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是內(nèi)閣議事的場所,。
這里一共三層,，二十余間房子，金瓦蓋頂,，“文淵閣”鎏金牌匾掛在門楣,。
萬安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進(jìn)議事大堂,。其他各部官員跟在他身后，各個滿臉愁苦,。
大堂里,，正對門口擺著一把暗紅色椅榻，雕飾云紋,，做工考究,。兩旁則擺放著十來個堂椅，鋪著暗綠色絲綢坐墊,。
次輔劉吉見人已經(jīng)到齊,，輕輕把大門關(guān)上了。
萬安開口說道：“今兒上朝諸位也都在，外憂內(nèi)患??！如今皇上身體抱恙，咱們做大臣的還得盡力為主分憂才是,。順天府鬧事,、北邊打仗糧餉怎么辦？還請諸位同僚想想辦法,，咱們拿個章程,，先解決這燃眉之急吧?！?p> 次輔劉吉道：“咱們這幾個人能商量出個什么來,？即便商量出個章程也沒用。外人看,，咱們都是內(nèi)閣重臣,、六部堂官，實際上也都是些空架子,，那些左右侍郎,、各司主事有幾個咱們能調(diào)度得動的,？吩咐下去的事,，各個陽奉陰違，難吶,?！?p> 萬安道：“劉大人，這時候了就別牢騷了,，先把差事辦好吧,，要是真被蒙古韃子打進(jìn)來，哪個能脫得了干系,？咱們得把皇上這一關(guān)過了,，至于怎么落實，咱們再商量,?！?p> 劉吉一臉不以為然地低聲道：“萬閣老，這個時候了,，還議什么流民鬧事,，還議什么錢糧！現(xiàn)在皇上抱恙,，身后又無子嗣,，國本才是大事！”不少大臣贊同劉吉的想法，紛紛點頭,。
萬安一臉錯愕地看著眾人,，說：“你們什么意思？”
劉吉悄聲說：“我猜萬歲爺這次的病不太妙??！你們想想皇上親政以來，你何時見太后來過乾清宮聽事,？這就說明皇上的病情不好?。∪绻菢?，咱們是不是得早做打算,？”劉吉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皇帝如果身體沒什么大礙,，周太后不會到乾清宮的,。
萬安瞧了一眼眾大臣，訓(xùn)斥道：“你休要胡說,?！?p> 劉吉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咱們說話也不用藏著掖著,。這些大臣或者是你的故舊,，或者是咱們親手提拔，有什么好避諱的,。
今天朝堂上大家都瞧見了,，萬歲爺暈倒時，嘴角下斜,，雙目緊閉,，這是中風(fēng)之兆。這病若重了,，短則三五天,，長了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事情?？磩偛庞t(yī)劉文泰那滿臉愁容,，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就匆匆走了。這是好跡象嗎,？這時候還議什么兵響,，還管什么流民？
你這內(nèi)閣首輔,，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糊涂,。萬一皇上大行,，天下無主，那才是天崩地裂的大劫,！”
劉吉說完,，眾官員也都覺得有理，隨聲附和了幾句,。
萬安哭喪著臉說：“這個道理我還能不懂嗎,？國家立儲，太后心中有數(shù),，咱們就辦好內(nèi)閣大臣該辦的事,，不要心浮氣躁，失了大臣的職責(zé),，給自己招下禍來,！”
劉吉著急地說：“萬閣老！您是內(nèi)閣首輔,，舉薦嗣君這件事上內(nèi)閣得說話,！您這時候要掌全局，看長遠(yuǎn),。邊關(guān)上出不了大事,，這還能比正統(tǒng)十四年那事兒更險惡嗎？別看古北口那邊吃緊,，那許寧和項忠也不是白給的,，過幾天蒙古韃子糧草不濟，咱們援軍一到,，他們自然也就退兵了,。大同和潼關(guān)就更出不了大事了,。
現(xiàn)在這最大的隱患在蕭墻之內(nèi)啊,。儲君大事，關(guān)系江山社稷,，更關(guān)系咱們這些人的前途命運,。
您需知道，您向來以萬貴妃子侄自居,，我們又都是隨您左右的,。若讓周太后自己拿主意，那就等著崇王進(jìn)京吧,。如果他日皇上晏駕,，崇王靈前即位，那萬貴妃立即就成了落架的鳳凰,。新君青春年少,，血氣方剛,，還不先拿咱們這些所謂貴妃一黨下手？在那些御史口中,，咱們可是背著朋比為奸的惡名,。到那時，他正好以為國鋤奸之名,，除掉咱們這些老臣,，啟用他自己的人。你非要等到人頭落地才后悔嗎,？”
萬安知道劉吉這個人心死縝密,，人又聰明，但他自己是個怕事的人,，不想在儲君這種事上拿什么主意：“這種事咱們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劉吉啊，你別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從龍之功哪有這么容易,，不要以為石亨、徐有貞能做,、于謙能做咱們就能做,。時勢不同了。咱們大不了不當(dāng)這個官就是,，何必去冒這個風(fēng)險謀立什么新君,？”
劉吉不以為然道：“萬大人，咱們不是謀立新君,，而是推舉嗣君?，F(xiàn)在內(nèi)憂外患，國本未定,，內(nèi)閣諸位大臣商議儲君之事又有什么不妥,？當(dāng)年于少保立景泰皇帝時私底下就沒商議嗎？你這個首輔大臣也太膽小,。如今萬貴妃內(nèi)有汪直掌管西廠和御馬監(jiān),，外有您首領(lǐng)內(nèi)閣，她能坐視太后一個人就把這儲君給定了,？這絕不可能,。哪天萬貴妃找您商量這件事，您還有得選嗎,？咱們?nèi)缃褚呀?jīng)沒了選擇,，只能站在萬貴妃這一頭了！”
萬安知道他說得有理,，心驚膽戰(zhàn)地一時拿不定主意,，無奈地問：“照你說,，該怎么辦？”
劉吉思索半天說：“如今咱們要把握住兩個原則就不會出什么大事,。第一,、一切舉動都需有所依據(jù)，別讓人挑了話柄,。第二,、咱們得牢牢攀住萬貴妃這個高枝，萬貴妃要立誰,，咱們就立誰,。”
又想了想,，悄聲在萬安耳邊說：“京城兵馬得掌握在咱們手里,。”
萬安大驚,，說：“私自調(diào)動兵馬與謀反何異,？你不要再說了！”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劉吉一把拉住萬安,，說道：“萬大人不要著急，現(xiàn)在項忠不在,，皇上請您代掌兵部,，而且太后也有旨意，小事內(nèi)閣便可以定奪?，F(xiàn)在汪直總管執(zhí)掌御馬監(jiān),，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一半軍官都和咱們有舊,，有些不聽話的，就以協(xié)助工部修理運糧河道為名,，把他們調(diào)走,，工部咱們說了算，修多久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其余之人也都是首鼠兩端之輩，起不了什么風(fēng)浪,。這樣,，舉薦嗣君之事，咱們說話就能硬氣一些,?！?p> 萬安問：“如果皇上病情沒什么大礙,，你們知不知道妄言廢立、結(jié)黨營私是多大的罪名,？這件事你們要做你們?nèi)プ?，我既不反對，也不參與,。我自認(rèn)為沒有于少保的本事,，也不想落個于少保的結(jié)局?！?p> 這話讓劉吉急躁起來,，說：“萬閣老，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若不挑頭,，咱們成不了事。再說,，你現(xiàn)在想走也脫不開關(guān)系,，不要到時候兩頭都不落好。在下以為,，萬貴妃必然要從皇上的侄輩找人,，以當(dāng)今皇上兒子的身份嗣位。符合這一條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德王的兒子朱祐樬,。以后，皇上即便身體能夠痊愈,，咱們支持的是萬貴妃而非嗣位之君,，考慮的是大明江山，而非私利,，何錯之有,？”
朱祐樬是英宗皇帝的孫子，朱見深的侄子,，今年六歲,。劉吉沒有明說，但眾大臣都知道一個孩子自然理不了朝政的,。如果是萬貴妃以太后身份執(zhí)掌朝局,，那就是再好不過，即便不能,，也有萬安等內(nèi)閣大臣把控朝局,，不會被立即清算。眾臣聽后均覺得劉吉分析的極為有理,，也都紛紛點頭,。
萬安還想猶豫,，劉吉道：“萬閣老！我的萬大人,！你可別再猶豫了,，皇上的病情只有太后和懷恩知道，萬一皇帝大行,，新帝靈前繼位,，到那時這個新皇帝你是認(rèn)還是不認(rèn)？當(dāng)此之時,，你應(yīng)該立即去見萬貴妃,，商量這件大事才對啊,！”
萬安點點頭,，卻又問：“那邊關(guān)調(diào)兵籌糧的事當(dāng)如何處理啊,？”
劉吉道：“萬達(dá)人吶,，這些芝麻綠豆的事豈是你現(xiàn)在該想的？這件事我等來做,，按照皇上旨意,，立即從各省調(diào)兵調(diào)糧。至于京城百姓鬧事,，就拿問順天府尹,，以平民憤！您現(xiàn)在得考慮一下江山社稷,、大明安危,！”
又轉(zhuǎn)頭厲色對各位尚書道：“各位大人，如今咱們務(wù)必盡力辦差,，萬萬不能授人以柄讓首輔大人費心,！”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萬安只能無奈接受他們的建議,，答應(yīng)擇機去找萬貴妃,，嘆息道：“我這一家百余口老小，稍有不慎就斷送在你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