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世界盡頭”:風月,、浪子,、最終少女(4)
格溫多琳·赫拉——這位向來神情淡薄的銀發(fā)少女,,這一回卻似乎多少還是受到了些沖擊,。
她的神情稍微顯得有些呆滯,,像是不敢相信面前終于展露出的,、這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遍地生骸,,滿目瘡痍,。然而,當聽到奧尼西亞的問題,,她卻還是像先前一樣無聲地望向他,,仿佛要僅用一個誠摯的眼神來回答他的問題。
但這一回,奧尼西亞不再甘于早早放棄了,。他似乎只是準備一直等她,、直到她肯開口回復為止。
“我救了你一命,,就在剛剛,。而現(xiàn)在,也可以說你的性命與自由就握在我手上,。所以,,你事到如今卻還是不認為——我們之間,或許需要先建立起最基本的聯(lián)系嗎,?”他說,。
沉默許久之后,少女微微低下頭,、像是深切地動搖,、猶豫過后,才終于又抬起頭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遲遲回答道:
“抱歉,,奧尼西亞……是我害死了你的朋友漢斯,我沒想到會這樣,?!?p> “不,不是,?!彼淅涞鼗卮稹,!拔艺f過,,這件事是我們與他們的事,與你無關,。”
“但……我的確是來這里找你的,。有人告訴我,,你是這群星帶中、唯一能帶我離開的人,。所以……奧尼西亞,,你愿意和我走嗎?”少女眼神雖然懇切,,可這不合時宜的話語,、卻使她的態(tài)度更加令人費解。
“你是說,由我跟著你走,?”奧尼西亞似乎強調著什么一般,,反問道。
“……嗯,?!?p> 銀發(fā)少女——格溫多琳·赫拉似乎相當認真地點了點頭。顯然,,她完全沒能察覺對方話語中的隱刺,。
“笑話?!?p> 奧尼西亞冷哼了一聲,,才繼續(xù)說道:
“你被人追捕,就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況且和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唯有你這個‘人類’,哪怕只是被普通的槍彈打中,,不久便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再也無法恢復。你對這個惑亂群星帶,、第十三行星的下城區(qū)根本一無所知,,或者說你根本對所謂下城區(qū)為何物,以及這世界的存在形態(tài)都一無所知——在這層面上,,你甚至還不如我那位叫漢斯的朋友,。”
“……”
“然而現(xiàn)在,,你卻說得我好像是什么廉價的保鏢抑或雇傭兵,,而自己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雇主似的。告訴我,,憑什么,?……我憑什么要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好像只因一時沖動,、便要與世界為敵,?你能給我什么,我又需要什么,?我是說,,告訴我……這世上又有什么是我真正想要,卻有可能拿不到手上的,?”
“……”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歪著腦袋,、像小動物般地望著奧尼西亞,似乎對他說的全然不解,。
但奧尼西亞毫不在意,,他只說他想說的,一吐為快——其他的一概毫無關系,。
“別忘了,。”他說,,“我們本就分親非故,,我沒理由救你。而我方才之所以這么做,,不過是因為我現(xiàn)在是奧尼西亞·普莉希拉·赫爾曼,;而那個奧尼西亞,從不習慣于被人要挾,,而且睚眥必報,。這點對他們來說一樣,對你也一樣,,格溫多琳·赫拉,。……我不管你是從哪間神經(jīng)病瘋狂科學家的研究室里跑出來的‘終極人類’,,還是其他的什么,,無論軍方、議會和奧賽蘭多·諾依曼·菲恩那樣的恐怖分子怎樣看重你,,你對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我不明白,,奧尼西亞,。……可你方才明明說,,自己認為這一切與我無關,。”又一度沉默許久過后,,少女仍然直直地望著他的眼,,面色認真又略顯笨拙地問道,“你還是生氣了,,對吧?……可我還不夠了解你,,不知道我這時該怎么做,?!?p> “的確?!毕喾?,長發(fā)少年幾乎沒有猶豫便回答道,“你并非這些恩怨的導火索,,而只是個催化劑,、一個契機。對我而言,,你并非仇恨的目標,,而只是一段自然的惡兆——舉例來說,就像鞋底偶然踩上的狗屎,。你說,,我又何至于去對一團臭烘烘的排泄物生氣呢?”
“……”
這樣一來,,就算格溫多琳再怎么不諳世事,,也清楚奧尼西亞對她的態(tài)度究竟為何了??伤拇_不清楚其中的緣由——無論是奧尼西亞的態(tài)度,,抑或他真實的想法。
當然,,這位幾乎每日都泡在女人堆里的浪子奧尼西亞,,自然也清楚自己說得有些過火。不過顯然,,他可不會為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道歉,。只是,他自己也多少覺得奇怪——關于他心中的,、這種莫名的焦躁感,。他清楚這絕不是什么憤怒,畢竟,,他曾經(jīng)朝夕與這種情感相伴,;但現(xiàn)在,他卻唯獨想不通,,為何自己竟會在此時此刻產(chǎn)生這種感覺,。
……他突然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自己選擇了一條迥然不同的道路,。他并不認為這就是自甘墮落,他只是在隨心所欲的生活,。他在試著殺死人們所認識的那個傳奇的“奧尼西亞”,,只是為了再一次成為自己,。
然而,他的的確確已經(jīng)脫離這樣的世界太久了——最近的五年以內(nèi),,對作為“奧賽蘭多”的他而言,,與像是漢斯這樣的眾多混小子、醉醺醺地在酒館打上一場混戰(zhàn),,又趕在巡警找到現(xiàn)場之前離去,,便是最激烈的運動了?;蛟S正因如此,,他還略微有些喜歡漢斯這個總惹麻煩上身的傻小子,即便他只是他在這里結識的眾多男女朋友中,、毫不起眼的一位,。
而其結果便是,他雖然并不覺得自己的身手退步了多少,,也理性地認為方才自己已經(jīng)做出了當下時局的最優(yōu)解,。可一旦遭遇戰(zhàn)結束,,一切暫時回歸平靜祥和,,他的頭腦卻一片空白了。
——情報,。
他知道問題所在,。
缺乏情報的他,現(xiàn)在就像一只沒頭蒼蠅一般,,無跡可尋,。以往,他從來都是手握更多情報的那一方,。他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對方甚至還沒意識到他的存在前便完成任務,擊殺目標或奪得某樣物件,,再回到雇主那里交差,。可現(xiàn)在,,他卻一無所有,,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么做。
“……奧尼西亞,?”
當他心煩意亂之時,,銀發(fā)少女格溫多琳卻再一次主動開口了。
“我覺得,,我可能是有些事沒說清楚,,我應該再早些就說的,,是我的錯。你知道,,我不擅長交流?!彼届o地說道,,語氣比先前微妙地弱了幾分。
“……”
奧尼西亞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將目光瞥向她,。這位淡金色長發(fā)的美少年只是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但少女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聽她說;那么他便會連行李都忘了拿,,不惜從墻上開一個洞,、也要徑直從這里最快速地離開——他就是這樣的人。
“如你所言,,我需要你的幫助,,這是事實?!备駵囟嗔照f,,“但與此同時,見到你之后我也意識到,,你正巧需要一個人帶你離開這里——或者就像你所說的,,一個觸媒、一個契機,?!?p> “……”
見奧尼西亞仍不回應,少女于是繼續(xù)說道:
“你改頭換面來到這里,,本想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隨著壽命的增長,機遇,、變革也自然會隨之增多,,所以你做出了這種選擇。但即便在這里作為‘奧賽蘭多’呆上了五年,、十年之久,,你卻從未真正離開過去、離開那個傳奇的奧尼西亞·普莉希拉·赫爾曼哪怕一秒,,不是嗎,?所以,,你才會說要殺死‘他’;可你分明知道,,那幽靈是殺不死的,,他就是你?!?p> 聽到中途,,奧尼西亞的眼神驟然變了。很顯然,,他是那種相當厭惡別人對自己的私事指手畫腳——尤其是對方不過是陌生人或剛剛結識的人,,便要對他認為相當重要或深邃的事物評頭論足時候。
可當他轉過頭時,,卻正巧才第一次真正地與這位特別的少女四目相交,。說來奇怪,身為風流浪子的他,、早就習慣且擅長在恰到好處的時機,,閱讀并俘獲各種各樣女性的眼眸——也許就連對方是男性也一樣??晌í毭鎸@個少女時,,他先前卻幾次幾乎無意識地避免了直視她的眼眸,而只是看著她稍下方的那半張臉,,以此在其他人眼中營造出自己業(yè)已直視對方的錯覺,。
那是一雙令人難忘的、琥珀色的眸子,。他不記得這種瞳色究竟是人類原本就有,,還是某種素體創(chuàng)設中、電子義眼的杰作了,。在那里,,幽深的黃金琥珀藏在深邃的黑暗中,但那表層的黑暗,、卻會愈發(fā)彰顯出其內(nèi)在的煌煌光火,。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雙兔子的草食系的眼,卻望到狼的雙眸,。
對——當他看到那雙眼,,下意識聯(lián)想到的卻是理應全無關聯(lián)的狼。那狼只身孑立于黑夜之中,,眼眸并非緊盯著獵物,,而是抬頭望著月亮與整片天空——因為對于它而言,那便是極盡自然神秘的全部,它的神與它的路,。
于是在瞬間的驚訝之下,,他的惱怒卻驟然奇異地熄滅了。
他開始第一次認真地,、重新審視起面前這個女孩,。她有著一頭純色的銀發(fā),白絲若雪,、不摻雜一絲絲的深藍或灰色,,卻帶著相當耀眼的光澤。那頭長發(fā)之下,,是一幅略顯稚氣的面孔與身體;倘若以素體比喻,,那么她不過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但倘若他們說的沒錯,那這便是她自己的身體——與他們不同,,她是純粹的人類……原始狀態(tài)的人類,。
“喂,你說是有人告訴你奧尼西亞在這里,、他能帶你離開的——那人是誰,?”他突然轉念一想,問道,。
少女再次猶豫起來,,不過比起先前、她的神色這次有所分別,。也許,,她這次只是在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措辭表達。
“呃……這個解釋起來有點復雜,。我原以為,,我們再熟悉一些后、你才會問起這個問題,,到那時候,、自然就能好回答些了。就是說……我那并不是真的指某個人,,而是一種比喻,,好理解嗎?我是說,,那是指我的……預言書,。”少女少見地支支吾吾道。
“預言書,?就憑那種東西,,就能讓你找到這里,找到隱姓埋名近十載的我,?”淡金色長發(fā)的美少年輕蔑地說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種漏洞百出的可笑謊言?他說,。
“呃……所以我就說,,現(xiàn)在不太好解釋這個嘛??墒钦埾嘈盼?,我并沒有對你隱瞞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不會相信,,會覺得我……是腦子有什么問題,,或者是什么幻想癥患者……之類的……”
說著,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
——呵,,原來這家伙也會害羞。
奧尼西亞頗有興趣地想,。
不過,,他倒是并不那么懷疑這個所謂預言書的真實性。一方面,,他面前的這位銀發(fā)少女身上已經(jīng)存在著足夠復雜的謎團,,那么再多出一點來也并不令人意外;另一方面,,在這個賽博網(wǎng)絡的時代,,所謂的“預言書”完全可以通過某種高級的算法集成數(shù)據(jù)來實現(xiàn)。也許只是她對于這個世界根本毫不了解,,才會擅自將那令軍方,、安全局和地下帝國頭目都垂涎三尺的寶貝,解釋成那種莫須有的事物,。
“罷了,。”
奧尼西亞當下沒有閑心關懷少女的情緒,,便干脆轉移話題道:
“那么,,你說要離開這里——可你的目的地卻又是哪里?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來自上城區(qū)的某個秘密研究所,,因為像你這樣的人類,、根本不可能在這樣惡劣的行星環(huán)境下正常生長至今。而接下來呢,?議會和軍方會將以各自的立場奪回你……陳詞濫調的老一套政治斗爭戲碼,。另外,那個真正的,、統(tǒng)帥著‘黑雷神’和他的地下帝國的奧賽蘭多·諾依曼也會為了自己的話語權,、加入到這場爭奪戰(zhàn)中。而這三者中的任何一方,,都有能力將你從群星帶的任何一個角落揪出來,,你根本無處可藏?!?p> “可是……他們就找不到你?。俊鄙倥行┎桓市牡卣f,。
“那只是因為,,我跟他們好聚好散——你根本不知道這有多難。他們用不到我,,我也威脅不到他們,所以他們才默許我這樣,。的確,,我或許很擅長隱藏??杉幢阄夷軒闾与x這顆行星,,我們在偌大的寰宇中東躲西藏很久——躲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稍缤碛幸惶欤麄儠业侥?。所謂永恒可從來都不是什么廉價的恩賜,,一旦你與它扯上關系、便就再也躲不掉了,。你既然是人類,,便也一樣。你早晚會親身體會到,,所謂永恒,、究竟有多漫長?!鄙倌暾f,。
“……”
沉默許久之后,當奧尼西亞已經(jīng)覺得無趣、正要準備離開,,少女卻突兀地開口道:
“……‘蒼藍之星’,。”
“什么,?”他問,。
“我的目的地?!鄙倥卮?。
“又是那本什么預言書上寫的?”奧尼西亞不以為然,。
“對,。”少女點頭,,“……《銀河散華》,,那本書的名字?!?p> “呵,,聽起來像是什么陳詞濫調的星際冒險故事。而且據(jù)我所知,,整個群星帶上下,、可都找不到這樣名字的行星?!遍L發(fā)少年毫不留情地道出現(xiàn)實,。
“不,那里是存在的,?!比欢倥畢s仍舊篤定地說,,“因為,,《銀河散華》到目前為止、一次都沒有出過差錯,,小到某天的天氣,,大到電子迷宮的路線。每次的結果我都記錄下來了,,到現(xiàn)在一共成功過一千九百七十八次……呃,,不算上這一次?!?p> “嗯哼——,?!眾W尼西亞滿不在乎地應和,“那你的書上有沒有寫,,那‘蒼藍之星’上究竟有什么,?”
少女再次猶豫片刻——這是他逐漸熟悉了的,那種思考措辭與應付意料之外的問題時的猶豫,。
“……有圍墻,。”她說,。
“哈,,一堵墻,真了不起,。然后呢,?”
長發(fā)少年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他察覺到,,面前少女的想象力之匱乏,、或許還遠遠夠不到十幾歲的少女——也許只能到剛剛開始做夢的嬰孩的程度。
“那是一堵很高,、很高的圍墻,。它足夠高大又綿延不絕,最終將整個星球分成兩個世界,。所以,,那里的居民便稱之為‘絕境長城’?!^境長城’兩側的世界,一面是漫無止境的冰原,,終日是冰冷寒風的嚴冬,;另一面則是一望無際的沙灘與大海,四季都溫暖濕潤如夏,。兩個世界的人們,,唯有通過‘絕境長城’才能彼此往來;平時,,他們則只安靜地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從不互相打攪侵犯,就這樣一直持續(xù)至今,?!?p> 少女似乎全未察覺他的冷淡,反而愈發(fā)熱情洋溢地講述起來,。
“噢,,我明白了,,千篇一律的偽烏托邦?!阅闳ツ抢?,是想生活在冰原、沙漠,、還是海洋,?遺憾的是,這些地方聽起來可都不宜人類生存,。但那又怎樣呢,?我們的先知,格溫多琳·赫拉小姐完全有能力放手一搏,,也許她即便不吃不喝,、也能在里面獨自活上幾個月之久?!?p> 奧尼西亞再次毫不留情地回嗆了一口,。他猜想,面前的這位“最終少女”一定從沒見識過雪原,、沙漠以及大?!叮蛟S還要加上那堵極盡鋪張浪費的圍墻,。
他突然覺得這一切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興許像是他少時曾讀過的、某些基于架空世界的魔幻題材小說,。也許她所說的那本什么《銀河散華》,,其實也是本類似內(nèi)容的故事書?
“除此之外……”格溫多琳則仿佛完全沒聽到他的諷刺,,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那里,有著自由,?!?p> “……自由?”聽到這太過突兀的辭藻,,少年下意識地重復,、反問道。
“嗯……對了,!”突然,,少女格溫多琳莫名地喜上眉梢,說道,,“對了,,我真笨……方才起,,我一直想說的其實就是這個。聽我說,,奧尼西亞先生,。那個世界或許一無所有,但唯一有著的便是自由,。在《銀河散華》之中,,那里是宇宙的中心、一切的起點與終點,,名副其實的‘世界盡頭’,。但也正因如此,那里才能容得下自由這個偌大的,、漫無邊際的辭藻,。一直以來,你想要的其實就是自由,,不是嗎,?最初看到你的時候,我便本能般地這樣想了,。所以,,我才說我們可以一起去的——由我為你指路?!?p> 奧尼西亞沉默了,。
……自由。他想要的會是自由嗎,?——他不知道,。他這一生,或許多少曾有過束縛與不得意,,卻并不覺得自己有多么不自由,。而所謂自由,終究是準備給身陷囹圄,、不得脫困的人的相對概念,??蓪τ谒?,他根本未曾想過,所謂自由對于自己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所以,他從少女的嘴中根本沒聽到自由,。他所聽到的,,只是更為具象的,、更加淺顯易懂的什么。
——他只是意識到一件事,。
當面前的這位銀發(fā)少女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他對她的所有支離破碎的怪異印象,卻突然奇妙地聚合,、收束在了一起,。所有的碎片嚴絲合縫,而這一切都昭示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謎底,。而那,,卻是他因為一些相當淺顯的表象、便幾乎完全忽略了的,。
原來,,面前這個十五歲左右模樣的少女,其實不過是個剛剛爬出蛋殼的雛鳥——一個初出襁褓的嬰孩,。她說話時笨拙又真誠,,雙眼總是習慣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表情也總是跟不上情況變化,,就連他人在面前交媾也表現(xiàn)出一臉好奇,;無論何時,她都好像我行我素,。因為她的種種行為都令人費解,,所以更顯得無比神秘——令人討厭的神秘。
然而這一切的原因,,其實只是……她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所以根本不知道在這些意料之外的場合,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做罷了,。她只是個孩子,,或許腦袋還算不上靈光的孩子;在思考之前,,她會先選擇默默地觀察,,只是觀察,所以才總是給不出結論,。而這樣的她,,卻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年代,被賦予了“預知”一類紛繁復雜的能力,;隨即,,一切才都逐漸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變得撲朔迷離,。
奧尼西亞倏地想起一個人,。不,,也許是許許多多的人,其中甚至還包括過去的他自己,。只是在他模糊的印象中,,這許許多多的人最終又都變成了同一個人——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曾經(jīng)對他影響至深的人,。而在格溫多琳身上,,他似乎又看到她,那樣溫熱,、那樣真實,。
當然,這當然很蠢,,他從最開始就清晰地了解了這點,。逝去的人不會回來,這是唯一的鐵則——所以曾經(jīng)的人們才愈發(fā)迫切地渴望永恒,。
他忽然想,,當自己像她這樣年紀的時候,是否也曾經(jīng)做過那樣殘酷又完美的,、童話般的夢呢,?
在那夢里,有一個完美無瑕的雪的國,,那個永遠和煦寧靜的世界容得下世間萬物,,卻唯獨容不下哪怕一個人類。所以,,那里就有著無窮無盡的鳥兒,。一到清早,鳥兒便代替人們嘰嘰喳喳,,讓世界熱鬧起來,;這樣一來,似乎其中人類存在與否,,也都不那么重要了,。無論何時何處,世界都籠罩在一片和煦的鳥鳴中,,像是籠上一層細膩的迷霧,,永遠那樣動人的模糊。
但那……終歸已經(jīng)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他不想回憶,,即便真想起來,、也已經(jīng)毫無意義,。
“我說,,格溫多琳?!彼麎旱吐曇?,問道,“你說要帶我去那‘蒼藍之星’,,而不是懇求我保護你抵達那里——是因為那里有著自由嗎,?”
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地,,少女聽罷,、無比真誠又殷切地點了點頭,一如既往,。
他以為自己先前看到的是一頭月夜里的野狼,。可原來,,他只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背影,,也只是個背影。他總是太過自信,,才以為自己總能憑一個背影看到事情的全貌——哪怕平時的確往往如此,。
“好?!豹q豫許久之后,,奧尼西亞終于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可以幫你去到那里,。但相對地,,你要答應我一件事?!?p> “欸,?!……意思是,,你準備同意了嗎,?為、為什么,?,!……不,我是說,,為什么你會突然改變了想法,?我還以為……”
少女格溫多琳毫不掩飾驚訝地說道。似乎她本人根本都沒意識到,讓奧尼西亞的態(tài)度方式一百八十度轉變的,,究竟是自己方才所說的哪一句話,。
不過其實,這只是相當簡單的事,。奧尼西亞·普莉希拉·赫爾曼其人,,本就放蕩不羈、自由自在,。作為世上最出名的“浪子”,,能促使他去做什么事的,從來就只有他想做這件事的愿望本身,。因為過去的些許緣由,,他討厭復雜的抉擇、躊躇與所謂宏偉而遠大的取舍,,只中意快刀亂麻,、隨心所欲,此外無他,。
簡斷截說,,就是他對格溫多琳那微妙的厭惡心,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轉化成了連本人都還沒察覺到的輕微好感,,僅此而已,。
“……我可還沒同意呢。我說了,,首先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之后其他才有的可談?!眾W尼西亞淡淡地潑了一盆冷水,,同時巧妙地規(guī)避了對方的問題。
“……是什么呢,?”
銀發(fā)少女似乎稍微冷靜下來了,。她微微側著腦袋,認真地望著他天空般澄澈的湛藍色眸子,。
“不要回頭,。”他說,,“無論這條路上遇到什么,,都不要后悔你所做的。因為,,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也只有你自己能見證那道路盡頭的結果,。”
沒等他說完,,少女卻已經(jīng)微微地笑了,。這一次,她的琥珀色眸子又是那樣幽深,、神秘。黃金潛藏在深邃的黑暗中,,而那蜂蜜色黑暗的深邃望不到盡頭,。他意識到,她不是她,。她既是那個笨拙的女孩,,同時又是那位懂得預言、通曉世事,、極盡神秘的“最終少女”,。這兩者互斥互異,里表一體,。
——哈……所以她究竟是誰,?
他……又其實是想對誰說這些呢?
想到這些,,奧尼西亞在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此刻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也許其實,、已經(jīng)是整個未來的“世界盡頭”之旅的答案。而既然如此,,他就不會在這區(qū)區(qū)起點之處,、毫無意義地停滯。
所以,,他走上前——終于紳士而果決地,、牽起少女格溫多琳那雙纖細而微冷的小手……
——因為那個傳說中的奧尼西亞·普莉希拉·赫爾曼,向來就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