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歸日暮,桑柘半成墟,。
唯有蓬蒿色,,青青滿故廬。
日暮還家,,往昔熱鬧的城鎮(zhèn)已經(jīng)變?yōu)閺U墟,,唯有幾株桑樹殘存。
此時正值暮春時節(jié),,本該萬物蔥蘢,,但家宅已十室九空,村無犬吠,。
人們都避亂遠遁,,只有滿地蓬蒿,搖曳在風中,,侵襲到了庭院房屋之中,。
明末后期,外有韃靼倭寇,,內(nèi)有昏君貪官,,且又歲歲天災人禍,百姓們早已苦不堪言,。
以往,,天啟元年,新皇登基,,飛蝗漫野,,寸草不留……
而今,崇禎元年,,新皇登基,赤地千里,,餓殍遍野……
在如此明顯的亡國征兆下,,大明朝堂之上依舊黨同伐異,朝堂之下依舊貪墨橫行,、苛捐雜稅,。
村無吠犬,尚敲催征之門,;
樹有啼鵑,,盡灑鞭撲之血。
黃埃赤地,,鄉(xiāng)鄉(xiāng)幾斷人煙,;
白骨青磷,,夜夜似聞鬼哭。
大明君臣該死?。,。?p> 大明江山該亡?。,。?p> ……
在龜裂荒蕪的鄉(xiāng)野間,,一群饑民正漫無目地的游蕩,,或是干脆尋個干凈的地方閉目等死。
他們死氣沉沉猶如行尸走肉,,茫然向前蹣跚而行,。
禾苗早已枯敗,野草亦不得活,,樹皮更被扒個干凈,,想吃土塊還得辛苦尋水下咽。
路,,究竟在何方,?
……
“噠噠,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騎馬之人俱都身帶簡易兵甲。
“老大,,俺們來這里干啥,?”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絡腮胡猛男打著哈欠,朝前面的光頭青年問道,。
“是滴,,是滴,俺老早也想問了,,這里太窮了,,就像老大您光頭那樣,寸草……哎呦……”
“咋說話的嘞,?熊二,,我看你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敢編排老大,?”
絡腮胡猛男提馬沖到熊二面前,,直接給他后腦勺一巴掌。
牛高馬大且身強力壯的熊二頓時低頭認慫,,默默無語……
若再反抗頂嘴,,一頓拳打腳踢還算是輕的,。
光頭青年沒啥反應,仍是晃晃悠悠的騎在馬上,,依舊我行我素,。
走了一段距離,人越來越多,。
一群饑民見他們只有三人,,覬覦他們座下的駿馬,正虎視眈眈圍了過來,。
突然,,熊二拔出一把虎頭刀,兇神惡煞的吼道:“直娘賊,,找死呢,?滾,快滾,!”
圍過來的人卻越來越多,,這些皮包瘦骨的饑民很久沒品嘗過食物了,真餓起來連人都吃,,何況只是殺人搶馬,。
見情況不對,熊大也把掛在馬背上的斧頭提了起來,,蓄勢待發(fā),。
光頭青年停了下來。
在離他不到20米處,,炊煙裊裊,,四五個男子圍著一張大鍋邊上正大快朵頤著……
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在干啥,,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這一路走來,各種喪心病狂,、惡心至極的悲情慘劇見多了,,光頭青年早已是練就了鐵石心腸。
愣了一會兒后,,光頭青年催著馬繼續(xù)向前行,那些圍著的饑民根本無力阻欄,。
有想強行靠過來的,,都被他用馬鞭狠狠地抽開了……
來到大鐵鍋前,光頭青年起身下馬,,走到這幾個男子面前,,輕聲問道,。
“飽食否?”
這幾個男子早已經(jīng)站了起來,,抄起了身邊的家伙,,卻沒作聲,但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狠歷的兇光,。
“吾再問汝等,,香否?”
除了火苗“滋滋滋”的聲音,,現(xiàn)場一片死寂,。
“唉……造孽啊,!”
好一會兒后,,光頭青年嘆息一聲,轉身騎馬便走,。
還沒走遠,,他突然抬手一揮,寒聲說道,。
“一個不留,!”
后面兩匹蓄勢待發(fā)的駿馬立刻沖向那幾個男子。
剎那間,,一陣哀嚎,,人頭滾滾,鮮血噴涌……
光頭青年沒有回頭,,直接提馬來到一處最高地,。
等到周圍沒聲音后,光頭青年手握馬鞭指著這群人,,怒目圓睜痛聲罵道,。
“汝等可笑、無知,,敢對手無寸鐵兒童婦孺下手,,敢覬覦吾等金戈鐵馬,卻為何任鼠輩們?yōu)榉亲鞔???p> 周圍鴉雀無聲……
“汝等愚蠢,、懦弱,終身茹苦一輩子,,遇奸商惡霸畏之如虎,,遇貪官污吏瑟瑟發(fā)抖,臨到死,卻為何窮極齷齪之能事,?”
“汝等良心乎,?”
罵完,他提馬轉身就走,。
熊大,、熊二趕緊驅馬跟上。
“唉……”
光頭青年心中滿腔怒火,,卻無處發(fā)泄,,唯有唉聲嘆氣。
“這大好河山,,何摧殘至此,?”
“這億萬百姓,何顛破流離,?”
“這昏官亂令,,必烽煙四起?!?p> “這煌煌大明,,猶死不自知?!?p> “唉,,是真沒救了……”
光頭青年的聲音由遠及近。
見他們走遠后,,饑民們面面相覷,,慶幸保住了一條小命,而更多饑民則蹲在地上放聲痛哭……
……
夕陽西下,,已是傍晚時分,。
天穹之上,群星璀璨,。
三人三騎,,一路向西。
“老大,,俺們要去哪,?”
“老大,俺餓了,?!?p> 光頭青年停下,揉了一下發(fā)酸的肩膀,,再次嘆息一聲,。
“唉……當年我怎么就收了你們這兩個蠢蛋,?”
“這是回家的路!”
熊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滿臉的疑惑。
“老大,,您別騙俺了,,走的時候不是走這條路啊,!”
“是啊,,老大,您是不是記錯了,,俺也記得還要過一條大河呢,?”
光頭青年無奈嘆了口氣,不想解釋,,繼續(xù)提馬向前走,。
那一條河,他也記得,,是自西向東的黃河,。
一路上,他們是一直坐船向東漂而已,,又沒去河對面,,回家路上自然可以不用過河。
在外面漂泊了大半年,,該看的也看了,,也該是回家了。
在家中,,除了父親外,,還有許多叔伯們,都在翹首以盼,,等著他歸來,。
“老大,俺們回家該干啥呢,?”熊大一臉迷茫的問道,。
“是滴,回家還種田不,?”熊二臉上掛著一絲期待,。
“熊二,能有點出息不,?”
“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四處行走,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毙艽罅x正言辭的訓斥道。
“熊大,,俺餓了,,有吃的不?”
一聽這話,,熊大頓時啞口無言,,挺直的腰板也垮了下來。
他也好餓啊……
光頭青年繼續(xù)策馬飛馳……
一陣豪邁聲音從前面?zhèn)鱽怼?p> “快了,,快到家了,。”
“回家后,,咱們不種田了,,咱們要厲兵秣馬,征戰(zhàn)四方,!”
之所以敢囂張吼出這豪言壯語,,那也因為他有資格、有資本口出狂言,。
兵械器甲,、軍餉糧草、日常訓練,、論功打賞等等,,哪樣不需要足夠的底蘊支撐?
窮文富武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明太祖他老人家敢拉起一批人馬跟蒙古人干架,,也得多虧了他家老泰山財力雄厚、人脈廣泛,。
至于說,,裹挾一批面黃肌瘦、死氣沉沉的流民,,靠流量打天下,,那簡直就是有辱人格和智商。
光頭青年不屑于如此做,,太低級,,太惡心人了。
光頭青年姓姜,,名大鄴,,貫籍屬湖廣承宣布政使司襄陽府谷城縣,。
姜家自洪武年始,就已是襄陽府名門望族,,曾出過三位進士,,八位舉人,秀才無數(shù),。
兩百年來,,雖有跌宕起伏,但終究屹立于襄陽府豪門望族之列,。
姜家多年來的開支散葉、苦心經(jīng)營,,使其在襄陽府內(nèi)家藏萬貫,、富甲一方。
在湖廣行省,,姜家也因其祖上交游廣闊,,行事闊綽,與各地方豪強相互聯(lián)姻,,直到如今多方都有著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
姜家在湖廣行省一帶擁有田產(chǎn)七十多萬畝,,山地五十萬公頃,糧油,、雜貨店鋪無數(shù),,名副其實的首富家族。(后面會有具體介紹)
如此一來,,就僅靠姜家,,團練一支千、八百的精英隊伍那絕對是沒有任何丁點問題……
……
一路風餐露宿,,歸心似箭,。
經(jīng)過幾天的艱苦跋涉,三人終于回到了家鄉(xiāng),。
此時,,卻已是深夜。
“老爺,,老爺,,少爺……他……他回來了!”
管家火急火燎的邊跑邊大聲呼叫,,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等姜大鄴三人回到姜家大院時,,這里已經(jīng)燈火通明,管家和家丁們已站在門口候著了,。
“少爺,,您終于回來了,,可想死俺們了……嗚嗚嗚……”
見到了衣衫襤褸、風塵仆仆的姜大鄴,,管家既激動興奮,,又心痛無比。
此時的姜大鄴已經(jīng)是精疲力竭,,不想多說廢話,。
見家丁們把他三人的座騎牽走后,便低聲朝管家問道,。
“牛叔,,吾爹娘,安否,?”
“好,,沒事,就是一直記掛著少爺您,,都在正廳等著您呢,!”
“老爺和夫人,在這些日子是茶飯不思,、輾轉反側,,對您可是朝思暮想啊,!”
聽到這,,姜大鄴眼角頓時有點模糊,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
“好,,知道了,爾安排人準備些飯食和熱湯,,吾去見見父母,。”
吩咐完后,,他就重新打起精神,,快步朝前面的廳房走去。
此時此刻,。
在客廳中,,已經(jīng)有三人坐在堂廳的椅位上焦急等待著。
遠遠看見快步走來的姜大鄴,,三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爹、娘,、叔,,不孝孩兒今日回來了,。”姜大鄴跪在三人面前,,重重的在地面上磕了三個響頭,。
“嗯,回來好,,回來就好?。 ?p> 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子,,三縷胡子花白的,,兩眼炯炯有神,臉色紅潤得很,。
半年沒見兒子,,心中堵得慌,之前本打算說教一通,,而今卻拋之腦后,只有重逢后的喜悅,。
站在老爹旁邊的是一個年近四十的貴婦人,,正直愣愣地看著姜大鄴。
她滿臉的淚花,,眼睛里面卻滿是驚喜,。
“娘,孩兒不孝,,您受苦了,!”
貴婦人一聽,一下子撲到他的身上,,抱著他大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喊到:“鄴兒,你終于肯回來了,,你可知道,,你差點兒把娘給嚇死了,嗚嗚嗚……”
“鄴兒,,你又瘦了……”
“娘待會兒給你弄飯食……”
……
跟家里人一陣寒暄后,,姜大鄴才來到偏房與熊氏兄弟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