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百鳥歸巢。
老道士跟石謹(jǐn)行說了些他聽不懂的話,,也沒有解開他心里的困頓,然后老道收拾東西也不知去了哪里,。
最后一批祭拜的鄰居離開后,院子里又傳來依稀的哭泣聲,,因為父親的突然離世,,母親不知還要悲傷多久。
石謹(jǐn)行嘆了一口氣,,也打算回去了,,母親現(xiàn)在正是脆弱的時候,他該陪在身邊,。
官差高喊著“獵妖團(tuán)”的口號“斬妖除魔,,守護(hù)家園”,此刻也已經(jīng)逐漸遠(yuǎn)去,。
他正要轉(zhuǎn)身就聽到了背后不懷好意的笑聲。
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北府的“小霸王”姚東,。
姚東是北府清化軍團(tuán)練副使姚敬啟的獨(dú)子,,在北府除了少數(shù)幾家不敢得罪,其他都不放在眼里,。
姚東每次出門身邊都跟著五六個牙官,,都跟他混的不亦樂乎。
“哎呦,,你們看這是誰呀,,嘖嘖,不是咱們北府鼎鼎大名的,,叫,,叫什么來著,我怎么一時記不得了”姚東抱著雙手,,不用他出手,,早就有兩人擋住了石謹(jǐn)行回家的路。
“老大,,他不就是那塊石頭,,鐵石心腸嗎?”一個小弟湊上去諂媚的笑,。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竟然把這么大的人物都給忘在腦后了”姚東伸出一只手比了個很小的樣子,大概意思“大人物”對他來說跟蚊子差不多,。
石謹(jǐn)行不是一次受他們調(diào)笑,,不愿與其糾纏,,準(zhǔn)備繞過面前的兩人,可姚東卻沒打算這么容易就放過他,。
“我看看,,鐵石心腸家里怎么亮起了白帆,莫不是誰家的船帆開到家里來了,?”姚東笑瞇瞇的往院子里瞥了一眼,。
“老大,這哪里是船帆,,這是死人搭的靈棚,,他爹終于還是讓他給克死了,嘿嘿,,也不枉了鐵石心腸的名號,,你看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啊,!”那嘴快的小弟趕緊遞言,。
石謹(jǐn)行本就滿心愁苦,為了不生事端他只想盡快遠(yuǎn)離這些無事生非的人,,哪知道他們不但不依不饒,,還字字灼心,像是一把刀插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母親還在低聲哭泣著,,她已經(jīng)哭了很久,現(xiàn)在只是聲音低了很多,,想來已經(jīng)筋疲力盡,。
“讓我回家”石謹(jǐn)行身子有些微微顫抖,他的忍受已經(jīng)到了極限,,盡量讓聲音保持正常且能讓姚東聽得清楚,。
姚東笑了,勾了勾手指,,身邊的兩名小弟就湊了過來,,他雙手搭在二人肩上,問道:“你們評評理,,就是這么個東西,,他怎么配得上咱們這幽蘭巷有名的一枝花江馨月呢?你們說配不配的上呀,?”
兩人看向石謹(jǐn)行,,剛才的諂媚笑容立即消失,露出兇狠的目光,。
“真是繁星比皓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癡心妄想,!”
“你看你們這些話說的也是忒狠,咱們可都是鄰里鄉(xiāng)親哪,,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點,,你說你是哪里來的魅力,莫非是傳說中的狐妖轉(zhuǎn)世,?”姚東笑得越來越濃,,突然指向石謹(jǐn)行。
“今天你給我個答案,,也免得我日夜憂思,,你是不是妖?”
石謹(jǐn)行早就被他們擠壓譏笑慣了,,平時因為不愿生事便屢屢忍讓,,此刻他心力憔悴已經(jīng)是崩潰的邊緣,于是不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你們到底怎樣才肯放我回家,?”石謹(jǐn)行一個字一個字問道。
“家不是就在你眼前嗎,?只要…你承認(rèn)一聲…自己是妖,,那扇門就隨時為你敞開”姚東說道。
石謹(jǐn)行慢慢的轉(zhuǎn)過身,,面對著煞星姚東緩緩抬起頭,,緊緊攥著拳頭,,一雙眼睛布滿血絲,。
“我不是妖,我不是妖,,不是,,不是,不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著,,像是一座爆發(fā)的火山,這是他在這群人面前第一次如此大聲的說話,。
姚東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竟也被逼退了兩步,然后怒氣上涌,,豎起眼睛,,“好啊,你敢如此跟我說話,,當(dāng)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小子們還等什么,!”
他手下小弟都奉他為王,平時跟著他為非作歹慣了,,只要一句話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因為他們知道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姚東家里,北府能惹的起他們家的畢竟不多,。
幾人迅速將石謹(jǐn)行圍在中間,,正準(zhǔn)備動手,就聽到一聲如雷般的怒吼,。
“干他,!”
聲如雷動,把姚東差點嚇的靈魂出竅,,在他一踉蹌之際,,一個沙包大的拳頭就打在了他臉頰上。
姚東被打的雙手抱著腮幫,,疼的哎呦哎呦的俯身大叫,,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圓滾滾的大肚子正在面前,。
一張同樣圓滾滾的臉上肉還在顫抖,,只有一雙氣憤到了極點而變得兇惡的眼睛正盯著姚東。
“你…你是什么人…敢”姚東仍捂著臉道,。
“嘿嘿,,你家胖爺都不認(rèn)識,看來還是挨打挨少了”胖子說著又舉起手掌,,還沒等落下就嚇的姚東連連后退,,直到跟自己人站在一起才稍稍放心。
這是他才把胖子看個清楚,。
胖子個子不算高,,只是身肥體寬,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壯士,,只有肚子上像是扣了一口鍋凸了出來,,上身穿的那件小劍衫便顯得又小又瘦,肚皮露出一道跟月牙一樣,。
“小胖,,你來了”石謹(jǐn)行眼睛的緊張情緒終于松開了些。
胖子拍了拍壯實的胸肌,,“石頭別怕,,兄弟們來了”
這時姚東才緩過神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經(jīng)常跟石謹(jǐn)行在一起的小胖子,,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三人情如兄弟。
他又揉了揉臉頰,,已經(jīng)不那么疼了,,心里發(fā)狠,心想今天若不好好教訓(xùn)一番自己既不能消了心中悶氣,,以后也不利于帶兄弟,。
“還等什么,還不給我上,!”姚東大叫道,。
手下小弟聽了這一聲便如同有人給他們撐腰,平時他們跟著姚東橫行無忌,,不曾吃過什么虧,,此刻再無顧忌,一時蜂擁而上,。
小胖?jǐn)]了擼袖子,,擋在石謹(jǐn)行身前,手腳并用,,別看他身軀肥胖,,但動起手來還十分敏捷,便與五六個人打在一起,。
“老沙,,我干他們幾個,那王八蛋就交給你啦,!”小胖突然大叫一聲,。
姚東一縮脖子,全身立即出了一身冷汗,,正回頭時,,一面漆黑的鍋底已經(jīng)到了面門,。
這口黑鐵鍋正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他臉上,,力量之大比小胖那一拳有過之無不及,打的他眼前直冒金星,,一個站立不住直接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石謹(jǐn)行穿過人群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們?nèi)值苤坏纳沉?,這家伙瘦瘦高高,平時惜字如金比自己話還少,但若是動起真格的來可比小胖還狠,。
沙林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口黑鐵鍋,,只一下就讓姚東見紅不醒,其他人也很快望風(fēng)披靡,,屁滾尿爬,。
看著二人跟姚東等人大打出手,石謹(jǐn)行不禁長嘆自己似乎生來無用,,又不得不贊嘆二人的確威武,。
最后,小胖和沙林證明了打架以少勝多的真諦,,那就是一不怕死,,二要下手后狠,所以即便他們本來處于弱勢卻能趕走姚東一伙,。
三人挨著坐下,,一起看著夕陽墜落,天空之外好像有一道光輝如箭般劃過,。
石謹(jǐn)行看著鼻青臉腫的小胖,,猶豫了很久還是說道:“謝謝你們”
小胖拍了拍胸脯,“謝什么,,我們不是三兄弟嗎,?”然后看向沙林。
沙林笑了,,“不然呢”
石謹(jǐn)行也笑了,,“你這副模樣回家能過得去嗎?”
小胖豪氣道:“大不了就是一頓揍唄,,你胖爺自打生下來就學(xué)會了惹禍才練就了這一身的銅皮鐵骨,,老頭子三天不打他都睡不著覺,家常便飯不用放在心上”
“不過你要小心了,,姚東那東西為了江馨月的事跟你結(jié)仇怕不是一天兩天就過去的,,現(xiàn)在你家里…我們幫不上什么忙,不過有什么事別忘了咱們是一輩子的兄弟,,言語一聲”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沙林便跟著道:“那不然呢”
小胖大笑,“老沙老沙,,要不你以后改叫傻不然得了”
沙林揮了揮鐵鍋,,憨憨的笑著。
天要黑了,,小胖和沙林走了,,一邊走一邊背著揮手,,樣子瀟灑極了。
石謹(jǐn)行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暖了許多,。
走進(jìn)家門,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院子里除了迎風(fēng)飄蕩的一盞回魂燈陪著烏黑冰冷的棺材,,一切都已陷入寂靜。
屋子里母親哭了一整天想來已經(jīng)累了,,他走進(jìn)去看到母親已經(jīng)伏在桌子上睡去,,于是又退了出來,揭開鍋,,里面只有幾塊干硬的饅頭和一碗稀粥,,石謹(jǐn)行往灶口添了些柴,讓吃食熱著,,自己卻沒有動一口,。
他出屋門,坐在棺材前,,往火盆里又添了幾疊陰鈔,,然后就靠在棺材前。
“爹,,他們都說人死七日會回家來,,你若是回來一定要告訴我,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回魂燈在無盡的黑暗里閃動,,看起來是那么的孤獨(dú),。
“咕嚕咕嚕”
一天幾乎粒米未進(jìn),,石謹(jǐn)行的肚子終于開始鬧意見了,。
可是家里早就捉襟見肘,僅剩的糧食他只有能省則省,,更多的留給體弱多病的母親,。
于是,他就靠著棺材任肚子鬧著漸漸有了困意,。
就在他剛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去,,回魂燈突然一陣晃動,耳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也許是因為特別的靜,,才把聲音放的特別的大,,大到直沖心底,。
石謹(jǐn)行被突如其來的異響嚇的一身冷汗,哪怕就是父親真的回來,這也太過嚇人,。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輪明月,皎潔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敢說那是他這輩子離月亮最近的一刻,。
“月亮”笑了,“怎么,,是不是我的樣子太嚇人了,?”
月亮亙古無情,自然不會說話,,但人有情,。
來人正是石謹(jǐn)行心里最皎潔的月光。
他趕緊搖頭,,一時萬般悲痛瞬間襲來,,但他只能瞪著眼睛,還是沒有一滴眼淚,。
江馨月看著石謹(jǐn)行,,不禁勾起心里的憐意,柔軟的手替他擦拭著臉上的污漬,。
“這些天家里看的嚴(yán),,好不容易才溜出來,天卻這么晚了”
“咕嚕咕?!笔?jǐn)行的肚子又開始了,。
江馨月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又好笑又憐惜,然后拿出了一個油紙包,,一層層打開就透出了香氣,。
“就知道你這時候定還餓著肚子,這是醉雞,,我從家里偷出來的,,快吃吧”
石謹(jǐn)行感動莫名卻沒有動,江馨月笑了笑,,知道他的心事,,于是把另外一只放在他面前。
“放心吧,,這里還有一只,,是留給嬸嬸的”
石謹(jǐn)行感激的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江馨月挨著他蜷腿坐下,,抬頭仰望夜空,。
“我知道阿伯走了你肯定傷心極了,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也一定會永遠(yuǎn)陪著我對不對?”
石謹(jǐn)行嘴里嚼著吃的突然哽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馨月慢慢的把頭靠在他肩頭,讓他忍不住一顫,。
“阿月,,你這么晚跑出來江伯伯會責(zé)罰你吧?”
江馨月眼底藏著光,,臉上含著笑,。
“跟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石謹(jǐn)行長長的吐了口氣,這些天來除了小胖二人的亂打亂撞也只有此刻才感受到一絲暖意,。
“是啊,,有你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