　　劉忻康說這些的時候,，任衛(wèi)東心里覺得好笑,，都是瑣碎小事，雖然聽著卻不以為然?，F(xiàn)在看來,，輪到自己核算記錄單，才認識到小事不小,，里面盡是道道,。一不小心,，就會掉進設置的陷阱里,，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一張記錄單,，驗算下來接近半小時,，四張就要兩小時。上早班的驗收員,，又把兩張記錄單送來,，六張記錄單放在一起，皺皺巴巴的有一搭,，幸虧這天下午沒有什么事情,，驗算完這些東西，墻上康巴斯石英鐘已經(jīng)四點半多,，任衛(wèi)東這才坐在椅子上,，喘一口氣。這幾張記錄單，沒發(fā)現(xiàn)什么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