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刻符篆這個做法固然可行,，但符咒效力也會影響兵刃原有材質(zhì),。”
城東小院之內(nèi),，夜色正濃,，石火光對著環(huán)首直刀細(xì)細(xì)端詳，手上拎著一根指頭大小的銅錘,，輕輕敲擊刀身,、刀背各處，傾聽回響,。
一旁趙黍搓著眉頭,，面露難色：“我差點忘了還有這檔子事，金甲術(shù)發(fā)動之后會銹蝕甲片,，符兵在發(fā)揮效力的同時,，符咒也在朝內(nèi)侵蝕兵刃本身?！?p> “侵蝕這話也不全對,。”石火光言道：“施符引氣,、祭造法物,，我看得出來，你打造符兵時,，參考了祭煉法器的路數(shù),。比如這道火煞符，其實就在緩慢祭煉環(huán)首刀,。只是這種祭煉并非以修士真氣調(diào)攝,，如同把環(huán)首刀放在火上任意炙烤?！?p> 趙黍搖頭：“這算啥?。颗昧艘簿褪且桓予F,，弄不好直接煉成一根廢鐵,。”
石火光說：“也不能這樣看,，兵刃甲胄放到戰(zhàn)場上,，就是會被損耗的。哪怕沒有銘刻符篆,，尋常刀劍砍得刃口崩卷，壞到無法磨礪,，照樣要被回爐重鑄,。我看你這符兵,，也不是當(dāng)成法器那樣長久隨身，損毀廢棄也不可惜,?！?p> “這話倒也沒錯?！壁w黍沉思起來,。
石火光問道：“你為何突然搞起這種東西了？戰(zhàn)場之上,，將士成千上萬,，幾柄符刀遠(yuǎn)遠(yuǎn)不能扭轉(zhuǎn)局勢啊?！?p> “幾柄不行,，一百柄、一千柄呢,？”趙黍問,。
石火光嘆氣：“你沒這么多精力去祭造符兵，否則別的事情都不用干了,?！?p> “我沒說是我一個人干?！壁w黍說：“我想好了,，祭造符兵并不算難，干脆作為懷英館百器院的考校功課之一,，讓其他館廨生都參與進(jìn)來,。另外，懷英館祭造的符兵,，也能用來充實館廨財帑,。”
“考校功課,，這倒是沒問題,。”石火光認(rèn)同道：“但你要將符兵賣給誰,？這可不是鐵匠鍛打的尋常鐵器,，大批制作符兵，朝廷是否準(zhǔn)許,？”
“我就是要賣給朝廷啊,。”趙黍笑道：“我打算先趁著星落郡剿匪時祭造一批符兵,，交給韋將軍使用,。只要軍中將士知曉符兵好處,，朝廷斷然不會視而不見，到時候興許會有特許旨意頒下,，由我們懷英館主持符兵祭造,。嘿嘿，到那時候,，銀錢還不是滾滾流入我懷英館,？”
石火光言道：“只是這符兵祭造談不上深奧，成批大量,，遲早會被其他館廨推演出類似方式,，到時候就不是我們懷英館一家能說了算?！?p> 趙黍手指在桌面上來回敲點：“這個嘛……老實說,，我也沒多少辦法?！?p> 石火光沉吟片刻：“如果借助百器院的五方迎靈壇,、調(diào)制符咒丹砂，估計其他館廨輕易學(xué)不會,?！?p> “那五根大銅柱子？確實,，不過那也是回到懷英館之后的事了,。”趙黍說：“這段日子,，就勞煩你帶著其他人,，多祭造一些符兵，不光是環(huán)首刀,，也要試試槍頭,、箭簇?！?p> “箭簇不行,，太小了?！笔鸸猱?dāng)即反駁：“你我兩人還能做到,，其他館廨生沒有那么精微細(xì)致的功夫，還不如開設(shè)法壇祭煉箭簇,?！?p> “好吧，是我欠考慮?！壁w黍揉著眉額,。
石火光見他如此，低聲詢問：“我白天聽說,，你是搭乘崇玄館馬車回來的，還在鐵公祠逗留了一陣子,。崇玄館又找你麻煩了,？”
趙黍心下計較片刻，最后還是向石火光坦白：“梁朔邀請我去崇玄館,?！?p> 石火光老臉一怔，隨后低下頭去：“人往高處走,，這也沒錯,。”
“你覺得崇玄館不好,？”趙黍問,。
“怎么會？崇玄館是學(xué)仙修法之人向往的圣地,?！笔鸸庋缘溃骸安恢谷A胥國，有熊國許多修士也認(rèn)為崇玄館是保有天夏一朝經(jīng)箓秘笈最豐富的所在,，哪里會不好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壁w黍嘆道：“老師好像不希望我去崇玄館,。”
“首座對你悉心教導(dǎo),，視若己出,，當(dāng)然不希望你離開?！笔鸸庑÷曕止荆骸拔乙膊幌Ｍ阕?。”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壁w黍說。
石火光問：“等你去了崇玄館,，還能回來嗎,？”
“華胥國的館廨不是以前那些修仙宗門，沒有改投師門就要被視作叛徒的說法?！壁w黍解釋說,。
石火光只得言道：“你這話說得太輕巧了，門戶之別哪里是換個名頭就能去掉的,？”
趙黍心底煩悶,，真元鎖的事情又不便跟石火光明說，只能自己憋著,。
石火光發(fā)現(xiàn)趙黍不愿多談,，只得托辭另有事情離開。
“煩??！”趙黍俯身遮面：“自從來到星落郡，感覺就沒幾件事能夠辦好,?！?p> 靈簫淡然道：“事與愿違，本是物理常情,?！?p> “我該怎么辦？”趙黍問,。
“你不能事事都指望我,。”靈簫直言：“即便你跟著梁朔前往崇玄館,，還要費心思去找真元鎖,，其中難易安危，如今的你也無法斷定,?！?p> 趙黍抓耳撓腮：“我甚至考慮過，要不直接答應(yīng)了梁朔的邀請,。他都敢放話拿出仙家寶箓,，我向他討要當(dāng)初白額公留下的洞府奇珍，也不算太過分吧,？問題在于,，我拿了真元鎖，又要怎么離開崇玄館,？以尋訪仙家遺藏的名義外出游歷,？”
靈簫則說道：“我過去不曾聽聞《九天飛玄紫氣真文寶箓》之名，想來是過往近千年歲月中,，昆侖洲新近流傳的仙法寶箓,。不知其來歷是哪位仙家？”
“青崖真君梁白鹿?！壁w黍說：“他是永嘉梁氏的遠(yuǎn)祖,，在天夏朝之前便已成就仙道。崇玄館另外三姓世家,，祖先或是青崖真君的弟子,，或是姻親后人?！?p> “青崖真君,？”靈簫語氣微妙：“此輩若非有極大成就，否則不會得此尊號,。”
“有傳聞?wù)f,，這位梁真君乃是天上謫仙降世重修,，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壁w黍繼續(xù)說：“天夏朝設(shè)崇玄館,，最初便是為了延請梁真君的后人進(jìn)駐，登壇演法,。崇玄四姓歷代修士不絕,，仙系血胤的說法從那時起便有了?！?p> 靈簫問：“那四姓后代是否有人求證仙道,。”
“有吧,?！壁w黍補(bǔ)充說：“反正他們說有，至于是真的飛升成仙,，還是解化之后的溢美之詞,，外人就不知道了?！?p> 靈簫略帶懷疑：“若是傳承有序,、法脈不絕，其實不必空造仙系血胤之說,?！?p> 趙黍問道：“其實我想問，如果祖先成就仙道,，子嗣后代真的會生而特異嗎,？”
“前人升仙，后人承其余蔭，不足為奇,?！膘`簫說道：“氣數(shù)相連，骨相稟賦異于常人,，確實有可能,。然而想要上證仙道，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p> 趙黍眼珠一轉(zhuǎn)，取出懷中的符牌,，嘀咕道：“看來鐵公是打過招呼了,，輕輕勾招便構(gòu)演圖箓，我要跟這位神祇搭話嗎,？”
“不妨一試,。”靈簫語中帶有幾分笑意：“此輩可比鐵公焦急得多,，想來與九天云臺,、梁氏仙系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p> 趙黍不敢大意,，回到自己房間，鎮(zhèn)貼符咒,、排布禁制,，面前設(shè)一香爐，降真香裊裊上舉,。做好各種準(zhǔn)備,，趙黍發(fā)動英玄照景術(shù)，仔細(xì)觀察重新排布的真形圖箓,，洞悉內(nèi)中氣機(jī)靈韻,。
如果說鐵公真形類似從天上俯瞰峰巒山脈的走勢，那如今符牌上的全新真形,，四肢頭身俱全,，腳下云紋蟠結(jié)，儼然一位仙將踏云拄劍,，氣韻玄妙之中平添三分威武,。
趙黍心念一動，氣與氣連,、神與神通,，恍惚間,，面前香氣氤氳結(jié)形，一道虛影若隱若現(xiàn),，肉眼可見一位面容威嚴(yán),、膀大腰圓的仙將，身披明光鎖子鎧,、頭頂鳳翅金兜鍪,，兩手交疊拄劍而立。
“你便是蟠龍鐵公駕下祝祭,？”仙將聲音洪亮,。
趙黍正色道：“小兆懷英館符吏趙黍，的確受鐵公所托,，與上神接洽,。不知上神如何稱呼？”
仙將上下打量趙黍,，雖然一直保持怒目圓睜的面容,，卻也有幾分贊許目光：“不錯不錯，氣行百脈,、五藏生光，更難得拘魂制魄有功,。吾乃青崖境巡山護(hù)法司衡壁,，為求在此安置法座、降附神祠,?！?p> 這個情況趙黍已經(jīng)從鐵公那里了解到，并不感到意外,，于是說：“鐵公有言,，它已舍棄鹽澤城法座神祠，衡壁上神若要降附,，自行處置便是,，無需顧忌?！?p> “此事另有內(nèi)情,，需要你幫忙?！焙獗诤孟裼须y言之隱,，配上那張怒目圓睜的兇惡臉龐，顯得頗為怪異,。
趙黍問：“上神乃青崖真君駕下將吏,，隨梁氏仙系子弟來到鹽澤城,，九天云臺就在鐵公祠中，若要接引上神降附落座,，料想并無難處,。小兆不知能幫到什么？”
衡壁沉默片刻后說：“你有所不知,，梁氏并不打算讓我降附于此,。”
這下輪到趙黍糊涂了,，原本他以為,，梁氏要接引仙將降附神壇，以其取代鐵公,，成為一方典祀正神,。怎么現(xiàn)在反過來，倒是這位衡壁仙將自己要降附,，梁氏卻不讓,？
“小兆……沒聽明白?！壁w黍腦子轉(zhuǎn)不過來,。
衡壁只得解釋：“我不想再追隨梁朔那等淫放喪亂之徒了，倒不如降附神壇,，轉(zhuǎn)為地祇,，安鎮(zhèn)一方幽冥！”
趙黍強(qiáng)忍笑意,，原來這位法箓仙將也不喜歡梁朔?。÷牭健耙艈蕘y”這個形容,，趙黍真是恨不得掄起如椽大筆,，將這句話寫滿鹽澤城大街小巷，然后再到處傳唱,，徹底將這個裝模作樣的世家子批倒批臭,。
“咳?！壁w黍清一清嗓子：“衡壁上神,，恕小兆不解，您若是不喜梁公子,，何不向青崖真君進(jìn)言,？真君乃有道仙家，應(yīng)不至于放任后人沉淪,?！?p> 衡壁左顧右盼,，似乎確認(rèn)房內(nèi)聲息不會傳出，說道：“鐵公聲名我偶有聽聞,，你能受它所托,，足見心性品行。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要先承諾嚴(yán)守秘密,。”
趙黍沉思片刻,，凝神開口：“小兆指心盟誓,，不得輕泄衡壁上神所述之秘，如有愆負(fù),，身被風(fēng)刀,、罪延后人！”
“好好好,！”衡壁見狀,，重重點頭，最后好像下定決心一般,，向趙黍說道：
“青崖境早在近百年前就被天外邪神侵犯攻伐,，洞天仙境崩毀大半，諸司神將紛紛敗績,、各院仙吏多遭滅形,，青崖真君不敵邪威，慘敗殞落,，一點真靈更是被邪神掠走！”
趙黍聽聞這話,，倒吸一口涼氣,，整個身子向后仰去。
“大爺,，您能不能別嚇我?。?！”趙黍在心里狂喊,，洞天崩毀、仙家殞落,，這種驚世駭人的消息,，對于漫漫仙途還沒走明白的后學(xué)晚輩，震驚程度難以言表,。
“讓我,、讓我捋一捋,。”趙黍呆坐半天,，只覺得衡壁所言虛幻不實,，可是轉(zhuǎn)念想到靈簫，她也是被斬滅真形,，可見長生仙家也并非無敵,。
“我知此事難以置信?！焙獗谘缘溃骸暗且虼?，我才不得不遵從梁韜安排，保護(hù)梁朔此人,。若是青崖真君尚在,，哪里能容這等浮浪后人得授法箓？,！”
“這倒也……說得過去,。”趙黍問：“聽上神所言,，目前崇玄館梁首座正主持著崩毀后的青崖境,？”
衡壁說：“差不多。經(jīng)歷天外邪神攻伐,，青崖境不復(fù)往日氣象,，洞天法度大失其序，規(guī)模僅存十之二三,。只因梁韜乃是當(dāng)年僅有能感通洞天之人,，僥幸收拾殘局，暫代真君總制洞天,。
我等洞天將吏若不想隨洞天崩塌而散滅,，自然要奉梁韜為主。但此輩實乃不肖子孫,，將我等將吏視作奴仆牛馬般驅(qū)役使喚,，久而久之，諸多將吏沾染塵世濁氣,，靈韻不復(fù)過往清明,，形同木偶。而我昔年受青崖真君點化接引,，勉強(qiáng)能守住真靈不昧,，但長此以往，也將淪沒凡塵,?！?p> 趙黍震驚得無言以對,，他過去知曉崇玄館首座梁韜修為高深，卻沒想到此人掌握一處殘破洞天,，這背后意味著什么,，已經(jīng)超出趙黍的想象。
“那不知小兆要如何協(xié)助上神,？”趙黍迅速整理思緒,，他忽然發(fā)現(xiàn)，如果梁朔沒有這位仙將相助,，那他恐怕會失去最重要的應(yīng)敵手段,。
衡壁回答：“接引降附、安置法座,，這些繁瑣科儀都不必了,，只需要發(fā)動神祠原有結(jié)界，我就能直接與之完全勾連,?？墒俏野l(fā)現(xiàn)此地結(jié)界禁鎖不發(fā)，顯然是被人刻意壓制,，而不是沉寂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