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屢遭篡弒,，南朝亦猝生變禍,。陳霸先進(jìn)為丞相，手握重權(quán),，逆跡漸萌,。總百揆，脅梁帝進(jìn)封陳公,，加九錫禮,。未幾進(jìn)爵陳王，建天子旌旗,。不多日,，迫梁帝禪位，三揖三讓,，做出眾多偽態(tài),，經(jīng)百官一體勸進(jìn)，霸先允議受禪,。遣王僧志脅梁帝蕭方智遷居別宮,，廢為江陰王。梁自武帝蕭衍篡齊,，共傳四主,，計五十六年而亡。霸先即位南郊,，國號陳,，改元永定。追尊皇考文贊為景皇帝,。霸先長子名克,，夭折。次子名昌,，與從子陳頊前居江陵,，并為西魏所擄。霸先遙封陳昌為衡陽王,，陳頊為始興王,。從子陳蒨封臨川王，熊曇朗封南康王,。一人為帝,，舉族榮封。霸先智謀深遠(yuǎn),，臨敵制勝,，多由獨(dú)斷。及即位后,，政尚寬大,，性獨(dú)儉約。膳不過數(shù)品,，私饗曲宴,，常用瓦器蚌盤。后宮衣不重采，飾無金翠,，歌鐘女樂,，禁令入宮。時人譽(yù)為明主,。

　　時周文育,、侯安都二將帶領(lǐng)舟師一萬人，往擊王琳,。大軍至武昌,，武昌守將樊猛，已歸附王琳,，棄城遁去,。安都正欲進(jìn)兵，接得霸先受禪的詔敕,，不禁嘆息道：“我今必敗,，師出無名矣?！睍r安都為西道都督,，文育為南道都督。兩將不相統(tǒng)攝,，號令不一,，部眾每有爭端。軍至郢州,，王琳部將潘純陀據(jù)守不出,，以強(qiáng)弓硬駑，遙射梁軍,。安都前隊步兵,，多為所傷。安都怒起,，督兵圍攻,，數(shù)日未下,。王琳已出屯弇口,，來截梁軍。安都不得已撤郢州圍,，移兵往趨沌口,，留沈泰一軍守漢曲。途次適遇逆風(fēng),，不得前進(jìn),，文育亦引兵來會，與王琳隔江相持。琳據(jù)東岸,，陳軍據(jù)西岸,。兩下里按兵數(shù)日，整備艦隊交鋒,，偏偏東風(fēng)大起,，駭浪西奔，陳軍各艦,，帆檣俱折,。王琳軍順風(fēng)猛擊，陳軍大敗,，文育,、安都二將知勢不可為，從深草中潛行而出,，東走還都,。

　　北齊高洋聞王琳大勝，以為有機(jī)可乘,，發(fā)兵護(hù)送蕭莊至郢州,，又冊封王琳為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王琳奉蕭莊即皇帝位，改元天啟,，追謚建安公蕭淵明為閔皇帝,，傳檄伐陳。

　　陳霸先命周文育統(tǒng)率將士,，前往會迪,。巴山太守熊曇朗，亦引兵來會,，兵眾五萬人,。王琳使部將曹慶率兵逆襲，督眾襲擊文育部將周迪,。周迪倉猝迎戰(zhàn),，大敗而回。文育方進(jìn)屯三陂,，敗報傳來,，自感獨(dú)木難支，退屯金口,。

　　熊曇朗見陳軍累敗,，忽生異心,，竟想戕害文育。文育監(jiān)軍孫白象,，探悉曇朗陰謀,，即向文育報知，言宜先除曇朗,，免滋后患,。文育道：“曇朗勛望素著，未可造次,。此事尚無實(shí)據(jù),，我若推誠相待,，彼自可感化。”孫白象見文育如此迂腐,，只好嘆息退去,?？汕捎兄艿蠒潘蛠?，乞分兵援助。文育擬派曇朗往救,，親至其營中,，面與商議。曇朗有心謀害文育,，正苦無隙可乘,，可巧文育自來送死，不禁喜出望外,。遂命壯士伏于帳后,，自己出營相迎。待文育入營坐定,，但敘數(shù)語,，曇朗起身更衣，使壯士一齊殺出,，攢刃文育座前,。文育無從奔避，身首兩分,。曇朗既殺文育,，復(fù)脅文育部曲，進(jìn)據(jù)新淦城,，轉(zhuǎn)襲陳將周敷,。周敷已偵悉情事,，嚴(yán)陣以待,，一俟曇朗趨至,，便縱兵痛擊，更兼文育部眾,，一齊臨陣倒戈,。曇朗抵?jǐn)巢蛔。萌菀讱⒊?，只剩得一人一騎,，奔還巴山，旋為山民所殺,。

　　陳霸先尚未知文育死耗,，特遣侯安都率兵接應(yīng)。安都將至豫章,，始知文育被戕,，引師退還。途遇王琳將周炅,、周協(xié)南歸,，順便邀擊，將二周擒住,。湊巧孝勵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往投王琳,，也被安都截斷,，不得已投降安都。安都得此力助,，便放膽攻略各地,。王琳部將常眾愛敗奔廬山，曹慶亦遁,。廬山民殺死眾愛,，送首至營。安都即傳首建康,，引眾還南皖,。

　　臨川王陳蒨，方奉命在南皖筑城,，安都當(dāng)然進(jìn)謁,。正在會敘，忽有急報馳至,，稱主上宴駕,，請臨川王即速還都。陳蒨驚愕異常,，便引安都偕行入都,。都中驟遇大喪,，內(nèi)無嫡嗣，外有強(qiáng)敵,。老成宿將,，又多在外邊鎮(zhèn)戍，只有中領(lǐng)軍杜棱典宿禁衛(wèi),，與中書侍郎蔡景歷,，入宮定議，擬立臨川王陳蒨,。陳蒨入居中書省,，由杜棱等人啟請嗣位，陳蒨辭道：“先王次子,，被囚敵國,，當(dāng)奉迎為上?！卑捕嫉溃骸昂怅柾踉诒碧敹嗄?，生死未知，朝政一日不可廢棄,。今日繼承大統(tǒng),，舍王為誰？王當(dāng)顧全大局,，不宜拘守小節(jié),！”陳蒨含糊答應(yīng)。安都趨出,，立即登殿,，召集百官，請章皇后懿旨,，立臨川王蒨為嗣君,。百官面面相覷，躊躇片刻,，始齊聲贊成,。陳蒨尚再三推辭，百官又復(fù)固請,。乃入御太極前殿,，即皇帝位，頒詔大赦,。追尊大行皇帝為武皇帝,，廟號高祖，奉章氏為皇太后,，立妃沈氏為皇后,。進(jìn)司空侯瑱為太尉,，侯安都為司空，杜棱為領(lǐng)軍將軍,，內(nèi)外文武百官，俱進(jìn)秩有差,。

　　王琳聞陳廷新遭大喪,，嗣主初立，國事未定,。料知彼不暇外顧,，令少府卿孫瑒為郢州刺史，留總庶務(wù),，自奉梁主蕭莊出屯濡須口,，并致書北齊揚(yáng)州行臺慕容儼，邀為呼應(yīng),。慕容儼因率眾出駐臨江,，遙為聲援。陳將侯瑱,、侯安都,、徐度等將，調(diào)集戍兵,，嚴(yán)加防御,。安州刺史吳明徹，素稱驍勇,，夜襲湓城,，卻不想王琳早有預(yù)著，遣巴陵太守任忠,，伏兵要路,，擊破明徹。明徹單騎奔回,。王琳即引兵東下,，進(jìn)至柵口。陳將侯瑱出屯蕪湖,，與之相持百余日,，水勢漸漲。北齊儀同三司劉伯球,，率水兵萬余人,，助王琳水戰(zhàn)。北齊大將慕容子會,，帶領(lǐng)鐵騎二千,，進(jìn)駐蕪湖西岸,，助張聲勢?？汕晌髂巷L(fēng)急,，王琳大喜，自夸天助,，引兵直指建康,。陳將侯瑱，避王琳鋒銳,，聽任敵船急進(jìn),。待王琳船隊已過，徑出蕪湖,，銜尾急擊,，西南風(fēng)反為侯瑱所用。王琳見侯瑱船隊在后尾擊,，使水軍亂擲火炬,，欲焚侯瑱戰(zhàn)船，偏偏火為風(fēng)遏,，竟被吹轉(zhuǎn),，自毀船只無數(shù)。侯瑱麾眾以牛皮蒙小艇,，順流撞擊,，又熔鐵水澆敵船。王琳軍大敗,，艦多毀沒,，軍士溺死甚眾，余或棄舟登岸,，亦被陳軍截殺殆盡,。齊將慕容子會、劉伯球被擒,。獨(dú)王琳乘著舴艦,，突圍出走，逃至湓城,。軍眾散盡,，只挈妻妾及左右十余人，北向奔齊,。梁御史中丞劉仲威,，聞王琳敗北，以輕舟送蕭莊入齊。王琳部將樊毅,、樊猛二兄弟亦趨降陳營,。自此，南陳諸叛平定,，初安一時,。

　　銅山西崩，洛鐘東應(yīng),。再說北齊帝高洋,，暴虐驕奢，日甚一日,。廣筑宮殿,，增造三臺,，并發(fā)工役,，修造長城，東西凡三千余里,。先是齊有術(shù)士言：亡高者黑衣,。高洋因問左右何物最黑，對道：“無過于漆,?！备哐笮牡溃骸吧宵h王高渙，于兄弟中行第七,?！摺c‘漆’諧音，莫非應(yīng)在此人,？”遂使庫直都督破六韓伯升至鄴征之,。高渙料知此行不吉，至紫陌橋,，殺伯升而逃,，渡河南逸。行至濟(jì)州,，為人所執(zhí),，送至鄴都，囚于獄中,。

　　高洋第三弟永安王高浚,，聰明矜恕，吏民擁戴,，政聲遐邇,。昔日高洋為太原公時，與高浚同見世宗。高洋有時涕出,，高浚責(zé)帝左右道：“何不為二兄拭鼻,？”高洋因此羞怒挾嫌。及即位,，高浚以高洋嗜酒,，上書切諫。高洋益怒,，下詔征之,，高浚托疾不至。高洋遣使收高浚,。高浚素有民望,，老幼泣送者數(shù)千人。至鄴,，與上黨王高渙囚于北城地牢鐵籠中,，飲食溲穢，共在一所,。后高洋巡北城,，往視地牢，臨穴謳歌,，令二人屬和,。浚,、渙且悲且怖,，音顫聲嘶。高洋亦不禁泣下,，意欲釋放,。高洋第九弟長廣王高湛，素與高浚有隙,，進(jìn)讒言：“猛虎豈可出穴,？”高洋默然。高浚聞高湛言,，呼湛小字道：“步落稽,，天不容汝！”高洋即取槊刺高浚,，被高浚拉斷,。高洋大怒，命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剌下,，浚、渙輒以手拉折,，呼號震徹遠(yuǎn)近,。高洋忿火益熾，命將薪火投入,，復(fù)加填土石,，害死二人。后來掘土起尸,，二人皮發(fā)皆盡,，遺骸如炭。

　　常山王高演,，高歡第六子,，高洋同母弟。幼而英特,，有大成之量,，篤志好學(xué)。見高洋縱酒無度,，憂憤形于顏色,。高洋語道：“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高演涕泣拜伏哽咽。高洋亦大悲,，棄杯于地道：“汝嫌我唯此,，自今敢進(jìn)酒者立斬之?！币蛉∷P,，盡皆毀棄。不數(shù)日,，沉湎如故,。高演復(fù)苦口極言。高洋大怒,，欲實(shí)高演之罪,。凡令史曾受高演罰者，皆臨以白刃,，使供其短,。諸人俱甘一死，不忍誣陷,。高洋髡其首,，配甲坊。高演又諫爭，大被毆撻,。高演氣憤填胸,，絕粒待斃。太后日夜涕泣,。高洋有悔意,，言道：“倘小兒死，奈老母何,？”遂釋高演罪,，進(jìn)益爵位。

　　太子高殷自幼溫裕,，心地開朗,，禮士好學(xué)，甚有美名,。高洋嫌其得漢家風(fēng)骨,，不類自己，欲廢之,。一日,，高洋登金鳳臺，使太子手刃死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加刃再三，不斷其首,。高洋大怒,，斥道：“婦人之仁，何以并吞天下,！”親以馬鞭捶之,。太子大駭，由是氣悸語吃,，癡迷昏沉,。高洋益嫌之。酣宴時,，屢云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終當(dāng)傳位常山,。太子少傅魏收語楊愔道：“太子者,，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之后,，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懷二。若其實(shí)也,，當(dāng)決行之,。不然，此言非所以為戲,，徒使國家不安,。”楊愔以魏收之言奏報高洋,，乃止,。

　　已而，耽酒漁色,，狂暴無所不為,。且用刑殘苛，有司逢迎上意,，莫不嚴(yán)酷,。天保十年，彗星現(xiàn)長空,，太史令奏稱天文有變,，請除舊布新。高洋問彭城公元韶道：“漢光武何故中興,？”元韶不虞此問,，隨口答道：“為誅諸劉不盡?！备哐蟮溃骸盃栄哉\是,?！币蛳铝?，捕戮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拘禁元韶等十九家,。元韶?zé)o心之語,，竟鑄此大禍，心中悔恨也是枉然,。元韶幽于地牢,，數(shù)日不得一餐，竟至衣袖盡食,，活活餓死,。高洋索性盡誅諸元，嬰兒亦不免,，殺三千余人,，棄尸漳水,。尸骸盡為水中魚蝦吞食，百姓取魚剖腹,，每每得人指甲,，鄴下為之久不食魚。定襄令元景安為免誅連,，欲請改姓高氏,。其從兄景皓道：“大丈夫?qū)幙捎袼椋斡猛呷?！安有棄其本宗而從人之姓者乎,？”高洋聞訊，收景皓誅之,，而賜景安姓高氏,。高洋大興屠戮，惡貫滿盈,，未幾即成暴疾,。喉間似有物哽住，不能下食,，身體日瘠,。高洋素來肥壯，旬月后竟成瘦弱之身,。高洋初登寶祚時,，改年為天保。識者道：“‘天?！?，剖之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過十年乎,？”高洋自知不能久存,，召李后及常山王高演至榻前，諄囑后事,。謂李后道：“我嘗問太山道士：‘為天子幾年,？’答我三十年。吾思之,，得非十年十月十日乎,？人生必有死，何足惜哉,？但憐正道幼弱,，人將奪之耳?！睆?fù)語高演道：“君才十倍宇文護(hù),，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但慎勿殺我嗣子,！”高演大驚,，叩頭以血，道：“敢不殫精竭慮,，侍奉太子,。”高洋復(fù)囑道：“宜將吾妻子置一好處,，勿學(xué)前人,。”嗣復(fù)召入尚書令楊愔,，大將軍平秦王高歸彥,，侍中燕子獻(xiàn)，黃門侍郎鄭頤等,，囑令善輔太子,。言訖即逝，年三十一歲,。高洋居位十年,，其崩時，果十月十日甲午,。癸未發(fā)喪,，群臣雖然號哭，統(tǒng)是有聲無淚,，惟楊愔涕泗滂沱,。

　　常山王高演居禁中護(hù)喪，軍國之事,，皆先咨決,。婁太后欲立高演為帝，偏楊愔等不肯依議,。奉太子高殷即位，尊皇太后婁氏為太皇太后,，皇后李氏為皇太后,，進(jìn)常山王高演為太傅，長廣王高湛為司徒,，異姓官員,，自咸陽王斛律金以下,，俱進(jìn)秩有差。所有從前營造諸工,，一切停罷,。追謚父洋為文宣皇帝，廟號顯祖,，奉葬武寧陵,。

　　楊愔因舊時高洋爵賞多濫，如今新主登基,，正好盡加澄汰,。結(jié)果親貴皆怨，盡數(shù)趨附二王,。侍中宋欽道嘗侍東宮,，教太子吏事，以舊臣侍側(cè),，進(jìn)言道：“二位皇叔威權(quán)既重,，宜速去之?！备咭蟮溃骸翱膳c執(zhí)政共商此事,。”乃議出二王為刺史,。有宮嬪李昌儀者,，即高仲密妻，高澄納之為夫人,。高澄歿,，有寵于婁太后，常居宮中,。李太后以其同姓,，亦相昵愛。昌儀從李太后處探得機(jī)密,，密啟太皇太后婁氏,。婁太后大怒，報知高演,。高演謀之賀拔仁,、斛律金，二人皆道：“主上幼弱,，今欲出大王于外,，其心未可問。異日權(quán)歸他姓,，國事不可料也,！為大王計,，不如收而殺之，以除后患,?！备哐莸溃骸罢鲎员耍h惡者眾,，事若不成,，反自速禍?！滨山鸬溃骸按藭r彼方得志,，不以大王為意，乘間猝發(fā),，除之易也,。”高演從其所議,。楊愔等人稍有所聞,，復(fù)變通前議，高演留鄴錄尚書事,。二王密結(jié)諸勛貴,，伏壯士數(shù)十人于尚書省后室。拜職之日,，大會百僚,。楊愔便擬赴會，親信鄭頤止之道：“事不可量,，不宜輕赴,。”楊愔道：“吾等至誠體國,，常山拜職豈有不赴之理,？”遂會于尚書省。楊愔與子獻(xiàn),、天和,、欽道等，依次入席,，高湛起座行酒,，至楊愔面前，斟著雙杯,，且笑且語道：“公系兩朝勛戚,，為國立功，禮應(yīng)多敬一觴,?！睏類直茏疝o。高湛連語道：“何不執(zhí)酒,？”話語未絕,，廳后趨出悍役數(shù)十人，似虎似狼般先將楊愔拿住,，次及天和,、欽道。子獻(xiàn)多力,，排眾出走,，被斛律金之子斛律光，追出門外,，用力牽還,，亦受綁縛。楊愔抗聲道：“諸王反逆,，欲殺忠良耶,？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常山王高演自覺情虛,，欲緩之,。高湛道：“不可。騎虎可下乎,！”高演即與賀拔仁,、斛律金等群臣入昭陽殿。

　　內(nèi)廷聞變,，高殷與太皇太后婁氏,、李太后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太后及高殷側(cè)立,。高演伏階上前叩頭，言道：“臣與陛下,，骨肉至親,。楊遵彥等獨(dú)擅朝權(quán)，威福由己,，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為社稷事重，賀拔仁,、斛律金惜獻(xiàn)武皇帝大業(yè),，不忍喪于權(quán)臣之手，共執(zhí)遵彥等入宮,。未敢刑戮,，請俟圣裁。專擅之罪,，誠當(dāng)萬死,。”當(dāng)是時,，庭中及兩廡衛(wèi)士二千余人,，皆被甲待詔。武衛(wèi)將軍娥永樂,，武力絕倫,，素蒙顯宗高洋厚待，特叩刀示主,，欲殺演,、湛二王。偏是齊帝高殷口吃,，倉猝不能發(fā)言,。太皇太后婁氏喝令卻仗，永樂尚未肯退,。婁氏又厲聲道：“奴輩不聽我令,，即今頭落乃卻？”永樂納刃而泣,。婁氏愴然道：“楊郎欲何所為,，令我不解？”轉(zhuǎn)顧高殷道：“此等逆臣,，欲殺我二子,，次將及我，汝何為縱使至此,？”高殷語塞,，不出一詞。婁氏且悲且憤道：“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李太后慌忙拜謝。婁氏復(fù)語高殷道：“何不安慰爾叔,！”高殷半響才說出數(shù)語：“但得保全兒命,，兒自下殿去,，此輩任叔父處分罷！”高演聞言即起,，傳言誅殺楊愔等人,。高湛在朱華門外候命，一得高演言語,，立將楊愔剜目梟首,。侍郎鄭頤,，亦被拿至,。高湛與頤有隙，先拔舌,，截手,，折磨多時才取他首級。高演復(fù)令歸彥引兵至華林園,，擒斬娥永樂,。婁氏親臨愔喪，見楊愔一目被剜,，不禁號哭道：“楊郎,，楊郎，忠乃獲罪,，豈不可悲,！”乃用御金制眼，親納眶中,。

　　常山王高演執(zhí)政,，諸臣紛紛勸進(jìn)。高演心動,，密啟太皇太后婁氏:“天下人心未定,，恐奄忽變起，非早定名位,，不足安天下,。”婁氏本就矚意高演,，八月壬午,，降旨廢齊帝高殷為濟(jì)南王，出居別宮,，高演入纂大統(tǒng),。高演接奉母后敕令，喜如所愿,，即位晉陽,，是為孝昭皇帝,，改元皇建。改稱太皇太后婁氏為皇太后,，改號李太后為文宣皇后,，遷居昭信宮。高演進(jìn)弟高湛為右丞相,，高淹為太傅,，高浟為大司馬，立妃元氏為皇后,，世子百年為太子,。百年時才五歲。昔日高演謀誅楊,、燕,，欲得高湛力助，許諾道：“事成,，當(dāng)立爾為太弟,。”此時忽背前言,，把五歲的小兒立做儲君,。高湛雖不言，心中不平,。

　　高演臨朝,，封功臣，禮耆老,，延訪直言,，褒賞死事，追贈名德,，大革天保時舊弊,。惟事無大小，必加考察,，未免苛細(xì)貽譏,。高演曾問舍人裴澤：“外邊議朕得失若何？”對道：“陛下聰明至公,，自可選侔三代,，而有識之士，咸言傷細(xì),，于帝王之度,，未為恢宏?！备哐菀妳嚨绎@安侍坐,，言道：“顯安我姑子,，與朕為至親，可言朕之不逮,?！憋@安道：“陛下太細(xì)，更似官吏,?！备哐菪Φ溃骸罢\如卿言。朕初臨萬機(jī),，慮不周悉,，故若是耳。此時嫌朕苛刻,，他日恐又議朕疏漏,。朕甚知之，然勢非得已,，俟政清敝革，將易之以寬大,?！?p>　　高演臨治一年，國日富而兵日強(qiáng),。一日,，邊臣奏報，西魏宇文護(hù)連弒二主,，人情大擾,。原來宇文護(hù)立明帝宇文毓，以帝必德己,，故無疑忌,。及宇文毓即位，明敏有識,，每日親攬萬機(jī),，生殺黜陟，輒自決斷,，漸欲奪權(quán),。宇文護(hù)深為忌憚，復(fù)謀廢立之事,。當(dāng)下佯請歸政,，不想宇文毓順?biāo)浦郏乖势湔?，任宇文護(hù)為太師雍州牧,。宇文護(hù)深以為恥,，心存報復(fù)。護(hù)有親信李安,，本以鼎俎有寵,，擢為膳部下大夫。護(hù)私語李安道：“近上作事,，不念舊情,，有悖常理，吾輩有累卵之危,。汝能暗行毒害,，終身富貴與共?！崩畎驳溃骸按舜笫?，若以相付，易猶反掌,，保為公圖之,。”宇文護(hù)大喜,，一日,，李安上食，置毒于蜜糖,。宇文毓食時不覺,，俄而疾作，次日大漸,，嘆道：“我墮奸計,，不能活矣?！蹦苏僮笥沂坛?，口授遺詔五百余言。且道：“朕子年幼,，未堪當(dāng)國,。魯公，朕之介弟,，寬仁大度,，海內(nèi)共聞。將來能弘我周家者,，必此子也,。卿等宜同心夾輔，勿負(fù)朕托,！”言畢遂殂,。明帝暴崩,，廷臣皆知中毒。時于謹(jǐn)病故,，朝中無人與宇文護(hù)相抗,，群臣畏其威勢，皆求自保,，莫敢推問,。魯公宇文邕已入為大司空，不煩遠(yuǎn)迎,，便奉遺詔即皇帝位,，是為周武帝。宇文邕,，字禰羅突,，太祖第四子也。生于同州,，有神光照室,。幼而孝敬聰明，有器質(zhì),，儀度不凡,，特為明帝所親愛。朝廷大事,，每與參議。秉性深沉,，非因顧問,，不輕言論。宇文毓每嘆道：“邕不妄言,，言必有中,。”故彌留之際,，舍其子而立之,。宇文邕追尊兄毓為明皇帝，廟號世宗,。越年改元保定,，進(jìn)宇文護(hù)為大冢宰，都督中外諸軍事,。

　　宇文護(hù)秉政不越五年,，于魏則弒恭帝，于周則弒閔帝,、明帝,，威權(quán)震于一國,，大逆彰于四方。齊帝高演聞之,，聲言代周以討其罪,。平秦王高歸彥諫道：“望氣者言，鄴中有天子氣,。慮有內(nèi)變,，不宜外討?！饼R帝高演觸動心事,，任厙狄伏連為幽州刺史，斛律豐樂為領(lǐng)軍,，以分高湛權(quán)柄,。高湛心中不安。數(shù)日后,，高歸彥復(fù)言天子氣應(yīng)在廢帝高殷身上,，恐其復(fù)立，勸高演除之,。時高演在晉陽,，當(dāng)下遣使諭高湛，押解高殷至?xí)x陽,。高湛見天子如此處置廢帝,，難免有物傷其類之感，益發(fā)疑懼,，問計于親信高元海,。元海道：“皇太后萬福，至尊孝友異常,，殿下不須疑慮,。”高湛道：“此豈我推誠相問之意耶,？”元海因乞還省,，靜夜熟思。高湛即留元海于后堂,。元海達(dá)旦不寐,，繞床徐步。夜漏未盡,，高湛遽出,，問道：“神算如何？”元海道：“愚見卻有三策：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馳入晉陽,，謁見太后主上,，愿釋兵權(quán)，不干朝政,，自居閑散,，安如泰山，此上策也,。次則具表,，云威權(quán)太盛，恐取謗眾口,，請為青,、齊二州刺史，退居僻遠(yuǎn),，免招物議,，此中策也。最下一策,，發(fā)言即恐族誅,，不敢聞于殿下?！备哒康溃骸扒渲虏?，焉知非我之上策乎？汝但說之,，斷不汝罪,。”元海道：“濟(jì)南王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眾情未必悅服。今大集文武,，示以征濟(jì)南之敕，執(zhí)斛律豐樂,，斬高歸彥,。舊主復(fù)辟，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機(jī)會也?！备哒坎挥X躍起,，欣然道：“上策，上策，誠如卿言,！”元海乃退,。然高湛性怯多疑，心雖善之而未敢發(fā),。使術(shù)士鄭道謙卜之,。道謙道：“不利舉事，靜則吉,，自得大慶,。”高湛從其言,，當(dāng)下奉詔,，令數(shù)百騎送濟(jì)南王高殷至?xí)x陽。

　　濟(jì)南王高殷初廢之時,，齊帝高演于太后前涕泣發(fā)誓,，許以終始相保，決無相害之意,。雖征至?xí)x陽,，初意幽之別第，終其天年,。不怕無好事,，只怕無好人。歸彥等數(shù)陳利害,，日夜勸高殷除去后患,。高殷為言辭所動，遣人密行鴆毒,。毒酒送至,，高殷涕泣不飲。歸彥恐夜長夢多,，上前扼而殺之,。高殷崩時，年僅十七歲,。此后齊帝高演頗自愧悔,，忽忽若失。有晉陽令史至鄴,，早行,，路遇儀仗甚都。有一王者坐馬上,，酷似文宣帝高洋,，心甚疑之。有一騎落后，問之,，騎士道：“文宣帝也,。今往晉陽復(fù)仇耳?！毖杂?，倏忽不見。令史歸,，不敢言,。后聞高殷患疾，私語近人道：“帝必不起,?！逼鋾r宮中諸厲并作，或歌呼梁上,，或叱咤殿中,。高殷惡之，備行禳魘之事,，厲不能止,。皇建二年孟冬,，高演強(qiáng)作精神,，出外游獵。有野山羊從草中竄出,，馬驚逸,，高演墜地絕肋。左右急忙上前救護(hù),，好容易回轉(zhuǎn)宮中,，昏迷良久乃蘇。自此病重,，肋骨劇痛,，臥床呼號，每日暈厥數(shù)次,，醫(yī)治罔效,。婁太后視疾，問道：“汝征濟(jì)南王至此,，今何在？”高演無言可答,，接連三問,，仍是默然。太后憤憤道：“殺之耶？不用吾言,，死其宜矣,！”遂不顧而去。嗣是高演病況日下,，痛到無可奈何之時,，神志昏迷，滿口譫語,。繼又扶服推枕,，叩首乞哀。與高湛書道：“太子百年無罪,，汝當(dāng)善處置之,，勿效前人也?！笔侨?，痛極畢命，殂于晉陽宮,，年僅二十七歲,。

　　高湛初聞濟(jì)南王被害，危懼不已,。哪知福禍相倚,，晉陽竟傳遺詔，促令即刻就道,，入承帝箓,。高湛恐有詐，使所親先詣殯所,，發(fā)而視之,。使者復(fù)命，果系實(shí)情,。高湛大喜,，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宮，改易禁衛(wèi),，跨駿馬,，馳向晉陽。文武百官伏道迎謁,，歡呼萬歲,。當(dāng)下入臨梓宮，假作悲傷,，干號兩聲即止,。癸丑,，高湛被服袞冕，升殿即皇帝位于南宮,，是為武成皇帝,。循例大赦，改皇建二年為大寧元年,。立妃胡氏為皇后,，子高緯為皇太子。內(nèi)外百官,，并皆晉級,，自不消細(xì)說。既而追尊兄演為孝昭皇帝,，稱元后為孝昭皇后,，降封前太子百年為樂陵王。

　　婁太后太后生六男二女,，皆感夢孕,，孕高澄時，夢見斷龍,；孕高洋時,，夢見龍首；孕高演時,，夢見龍伏地上,；孕高湛時，夢見龍浴海中,；孕二女俱夢月入懷,，澄、洋,、演,、湛，皆得稱尊,。一母生四帝,，人皆稱賀。不料太后大悲,，言道：“寡德之人,，誕下一群豺狼虎豹，淫嫂殺侄,，何賀為,！”婁太后悲憤交加，一病不起,，延至初夏,，竟?fàn)柌〗K,，年六十二。太后未歿時,，鄴下有童謠云：“九龍母死不守孝?！备哒烤幽竼?，竟不改服，仍著緋袍,。未幾,，登臨三臺，置酒作樂,。宮人進(jìn)白袍,，高湛怒擲臺下。和士開在側(cè),，請暫輟樂,，亦為高湛所毆擊。高湛排行第九,，適應(yīng)童謠,。

　　過了數(shù)月，鄴中有白虹圍日,，繞至再重,，赤星又現(xiàn)。高湛攜盆水照星,，用蓋覆住,，以為厭禳。越宿盆無故自破,，高湛很是憂疑,。適有博陵人賈德胄，呈入密啟,，啟中有樂陵王百年手書,，內(nèi)中好幾個敕字。高湛不禁發(fā)怒,，立使人促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割一帶玦,，與妃斛律氏訣別,，自入都來見高湛。高湛使百年再書敕字,，筆跡與前字相符,，頓時怒上加怒,，喝使左右捶擊。百年被擊仆地,，流血滿地,，氣息將盡，嗚咽乞命道：“愿與阿叔為奴,?！备哒坎豢显S，竟命斬首,，投尸入池,，池水盡赤。高湛余怒未銷,，使人撈尸稾葬后園,。

　　話說北有突厥一部，其主木桿可汗,。自蠕蠕衰弱,，突厥日強(qiáng)。周人欲結(jié)之以伐齊,，許納其女為后,，遣御伯大夫楊薦往結(jié)世好。齊人聞之驚懼,，亦遣使求婚于突厥,，賂遺甚厚。木桿貪齊幣重,，欲執(zhí)楊薦送齊,。楊薦得知，責(zé)木桿道：“我太祖昔與可汗共敦鄰好,，蠕蠕部落數(shù)千來降,，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以快可汗之意,。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義,，獨(dú)不畏鬼神乎！”木桿沉思良久,，道：“君言是也,，吾意決矣。當(dāng)相與共平東賊,，然后送女,。”楊薦歸北周復(fù)命,，請發(fā)十萬人擊北齊,，柱國楊忠以為得萬人足矣,。宇文護(hù)壯其勇氣，許之,。戊子,，楊忠率步騎一萬，與突厥自北道伐齊,；大將軍達(dá)奚武率步騎三萬,，自南道出平陽，期會于晉陽城下,。楊忠揮師大進(jìn)，拔齊二十余城,。齊人守陘嶺險隘,，楊忠一舉擊破。突厥木桿將十萬騎來會,，自恒州三道趨入,。時大雪數(shù)旬，南北千余里,，平地數(shù)尺,，故進(jìn)兵甚緩。時齊帝高湛在鄴聞訊,，恐并州有失,，倍道赴晉陽，令斛律光將步騎三萬屯平陽,，以為聲援,。己未，周兵逼近晉陽,，聲勢甚盛,。高湛驚懼，戎服率宮人欲東走避之,。趙郡王高睿,、河間王孝琬叩馬諫道：“陛下勿畏，有臣等在,，足以御賊,。”孝琬請委高睿處分,，高湛從之,。命六軍進(jìn)止，皆受高睿節(jié)度,，而使段韶總之,。

　　高睿部署既定,，請高湛登北城觀戰(zhàn)。北齊軍容整肅,，令人望之失色,。突厥可汗咎楊忠道：“爾言齊亂，故來討伐,。今齊人眼中亦有鐵,，何可當(dāng)耶？”楊忠不言,，以步卒為前鋒,，越西山而下，奮勇前驅(qū),。去城二里許,，北齊諸將咸欲進(jìn)擊。段韶道：“步卒力勢,，自當(dāng)有限,。今積雪既厚，逆戰(zhàn)非便,，不如堅陣以待,。彼勞我逸，破之必矣,?！敝鼙戎粒紊叵て滗J兵,，鼓噪而出,。突厥震駭，引兵上山,，不肯接戰(zhàn),。楊忠獨(dú)木難支，大敗虧輸,，棄營而遁,。突厥引兵出塞，縱騎大掠,，自晉陽以往七百余里,，人畜無遺。

　　段韶引得勝之兵來戰(zhàn)突厥,。兩軍交鋒,，段韶佯裝不敵，棄寨而逃。突厥可汗率兵緊追,，行至一山谷之前,，忙喝住人馬。從人問道：“敵寇已喪膽,，何不盡數(shù)逐滅,？”可汗道：“吾觀敵軍敗而不亂，且前面山谷幽深,，恐有埋伏,。”正說間,，一彪人馬從谷中殺出,，為首是大將斛律光。斛律光與突厥軍戰(zhàn)不多時,，亦引兵敗退谷中,。突厥眾將皆曬笑道：“敵軍如此不堪，縱有伏兵,，何能為也！”可汗從其言,，率軍入谷,。行約二里，見前方一片空場,，牛羊成群,。突厥兵素?zé)o紀(jì)律，皆飛奔向前,，驅(qū)趕牛羊,，陣列全無?？珊拐傧?qū)柕溃骸按藶楹翁?？”向?qū)Т鸬溃骸按说孛麨椤遵R谷’?！笨珊拱迪耄骸拔嵋怨R取天下,，人常譽(yù)我為馬王。此地名為套馬谷,，似有不吉,。”正沉吟間,，忽聽得號角齊鳴,，殺聲震天。一時間伏兵四起，矢石如雨,。段韶率軍自山坡飛馳而下,，直沖過來，勢不可擋,。突厥兵被圍,，陣勢大亂，四散奔逃,?？珊挂妱莶豢蔀椋瑮壛舜筌?，沿山間小道敗走,。正慌亂間，路邊枯草叢中拋出數(shù)條軟索,，將可汗緊緊套住,，拉于馬下，當(dāng)場擒住,。突厥兵見首領(lǐng)被擒,，無心戀戰(zhàn)，降者甚眾,。段韶見可汗拘于階下,，欲斬之?？珊勾蠛簦骸皩④娔舜簖R英雄,，八方豪杰仰慕，今為將軍所執(zhí),，誠心歸附,。將軍若舉大事，吾等愿為將軍驅(qū)策,，取天下若拾草芥也”,。段韶大喜，與可汗約為兄弟,?？珊官浥c段韶突厥良馬五千，引眾北還,。突厥軍還至陘嶺,，地凍滑不可走，鋪氈以度,。馬皆寒瘦,，膝下毛盡落,。北至長城，馬死殆盡,?？珊股钜詾閻u，復(fù)思南下報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