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北門五里外有一座接官亭,,此亭本是風(fēng)雨亭,但自大齊開國以來,,歷來外任官員調(diào)任至此,,地方官員都是在此迎接,,因此這風(fēng)雨亭的本意本名無人提及,卻都喚做接官亭了,。
這一日上,,往來入城的行旅百姓早早的彼岸見著了接官亭上差役忙前忙后,便知是又有外地的官員調(diào)任自此,,也少不了議論,,卻是不知道哪家老爺又要高升走掉,誰家倒霉蛋又千里迢迢的從外地被弄過來了,。
差役們從開城門時便來此準(zhǔn)備著了,,忙到辰牌中時,自城門方向,,便有一隊人馬擁著一頂大轎行了過來,,頂前打的牌子卻是“市舶司提舉魚”的字樣,這轎中之人不是旁人,,卻正是即將被侯嘉頂替的前任市舶司提舉魚德,,
不多時,這一干人馬便行至到了接官亭前,,轎子落地,,一名錦衣宦者自轎內(nèi)彎腰行出,背著手看了看布置,,略帶滿意神色的點了點頭,。
這邊上早早被派來整頓的差役們自有領(lǐng)頭管事之人,魚德這一落轎,,雖則眾人都聽說這位立刻便要卷起包袱回京了,,但是畢竟從五品的官銜在那,再怎么人走茶涼也輪不到這干小卒子們給人家擺臉色,,于是當(dāng)即便有兩個青衣小吏小跑上來陪笑著與魚德請了安:“見過魚提舉,。”
“恩,,干得不錯,?!边@魚德年紀(jì)不大,身量也不高,,蠟黃臉上一對三角眼卻是耷拉著,,沒什么神光,說得倒是一口極標(biāo)準(zhǔn)的京片子,,他人長得不如何出色,,聲音卻意外的極是好聽,即便是對著這兩個不入流的青衣小吏,,短短五個字,,讓人聽著也生出如沐春風(fēng)之感。
“謝魚提舉夸獎,?!边@市舶司中的吏目們都知道這魚提舉雖是個宦官,但是脾氣秉性卻是極好,,待下屬也不擺架子,,但是也正是如此一個軟性子,讓他在與布政使司和知府衙門的爭斗之中敗下陣來,,也讓一干吏目對他無甚畏懼之心,。此時眼見這人呆不下去要走了,一干底層吏目反而生出“這般好脾氣好伺候的上官還是別走的好”的荒唐心理,,因此對著即將走人的魚德,,反而生出了別樣的親近感。
“新任侯提舉那邊傳來消息沒,,什么時候可以到,。”魚德四處看了看,,也覺得布置得不錯,,便入了亭中,撿了張椅子坐了,,接了差役送上的香茗,,抿了一口,問道,。
魚德問話,,那兩名青衣小吏中個子較高的一位便打了躬,回稟道:“啟稟魚提舉,,小的們從天亮開城門起便在此布置了,,卻是還沒有得到那位侯大人的消息。”
魚德的眼皮跳了幾下,,像是跟身側(cè)侍奉的這兩名小吏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昨日便來了消息說是晚上到前海驛落腳,怎么今日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過來,?!?p> 這邊大老爺自言自語,小吏們正想著怎么接個話茬,,城門那頭的官道上卻又塵土飛揚(yáng),,行來了一飚人馬,為首的鳴鑼開道,,官牌高居,顯然是官員出行,,只是隔得遠(yuǎn)了,,看不出來是什么人。
魚德坐在接官亭內(nèi),,看著那一行人馬慢慢接近,,眉頭緊緊皺起,卻是若有所思,,也不說話,,也不如何。
這一行人馬來得近了,,便有眼尖的把官牌上的字號看得清楚,,卻是“布政使司””右參政尉遲“的字樣。
奇怪,,這右參政尉遲明歷來只窩在布政使司衙門里當(dāng)蔡老頭的智囊,,出門也不張揚(yáng),今日這般,,卻是為何,?
魚德心中還在疑惑,官道那頭,,又是鳴鑼開道一隊人馬行了過來,,今日這廣州城北門外,可還真是熱鬧啊,。
尉遲明的儀仗,,到得接官亭前也停了下來,這位右參政卻沒有乘轎,,自跨了一匹馬,,住了腳步時,也不用旁人服侍,,自己輕巧巧一個翻身便下得馬來,,也不行動,,只望著身后那一隊儀仗,像是在等人,。
布政使司參政是四品官,,魚德是從五品,從官制上來說,,魚德是要去參見他的,,但是在廣州混了一年有余卻一事無成的魚德深知這尉遲明乃是蔡長翔的智囊,自己在這里被排擠得這般嚴(yán)重,,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勞,。他心中對于這尉遲明的怨氣著實不小,又想著自己左右反正是要走的人,,也便就不管許多,,依舊坐在亭中喝自己的茶。
尉遲明等的那一隊儀仗過不許久也停到了接官亭前,,打的官牌卻是廣州知府楊宏圖,,最后從轎中滿頭大汗鉆出來的,卻也正是這位廣州父母官,。
尉遲明與楊宏圖拱手廝見了,,互相對于對方的到來,都沒什么驚訝神色,,想是早就約好了,,幾句談笑之后,二人將目光投向了依舊坐在亭中端著香茗看向遠(yuǎn)方的魚德,,略帶得意的互相一笑,,便一前一后的舉步上了接官亭。
“魚提舉來得早啊,?!甭氏乳_口的是楊宏圖,在魚德上任的頭半年里,,楊宏圖與魚德的明爭暗斗著實不少,,此時開口,得意之外,,嘲諷意味也是不言而明的:“廣州城小,,留不住魚提舉,實在是讓人唏噓啊,?!?p> 面對楊宏圖的挑釁,魚德早先也是能忍便忍,不過此時卻是沒有忍耐下去的必要,,也不起身,,翻著三角眼道:“楊父母治下的廣州咱家倒是想呆下去,奈何有人不愿意啊,?!?p> “魚提舉愿意留在廣州,自是廣州之福,,可是魚提舉呆在這么個偏遠(yuǎn)地方實在是妨礙了魚提舉的前途,,本官也是為魚提舉可惜啊……”
論斗口,楊宏圖哪里怕得魚德,,當(dāng)即語中帶刺的便又奉還了回去,。倒是尉遲明卻是笑瞇瞇的看著兩人斗口,也不說話,,仿佛在看什么大戲一半,。
幾番互相諷刺下來,辰牌已過,,魚德還好,,等著的尉遲明和楊宏圖便有些耐不住了,,有心問魚德呢,,卻又張不開嘴,楊宏圖便揮手叫了個班頭過來:“騎馬去前方看看,,探得新任侯提舉的消息快些過來回報,。”
那班頭應(yīng)了,,還沒滾鞍上馬,,卻見官道南面一騎飛馳而來,馬蹄踏起滿地?zé)焿m,,這官道之上行人頗多,,但那騎士卻未曾減速,一路加鞭而行,,一時只鬧得行人紛紛避讓,,雞飛狗跳,偶爾有避讓不及的,,那騎士騎術(shù)卻是極高,,一控馬便讓了過去,與人絲毫無損,。
未及片刻,,那騎便來到了近前,眾人看得明白,此人身著飛魚服,,腰跨繡春刀,,正是錦衣衛(wèi)打扮,胯下騎的,,也是上好的河套馬,。
“嘶……”一聲長嘶,飛馳而來的馬兒在那錦衣衛(wèi)的操控下,,迅速的在接官亭前停了下來,,此時魚德三人都看得清楚,但見這錦衣衛(wèi)身形高大,,滿面虬髯,,神情彪悍,本道出色的錦衣衛(wèi)軍官他們幾人都識得,,卻是斷然沒有此人的,,莫不是……
那軍官拿眼掃了接官亭中三人一遍,便即翻身下馬,,拿著馬鞭大跨步行了過去,,一拱手,粗聲粗氣道:“請問魚提舉可在,,下官錦衣衛(wèi)百戶雷知力,,奉侯大人之命前來報信?!?p> 這侯嘉好大氣派,,竟然連報信都派錦衣衛(wèi)百戶。
尉遲明與楊宏圖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神色含義,,竟然是不謀而合。
魚德倒是不奇怪侯嘉能指示錦衣衛(wèi),,要知道衛(wèi)長信本人都是在戴義面前當(dāng)個侍衛(wèi)總管,,身為戴義面前新貴,指示個錦衣衛(wèi)百戶,,又算得什么呢,。
整了整衣衫,魚德咳嗽了一聲,,說道:“正是咱家,。”
“見過魚提舉,?!崩字蜗ハ鹿?,行了一禮,卻是無視同在接官亭中的兩名四品官員,,只朝著魚德道:“稟告魚提舉,,我家大人車隊目下在三里開外,再有兩刻鐘便可到了,,特遣下官前來稟告魚提舉,。”
“雷百戶辛苦了,?!崩字@番做作,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卻是讓魚德大為揚(yáng)眉吐氣,,因此對雷知力的態(tài)度也便越發(fā)的好了起來,笑瞇瞇的親自上前扶了雷知力起身,。
“謝魚提舉,。”雷知力也極是領(lǐng)情,,隨著魚德入了亭,。
魚德有心去氣尉遲明和楊宏圖,便對著不理會這兩人的雷知力越發(fā)的熱情,,絮絮叨叨的問著一路過來如何如何,,而后又是賜茶又是賞銀,一直說個不停,。而雷知力似乎也是看出了什么,,不但魚德之問有問必答,,聲音還放得特別的大,,但是眼睛卻是瞥都不向尉遲明和楊宏圖二人身上瞥上一眼,仿佛這兩位四品大員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們這般做作,,自然是給尉遲明和楊宏圖撩臉子,魚德這般也就算了,,而雷知力如此,,代表的自然是還未出現(xiàn)的侯嘉的態(tài)度。楊宏圖當(dāng)即便變了臉色,,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只當(dāng)自己沒有看見,尉遲明面色如常,,拿著一把檀木扇緩緩搖著,,仿佛沒有看到雷知力一般,。
于是,在接官亭中這般有些詭異的氣氛之下,,侯嘉一行的車隊在小半個時辰之后,,終于完成了自京城而至廣州三千里的路途,停在了廣州城外的接官亭處,,開始了他和廣州本地官員第一次的交鋒,。
問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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