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來你這之前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孫仲華拿起一塊臂擱,，放在手里摸了摸說道：”“朱先生來你這里之前,，做了什么事情？他收復(fù)了重慶城,！”

　　孫仲華說完就把臂擱重重摔在地上,，然后起身看了看探進(jìn)房間的那一支海棠：“收復(fù)重慶贏得官兵的人心，然后建造英烈祠來收攏人心,，而且寬厚對待每一位戰(zhàn)兵,，對于督師大人更是貼心，如此賞罰分明,，已經(jīng)贏得軍心,！”

　　趙永和雖然隱隱約約猜到了這一點(diǎn)，但是由孫仲華說出來還是感到驚悚,，連忙說道：“又是何解,？”

　　孫仲華用手摸了摸那支海棠繼續(xù)說道：“安營扎寨，行軍布陣,，必以糧食為先,，昔日北方為何兵變？因為沒有糧食,！昔日南方為何兵敗如山倒,？因為沒有糧食！故可知,，欲強(qiáng)兵,，必重糧秫！現(xiàn)在也只有傻子才會認(rèn)為,，朱先生是為了所謂的綱紀(jì)來問詢你們,，也只有傻子才會認(rèn)為朱先生軟弱無能,！”

　　孫仲華自己都聽得膽戰(zhàn)心驚，同時又想起了軍中一些流傳范圍比較小的留言【阿彌陀佛,，這事情和張承昭無關(guān)】——這朱先生莫不是永王,？若是這朱先生真是如此的話，那么這就不是什么明君了,，簡直就是圣君了,，當(dāng)然了，肯定不會是什么一天殺兔三百一十八只的兔子終結(jié)者——仁君,。

　　趙永和心中一驚,，嘴上卻還有一些不服：“若是征糧來告慰將士們，少不得與我們妥協(xié),，又和我有甚么關(guān)系,？”

　　“還是如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需要告慰將士們，少不得糧食,，如今大軍剛剛大捷成功,，兵鋒正盛，如何不需要,？雖然重慶城之中還有糧食,，然而，這些糧食又足夠支撐多少天,？,！更不用說還被大火燒毀一部分！你還記得朱先生與你說過的話沒有,？”

　　“哪句話,？”

　　“待人以誠，做生意要誠信為本,，你可是怎么理解的,？”

　　“無非是告誡……”

　　“荒唐！”孫仲華直接把臂擱扔在地上,，狠狠地說道：“當(dāng)然不可能是如此,！朱先生作為闖賊大軍的幕僚，怎么可能行如此無聊的事情,？更不用說如今還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切記，一切事情的發(fā)生都是有來由的,，為何如此對你說,，你難道心里面就沒有一丁點(diǎn)的猜測么？”

　　“難道說……他就是因為軍國大事傷透了腦筋故意戲耍我等,？”

　　孫仲華簡直要暈倒：“非是如此,，非是如此！他當(dāng)然是發(fā)現(xiàn)了你在隨便敷衍,，那些話不過是在提醒你要做出一些行動,，不然何至于說出那樣的話？”

　　“如此說來……”趙永和嘴唇微張,，雙手都有一些不自覺得抖動,。

　　“沒錯，有了糧食才能夠行下一步計劃——就是編練新軍,，如此方可以救亡圖存,，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朱先生是親自過來找你，而不是大兵壓境——無非就是不想看見有什么不忍言的事情發(fā)生罷了,?！蓖瑫r孫仲華心里面感慨：這朱先生果然是和善寬宏。

　　“那朱先生是……”趙永和臉色一白,，隨后有一些顫抖地說道：“我聽過一則典故,。”

　　“什么典故,？”

　　“冒頓單于鳴鏑弒父的故事,。”趙永和說到這里,，感覺渾身上下都僵住了,，雖然屋子里面非常暖和，但是手心里忍不住的流冷汗,。

　　他本來是只精通商賈之事情的,，而且也只對于這種事情比較上心，平日里的一些應(yīng)酬和書信往來都是請別人來代筆,，能憊懶一天就是一天,，平日里仗著自己良田萬頃，也是不學(xué)無術(shù),。

　　后來繼承了家產(chǎn)之后更是揮金如土,，不學(xué)無術(shù)，整天同一些紈绔子弟游山玩水,，絕對是沒有讀書這種念頭的,，直到他遇見了這位秀才孫仲華。

　　孫仲華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兵甲韜略更是精通,，對于古玩字畫,、金石玉器也有涉獵，實在是如同諸葛亮一般的人物,，這才倒履相迎,，平日里雖然是主客關(guān)系，但是私下里是兄弟相稱,。

　　也是從孫仲華這里,，他才了解到一些比較經(jīng)典的典故。

　　冒頓單于是頭曼單于的長子,，因為頭曼單于寵愛的繼室生了兒子,，于是頭曼單于就想要把單于的位置給少子，于是讓冒頓單于去月氏國做人質(zhì),，誰知道冒頓單于身強(qiáng)力壯,，搶了一匹馬直接逃回匈奴，于是“乃做鳴鏑”,，集結(jié)自己的部下騎射,，還下令：凡是不隨鳴鏑所射而射者，斬,！

　　第一步行獵鳥獸,，凡是不和他一起射箭的，斬,！

　　第二步,，匈奴人愛馬如身，他又用自己的鳴鏑射自己的坐騎,，有不敢射馬的,，立斬！

　　第三步,，他繼續(xù)鳴鏑殺自己的妻子,，若是有惶恐不射的，斬立決,！

　　于是到了鳴鏑射殺單于寶馬的時候,，左右就再也沒有不敢去射的了，冒頓單于就覺得左右可用了,。隨后冒頓射殺頭曼單于,，然后殺后母、弟弟,，不聽話的大臣將領(lǐng)盡數(shù)殺之,，然后自立為單于,。

　　“你倒是想多了?！睂O仲華深吸一口氣,，但是剛剛拿在手里的海棠遲遲不放下。

　　“如此就好,。我曾經(jīng)聽聞這朱先生是永王殿下,，不知道……若是亮出自己的身份，闖營諸將定然是能夠奉他為天下兵馬副元帥的,，甚至可能直接就是元帥……”

　　趙永和說的是朱容藩的事情，朱容藩來到夔東闖王諸將營中,，自稱楚王世子,，結(jié)果堵胤錫率馬進(jìn)忠由施州衛(wèi)乘舟入蜀，見到朱容藩,，斥責(zé)他,。容藩說：“圣駕播遷，川中不知順逆,；聊假名號彈壓之耳,！”胤錫斥道：“容藩公自己就是逆臣，怎么能使叛逆降服,！”川東文武這才知道容藩名號是假的,，多行解散。

　　最后朱容藩被夔州土民就擒,，被殺,。

　　“不可能?！睂O仲華斬釘截鐵地說道：“朱先生自來到夔東起,，行賞罰，收人心,，成大捷,，聚糧秫，厲兵馬,，一切井井有條,，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若是自立為帝,，云南永歷天子該如何自處,？難道要重演孫可望之事乎？”

　　隨后孫仲華看著伸進(jìn)來的海棠,，冬天的海棠葉子墨綠,，隨后會心一笑說道：“朱先生想要的是重整山河！”

　　然后突然轉(zhuǎn)過身，把趙永和嚇了一跳,，而孫仲華卻不管不顧,，坐下來彈了一首廣陵散：“想當(dāng)年太祖高皇帝不過是淮左布衣，牯牛牧首之輩,，不也是打下了天下,，成就這皇明三百年大好河山！如今朱先生秫兵歷馬,，著重軍事,，定然是為了光復(fù)皇明三百年基業(yè)，而且已經(jīng)初見成效,，加上年輕有為,，將士臣服，不知道比當(dāng)初太祖高皇帝起點(diǎn)高多少,！”

　　這趙永和也是紈绔子弟,，終究是被聲色犬馬磨平了雄心壯志，聽了孫仲華的話就嘆息道：“不曾想朱先生竟然有如此雄心壯志,，我佩服,。”

　　孫仲華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歷史上的那個皇帝不是如此,？只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是錦衣玉食,，或是沉迷聲色,，或是金丹永生，或是庸脂俗粉,，或是志大才疏……故天下者,，有如此一明君就可肝腦涂地，死而后已,。然則這樣的又有多少,？”

　　然后他瞇起眼睛看了看趙永和：“不過對于一些人來說，遇見這樣的明君,，真的是倒霉了三輩子的霉運(yùn),，怕是被人賣了還幫人高興地幫人數(shù)錢?！?p>　　趙永和笑了笑,，不過也擺了擺手：“就算是有文景、昭烈那樣的明君,，也是有小人存在的,，君子之于小人,，若猛油之于白水，雖兩者不相容,，但也是缺一不可的,。”

　　“這話倒是有理,?！睂O仲華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不過這熱油鍋里進(jìn)了水，肯定是炸了鍋,；而若是溫茶里面進(jìn)了油,，只能夠浮上來。關(guān)鍵是這油自己選擇如何,，是熱湯還是溫茶,。今日朱先生訪問許掌柜，怕也是傳達(dá)這么一個意思,，希望趙家主能夠好好考慮，未來朱先生肯定是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比如糧草之事,，希望家主能夠好好考慮?！?p>　　“是?。　壁w永和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糧草之事有求于我,，不就是擋了我的路嘛！”

　　孫仲華強(qiáng)忍著想要把眼前這個人扇兩個耳光的沖動,，耐心解釋道：“不是朱先生擋了您的路,，而是您擋了朱先生的路，今日來看趙家主,，無非就是提醒你,，平日里吃得那些東西吐出來一些，時候行一些方便,。朱先生不也是說了么,，他是相信趙家主能夠誠信為本、待人以誠的,?！?p>　　趙永和看了看竹榻，上面落了三個東西,，一塊臂擱,，一根琴弦還有一個香爐,。趙永和思索了一陣子，對著孫仲華說道：“先生這話如同剝絲抽繭一般,，讓人豁然開朗,。若是如先生所說，那么依照先生的高見,，我應(yīng)該如何破局,？”

　　“無非是三個策略而已?！?p>　　“第一條可以保證再享富貴,，三百年不敢保證，幾十年還是可以的,；第二條可以保您留下一天命存于世間,；第三條么，無非就是能夠讓趙家主的香火得到延續(xù),，不至于斷子絕孫,。”

　　“何至于此,？我家良田千頃,，更是城中最大的糧商，就算是督師大人見了我也是需要客氣的,，更不用提朱先生才來重慶城多久,，根基淺薄，如何能與我抗衡,？”

　　“你不信就算了,，當(dāng)做我沒有說過第一條計策?！比缓髮O仲華就拿來一支兔毫筆,，在一張信紙上寫了高山流水四個字，下面打了兩個大大的草字,。

　　看見孫仲華這樣,，趙永和立刻把臉湊過來說道：“姑言妄之嘛！不知道孫先生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還請解惑,？”

　　孫仲華忍了許久，終于還是沒有把自己手上的毛筆掰斷,，繼續(xù)說道：“若不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是打死都不會說出這番話的。事后這話要是透露出去,，我也不會承認(rèn)是我說的,?！?p>　　孫仲華醞釀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朱先生的雄心壯志,，豈不知道攀龍附鳳就在今天,？何不趕緊拖家?guī)Э谕侗贾煜壬咳旮毁F不好說,，幾十年肯定是有的,，而且能夠保證你家主之位穩(wěn)如泰山?！?p>　　“全家相投太過于諂媚了,，如此豈不是表明我是一個小人？而且如今鹿死誰手尚不可知,，若是被建奴定鼎天下,，我該如何自處？若是建奴攻打重慶,，到時候開門迎王師豈不是更好,？如此卻是不可行的，不知道先生第二策何如,？”

　　孫仲華強(qiáng)忍著想要轉(zhuǎn)頭就走的沖動,，他緊握毛筆，舒緩了一下語氣說道：“立刻寫信一封,，朱先生需要什么立刻給他，不要做任何討價還價的舉動,，要知道,，就算是曹操那樣的梟雄，也是不會伸手去打笑臉人,?！?p>　　“我就怕朱先生開口太大?！比缓筅w永和就譚嘆了一口氣,，仿佛自己已經(jīng)被割了一大塊肉一般：“今日一見面就是說賬本的事情，我叫料想朱先生是不懂這些事情的,，然而賬目也是隨便加加減減,，怕已經(jīng)被看出端倪，若是真的如此,，填補(bǔ)虧空怕是要幾千石糧食了,！這我如何能夠接受，肯定是要坐地還錢的,?！?p>　　孫仲華覺得此人已經(jīng)無藥可救,，他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趙永和全家老小被押往監(jiān)牢的場面，心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是畢竟是自己的恩人,，只能耐住性子繼續(xù)說道：“朱先生是只是與你說了糧秫的事情，并沒有與你攀交情之類的么,？”

　　“我與朱先生哪里來的什么交情,。”然后趙永和話鋒一轉(zhuǎn)：“可是有什么別的事情,？”

　　“我的下策,，就是趙家主趕緊跑到別處去隱姓埋名躲起來，也好為趙家保留一絲血脈,?！?p>　　“我趙家在這四川立足三百余年，如何能夠拖家?guī)Э谶h(yuǎn)離故土而隱姓埋名,？”趙永和斷然拒絕,，沒有任何的想法。

　　“這是為了趙家好……”孫仲華只感覺自己的頭都要大了——這人是真的開竅了么,？他是怎么從張獻(xiàn)忠手下活過來的,？

　　趙永和說道：“我知道孫先生是為我好，容我考慮考慮,?！比缓筅w永和就甩了甩衣袖，離開了孫仲華這間屋子,。

　　目送趙永和離開,，門外傳來重重的關(guān)門聲，孫仲華嘆了一口氣說道：“呂平,！”

　　“先生有甚么事,？”

　　“收拾一下，我們要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