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城南,。

　　張維端坐在南城城門邊的一處酒肆之中，隔著窗戶沉默地望著城門口,。

　　今天是蔡奚元被發(fā)配出城的日子,，張維是還是決定來相送一程。

　　雖無師徒之實,，但卻有一飯之恩,。

　　不管是為了一飯之恩還是浩然清氣，張維都打算今天來到這里送對方一程,。

　　其實張維前來相送也不是沒有私心的，隨著蔡奚元的罷官,，張維于科舉一途上是沒有指望了,。

　　禮部不會錄取一個叛出師門的小人，皇帝也不會喜歡一個罪臣的弟子，所以無論他是否與蔡奚元劃清界限,，結(jié)局都已注定,。

　　而張維今天來到這里，只有一個目的：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在士林之中為蔡奚元翻案,！

　　只有幫助蔡奚元在名望方面翻過身來，他才有機會繼續(xù)科舉,！

　　張維來之前是了解過蔡奚元的基本信息的,，這位老人是大周黃金時代末期出生的官員。

　　黃金時代,，泛指儒圣封印九州氣運之后的三百年,。

　　三百年里中原王朝依靠儒圣的封印，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民間和朝廷積累了龐大的財富！

　　那個時代,，一個普通農(nóng)民,，只需用心地耕種幾畝薄田，他就能養(yǎng)活兩個孩子和一位全職妻子,，并且他也不用為住宅的翻新和修建發(fā)愁,，甚至還能有閑錢進行一些商業(yè)投資。

　　那是大周王朝最美好的時代,，而作為出生在黃金時代末期的蔡奚元,，他是見識和經(jīng)歷過大周王朝的輝煌的。

　　所以隨著大周王朝國力的衰弱,，他也是最痛心疾首的,，每每朝政中有一些不合理的政策或是皇帝犯了什么錯誤，他都是最敢犯言直諫的文臣,。

　　若是蔡奚元也能學(xué)會圓滑世故的話,，憑借他黃金時代的資歷，今時今日也不止區(qū)區(qū)五品官職,。

　　所以,，蔡奚元毫無疑問是一個忠臣清官，這樣的人,，張維認為不應(yīng)該淪落到晚節(jié)不保的地步,。

　　所以，于公于私,，張維都想要替蔡奚元洗白名聲,。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蔡奚元一行人終于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城門口,。

　　根據(jù)原身的記憶,，張維很快就認出了人群中的蔡奚元。

　　只見蔡奚元一身布衣布袍,，被奪官去職的他已經(jīng)沒有資格穿戴士大夫才有資格擁有的錦衣儒衫了,。

　　仔細觀察之下，不僅能看出蔡奚元衣著的狼狽,，還有他臉上的頹敗和身軀的佝僂,。

　　儒生的修行依靠官職，被罷官相當(dāng)于被廢去修行,，目前的蔡奚元可能還承受著修行反噬的身體煎熬,。

　　蔡奚元走得很慢，他身后的差役不停地催促他加緊趕路,，甚至走著走著還會不時拿水火棍捅一捅蔡奚元,。

　　張維皺了皺眉頭，繼續(xù)端坐,，沒有直接沖出去制止,。

　　他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出面,。

　　果然,，就在差役又要伸出水火棍的時候，路邊的轎子中走出了幾個文士制止道：

　　“住手,！”

　　三四個看起來足有八九十歲的文士帶著仆從蹣跚地從轎子中走出,。

　　為首老人皓首白須，錦衣華服,，儒圣典籍中的君子六飾他均一一佩戴,，光是那頂儒冠，沒有一兩個時辰是收拾不好的,。

　　老人一手撫起白須,，一手持著拐杖對著差役怒罵道：

　　“奚元公乃是我儒門前輩，刑不上士大夫,，爾等何敢如此放肆,！”

　　兩名差役見到老人當(dāng)即識趣地收起水火棍，如青皮無賴一般舔笑著解釋道：

　　“大人勿惱,，小的們也是奉朝廷旨意辦事,，蔡大人犯了事，乃是發(fā)配嶺南之罪,?！?p>　　“嶺南路遠,，小的們也心想快些趕路,，趕在年前將蔡大人送到嶺南,，也能免受路上苦寒?！?p>　　為首老人一看就知道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乍一遇到差役這種潑皮，一時間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老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一個陰陽怪氣的紅袍太監(jiān)坐著一頂官轎也來到了城門口：

　　“喲，鄭祭酒好大的官威啊,，陛下欽點的罪罰,，您也敢指摘？”

　　紅袍太監(jiān),！

　　坐在酒肆之中的張維看到紅袍太監(jiān)從轎子中出來的時候,，下意識地瞳孔一縮。

　　大周朝的規(guī)矩,，只有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才有資格著紅袍,！

　　而司禮監(jiān)的五個太監(jiān)在當(dāng)朝可是被稱為五常侍的當(dāng)權(quán)勢力！

　　來人是五常侍之一,！

　　鄭祭酒聞言冷冷地掃了太監(jiān)一眼,，不屑道：

　　“我道這些潑皮為何如此大膽，原來是受了你們這些閹豎的指使,?！?p>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娘,，指著太監(jiān)罵橫豎,，這就很不禮貌了。

　　果然紅袍太監(jiān)聞言瘦臉一黑,，揚了揚下巴反諷道：

　　“鄭祭酒誤會了,，咱家可不敢指使官差，咱們太監(jiān)吶,，是陛下的家仆,，陛下讓咱生咱就生，讓咱死就死,?！?p>　　“可不敢像蔡大人這般，居然將陛下給氣昏過去,，某些人平日里滿嘴禮儀道德,，做的卻都是無君無父之事,。”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鄭祭酒聞言當(dāng)即冷哼一聲,，不再接過話頭,。

　　和這種陰陽人接話，保不準(zhǔn)被套進去,，他只是個國子監(jiān)祭酒,，從四品的清閑官，若是被套上了蔡奚元同黨的罪名,，他也跑不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蔡奚元見太監(jiān)這樣說，登時大怒,，指著太監(jiān)罵道：

　　“高讓,！莫要得意！陛下只是一時遭了爾等小人的蒙蔽,，他日陛下悔悟之時,，爾等定然死無葬身之地?！?p>　　說著蔡奚元還朝著高讓太監(jiān)吐了一口唾沫,。

　　一直坐在酒肆中看著場中變化的張維見此不由暗自搖了搖頭，這個蔡奚元是真的耿直,。

　　悔悟這個詞,，自古以來都和帝皇無關(guān)，這種詞眼用在皇帝身上,，只會讓皇帝加重對他的不滿,。

　　高讓也是個狠人，蔡奚元吐來的唾沫他也不躲,，就這么任由其吐到身上：

　　“蔡大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用來趕路的好！山高路遠,，您又身無長物,，小心餓死在半路！”

　　“哦,，對了,，蔡大人，咱家來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順道就給您一道帶過來了,。”

　　說著高讓對著身后的人群道：

　　“上來吧,，別藏著掖著了,！”

　　高讓話音剛落,，李陽山并一眾儒生熙熙攘攘地從人群之后擠了進來。

　　“學(xué)生李陽山,，見過高公公,，見過祭酒大人?！?p>　　李陽山等人一入場先是向著高讓和鄭祭酒等人行禮,，唯獨沒有向蔡奚元行禮,。

　　蔡奚元是認識李陽山的,，這個學(xué)生在他沒出事之前時常跑去他家請教，算是比較眼熟的一位了,。

　　看著李陽山的這幅做派,，蔡奚元冷笑一聲，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接下去會發(fā)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見李陽山等人一通大禮行完之后看向蔡奚元，挺了挺胸膛,，揚起頭顱,，義正言辭道：

　　“蔡奚元老師！這是李某最后稱您一聲老師了,！”

　　“往日里,，蔡先生雖與我等有師徒之名，實則卻未有半點師徒之實,，但我等在心中還是敬重著蔡先生,。”

　　“沒成想,，蔡先生居然在朝堂之上犯下無君無父的欺君之罪,！我等痛心也后悔！”

　　“但是,！我等絕不與你同流合污,！”說著李陽山和一眾儒生從懷中掏出了一大沓白紙：

　　“這里！是我們幾人連夜做出的詩文,，代表了我們二十六位弟子對你的一致控訴,！”

　　“蔡奚元，今日我等與你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言罷，李陽山和一眾儒生徑直把手中的白紙向四周分撒開來,，一副一刀兩斷的模樣,。

　　一直坐在酒肆之中的張維,，目光先是在高讓的紅袍上微微停頓了一下。

　　隨后,，張維嘆了一口氣,，放下銀子緩緩走出了酒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