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說著話,，這時劉大夏到了,，行禮后不免與商輅客套一番。
他向來對商輅極為尊重,，因此只要恩師在的場合,，他不敢插嘴說話,。
當(dāng)朱佑樘表達出要爭太子之位的時候，商輅心里頭既欣喜又擔(dān)憂,。
欣喜的是,，皇子這副爭的勁頭，讓他想起了宣宗皇帝,。當(dāng)年太宗皇帝朱棣曾考慮傳位給漢王朱高煦,，對他說：“太子多病，你要多努力,?！?p> 這句話傳到太子朱高熾耳中,，這個仁厚君子動了讓出太子之位的念頭。
反而是太孫朱瞻基站出來說：“你見過哪個廢太子有善終的,？不爭,，咱們?nèi)叶嫉酶C窩囊囊的活著，甚至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p> 后來的日子，無論涉及祭祀大典這種國家大事,，還是文書呈報這種小節(jié),，朱瞻基都要替父親爭一把。
他的強勢贏得了祖父朱棣的好感,，“好圣孫”在朝廷中交口相傳,。
這給了支持太子的眾大臣堅定了信心，為仁宗登上皇位制造了強大的輿論支持,。
但擔(dān)憂的是如今皇帝病重,，如今之時局艱難，朝中黨派林立,，沒有了當(dāng)初的正氣,。皇子面臨的困難遠超過仁宣二宗,。
這是大臣的責(zé)任,，更是自己這個入閣十余載的輔臣的責(zé)任。
“勉勵為之吧,?！鄙梯`心想。
他欣慰地點點頭,，對朱佑樘說：“有志不在年高,，既然殿下決定要爭，那咱們就瞧瞧怎么來爭,?！?p> 于是，商輅把朝中的局勢抽絲剝繭,，娓娓道來：
如今朝野勢力,，實際上已經(jīng)分成三塊：
第一個就是貴妃黨。他們以萬貴妃為首,，內(nèi)廷以汪直為爪牙,，外庭則有萬安劉吉為柱石。為了自己利益考慮,，他們勢必是要立德王六歲的世子,。這個原因我無需多說殿下也明白,。但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而且貴妃一黨樹敵頗多,，很多正直的老臣都不會支持他們，太后必然也不會支持他們,。
但怕就怕在他們煽動黨羽,，左右朝中輿論，威逼裹挾太后,，造成大局已定的局面,。雖然現(xiàn)在太后恢復(fù)了我內(nèi)閣首輔的職務(wù)，但這是虛的,，吏部,、戶部、工部,、刑部都是他們的人在主政,，到時候他們攻守一體，尾大不掉,，這始終都是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
第二個是太后。面上看,，太后是孤零零一人,，但實則不然?；噬喜≈?，嗣君決定權(quán)實則掌握在太后手中。無論內(nèi)閣推舉誰,，太后不點頭也是不可能的?，F(xiàn)在看來，太后想推舉崇王朱見澤,。雖然朝廷之中大臣支持的未必會多,，但照理說，太后支持就足夠了,，她把眾臣召集在起來,，宣布儲君人選，誰敢犯顏直諫,？那時候崇王做了儲君,，攝政天下，其他人也無可為也矣,。只是太后仁弱,，沒有乾坤獨斷的氣魄,，她顧忌貴妃一黨，也知道你這個親孫子的存在,，想得還是爭取內(nèi)閣和眾臣的支持,，怕朝廷出亂子，拿不定主意而已,。
然后就是殿下您,。殿下爭奪儲君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您是皇上唯一的骨肉。若天下太平,，皇帝無恙,，無論從祖宗規(guī)矩還是殿下的品性德行，您都應(yīng)該是這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但現(xiàn)在局面如此,，不能照常理說事了。
反而您皇子的身份,，成了萬貴妃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些年來，萬貴妃為害宮里,，殿下屢次險遭毒手,。他們自知作惡多端，怕您日后繼承大統(tǒng),，對他們清算,，恐怕會凝成鐵板一塊，誓死不能讓您掙得這太子之位,。
況且沖齡踐位往往是禍患之端,，遠則有漢末幼帝登基，外戚專權(quán),，內(nèi)宦亂政,，以致天下大亂，近則有先帝聽信諂佞,，兵敗北狩,，幾陷天下危亡，朝中其他大臣也未必就會支持您,。
但殿下也太過擔(dān)憂,，您有“兩可爭”。
第一個可爭就是皇上支持,。殿下不知道,，最支持您的，首先就是皇上，如果皇上能夠康復(fù),，那太子之位必然是您的,，可惜皇上患病，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但皇上圣明之處在于他暗處早給您立下了擎天保駕之臣,。這些年以來，皇上早就謀劃著重用一批年輕才俊,，留給殿下將來使用,。說著指了指劉大夏，他就算一個,。
第二個可爭就是殿下自己爭氣。行宮一戰(zhàn),，足以證明您有治國之能,，要爭皇位，就要爭人心,，爭民意,，這樣才能爭得圣心，讓太后安心,。殿下走的是正道,，行的是仁術(shù)，這正是朝中大臣所期望的圣主之資,，這是咱們籠絡(luò)群臣最大的資本,。
況且朝廷之內(nèi)，還有幾個皇上重用過的舊臣,。比如說我這個老首輔,，還有兵部尚書項忠。我們這群老東西朝廷里大小官員都還是要高看一眼的,；在內(nèi)廷,，懷恩總管地位尊崇，縱橫騰挪也有一方天地,。牛玉公公若還活著,，那么咱們的事情會好辦很多，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
老臣擔(dān)心的是，貴妃一黨孤注一擲,，狗急跳墻啊,。
當(dāng)前，咱們有兩件事要做,，
首要的就是保證殿下安全,，只有安全回宮,，咱們才能談后面的事，否則咱們毫無作為,。這件事老臣已經(jīng)和懷恩商量過了,，由我護送殿下到京城，到時候再由懷恩派人接殿下進宮,。宮里頭,，懷恩總管已經(jīng)在籌劃安排。
其次,，要博得眾望,。老臣以為，只要殿下回京,，就立即將殿下的皇子身份公之于眾,，還要把殿下獨守行宮的事情傳揚出去，要讓朝野上下都知道,，殿下的英明神武,，有太祖、太宗定鼎天下之遺風(fēng),。
最后,，要得到太后的認可，不給太后立崇王的理由,。太后要立崇王是怕皇上真的大行,，殿下年幼難以駕馭貴妃一黨，引起禍亂,。如果殿下能讓太后放心,，太后也不會舍本逐末。
這幾件事老臣會用心思去做,，殿下亦當(dāng)勉勵自謀,。
商輅這么一說，朱佑樘心里明朗起來,。他知道,，商輅等人替自己籌劃這些事是冒著極大風(fēng)險的，他已經(jīng)位極人臣,，又已經(jīng)年老,，本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享受著含飴弄孫的日子，卻依舊不顧年老體衰來到行宮,，感激之情在心中激蕩,。
他一把握住商輅的手，感動地說：“朱佑樘感謝商閣老?！?p> 商輅從他的目光之中感覺到了久違的信任之情,，這正是他畢生追求的明君賢臣之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