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入夜,,每每都會顯得格外冷清,。
無風的夜,梧桐的葉子在月光下沉默著飄落,,只到得地上時會發(fā)出輕微的聲響,,而后便永久的化為沉寂,。
如今已經(jīng)過了子時,紫陽郡城完全安靜下來。
走在街面上,,偶爾傳來的,,只有醉漢嘟囔的夢話聲,以及獨守空閨的婦人安靜織布的唧唧聲,。
忽然又“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有些突兀的打破這份沉寂。
一直背靠城墻站著的趙八抬起了頭,,早已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看清了前來的人,。
“知道你閑著沒事兒樂意踩梧桐葉子玩兒,可今夜是正經(jīng)的活計,,你能不能嚴肅點,?”趙八皺著眉頭問道。
走到趙八面前的李四聳了聳肩,,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道:“不過是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用得著如臨大敵的模樣,?八爺,,你去歲領著我們一堆小的去沖向老大的莊子,那時候九死一生,,也沒見你眨過眼的,,怎么這時候倒膽小了?”
聽著手下奉承自己的壯舉,,趙八也不禁揚了揚嘴角,,驕傲又自矜的道:“去歲是去歲,那時候不是去向老大那找死,,就是傻愣愣的等死,,左右都是死,膽氣自然就逼出來了?,F(xiàn)在總是不一樣的,。如今我這肩膀上,擔著幾百個兄弟的身家性命,,當然不能不小心些,。”
“八爺,,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我總覺得咱們投靠楊家投靠的不是道理?!崩钏牡椭^,,沖著身旁的地面吐了一口吐沫,,“咱們終究是混江湖的,怎么著都上不了臺面,,更進不了他們世家大族的眼,。如今紫陽郡城**中一半的小弟都跟著八爺您,咱們又何必拿熱臉去帖他們楊家的冷屁股,?”
“你懂什么,?”趙八有些惱怒的呵斥了一句,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咱們兄弟原來小打小鬧的不成氣候,,自然也不會有人來管什么,,死了也是往城外的亂葬崗一扔了事??涩F(xiàn)在不一樣,,咱們的勢力大了,就會受旁人的惦記……媽的,,算了,,老子跟你說這些玩意有什么用?你那個腦袋瓜子也聽不懂,??傊献硬粫δ愕模裉爝@事兒是楊家郎君親自吩咐下來的,,千萬不能出岔子了,?!?p> “知道,,對方又不是練家子,這事情好做的很,?!崩钏牡鮾豪僧?shù)穆柫寺柤纾D身就走,,不再回頭,。
趙八看著自家兄弟的背影,右眼皮突突的跳了兩下,,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舒坦的地方,,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著些不好的事情。
“媽的,!”趙八罵了一句,,吐了一口吐沫,又抬起右手握成拳頭狠狠的垂了自己胸口兩下,,生生把那絲心悸打散了,。
月正圓,。
今夜的月光太過明亮,似乎不是很適合殺人,。
但既然主顧有要求,,總不好拂了主顧的意思。
肩抗一把砍刀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李四知道值夜的官兵早就被自家兄弟請去喝酒吃肉,,今天晚上他可以似乎忌憚的行事殺人。
他自然不是頭一次殺人,,不會感覺到害怕,。
但他也不是喜歡殺人快感的變態(tài),所以也沒有什么嗜血的興奮從他的雙眼中流露出來,。
李四只是沉默甚至有些抵觸的往目的地行去,,就像八爺說的,這只是一場活計,,干完了事,。
更夫的打更聲從遠處傳來,李四在靜謐的郡城中左拐又右轉,,終于來到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前,。
李四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小院一眼,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普通人家會得罪楊家那樣的大族,。
他曾在白天過來看了一眼,,知道里面住的只有一對主仆,和一個病重的少年,。
其實這樣難度的差事,,本應該讓幫里的小弟去做的。
但因為是楊家郎君親口的吩咐,,八爺才派了他來,。
狗日的楊家郎君!
李四想著楊言之那高傲冷漠的氣派,,在心中罵了一句,。
只是罵歸罵,事情該做還是要做的,。
把衣襟下擺塞進褲帶扎好,,李四拿著砍刀麻利的翻墻進了謝道恒家的院子。
他懶洋洋的往正房走去,,心里想著等干完了這票,,就去倚香園找蘇兒狠狠的做上一回,好除除身上的晦氣,。
這樣想著,,李四伸出手去推謝道恒的房門,。
“敢問兄弟是哪條道上的?”
手未觸碰到房門,,李四就發(fā)覺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拍,,低聲的詢問就在耳旁響了起來。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李四的瞳孔倏然縮小,,想都不想的回身就是一刀砍了下去。
奉命保護謝道恒的伯鑲眉頭一皺,,也不拔刀,,只是右手一抬、一抓,、一扭,,便束縛住了李四的手腕,也同時使得他手上的刀掉落下來,。
“你媽,!”李四疼的發(fā)狂,張口就罵了出來,。
秋夜不再寂靜,,房內(nèi)的燭光被點亮,梧桐葉又安靜的落了下來,。
……
……
“謝郎君先前落了楊梁兩家的面子,,他們兩家自然是不肯就這樣算了,所以才會有現(xiàn)在這么一番鬧劇,。不過謝郎君也不必擔心,,我家主子感念您幫助小郎君的恩德,所以特意留了在下在旁保護,。日后這等宵小,,自然進不了院門一步?!辈偣P直的站在謝道恒面前,向后者抱了抱拳,,干凈利落,。
“哦?!敝x道恒點了點頭,,又看一眼在一旁站著卻昏昏欲睡的謝興,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刺客的事情,,院子里著實雞飛狗跳了半個晚上,,如今外面的天已經(jīng)擦亮,折騰了半宿沒睡覺的謝興正困得不行,。
“那,,還有什么事情么?”謝道恒看著沒有離開一絲的伯鑲,,問道,。
伯鑲點頭道:“是有一件事需要謝郎君定奪。就是那個抓住的刺客,,是把他交給官府,,還是自行盤問?!?p> 謝道恒聞言,,淡笑這看了伯鑲一眼。
如今這個年代皇權衰落,,連帶著地方官符都不受人所重視,,官員吏治更是難有作為。
士族當權,,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jīng)凌駕于皇權之上,,所以什么法令規(guī)矩,士族階層都不怎么遵守,。而私設公堂,,用家法定罪的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在士族家族中,,家法永遠要比國法更大,這樣的事情,,當然可以說是皇權的悲哀,。
謝道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士族,他只是繼承了一星半點的士族血統(tǒng),,但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與謝家的關系,,更沒有士族的那種自矜與高傲。
他一直都將自己當做是普通人,,所以不論再如何窮困潦倒的時候,,他都沒有敲響過謝府的大門。
至于平時的行事,,他更是不會那士族的標準來衡量,。
但伯鑲不一樣,他打小便跟隨著林勇麟,,眼睛看見的,,平素接觸到的,,都是士族階層的行事準則。
所以在抓到一個宵小之后,,他的第一反應是家法而不是國法,。
謝道恒不想去指摘什么,更沒有那種自己是對的而旁人是錯誤是心思,,于是他只是搖了搖頭,,淡淡的道:“這人觸犯了國法,自然要用國法來懲治,,交給官府處理吧,。”
伯鑲聞言微微一怔,,隨即似乎又想通了什么,,點頭應下。
“等一下,?!?p> 還沒走出門,伯鑲卻被謝道恒叫住,。他恭敬的問道:“謝郎君還有什么吩咐,?”
“這么說起來,你們這些天都在附近看守,?”
“是,。小的們奉了主子的命,當然要遵守,?!?p> 從小到大,謝道恒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一時間不禁有些不適應,。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你們平時吃飯睡覺怎么辦,?”
伯鑲也是頭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難免一愣,旋即道:“還請謝郎君放心,,小的們執(zhí)行的一直都是軍隊的方式,,三班輪流值守,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而且有了今晚之事的震懾,想來楊梁兩家若是還想有什么動作,,也會考慮考慮了,?!?p> “我倒不是不放心安全問題,只是你們這樣子,,住在何處?。俊敝x道恒問道,。
“呃……在不遠處包了一間客棧,,吃住都在那里?!辈偙贿@些問題問的有些頭大,。
“那個……”謝道恒籌措了一下詞匯,“你也知道我是個不名一文的,,活脫脫的家徒四壁兩袖清風,。你們一干人的吃住花銷,應該不用我掏錢的吧,?!?p> 伯鑲聞言霍然抬頭,盯住謝道恒的臉,,時間長的幾乎要將謝道恒的臉蛋看成一朵花,。
可偏偏謝道恒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局促,仍舊好奇又認真的看著伯鑲,,等待著他的回答,。
伯鑲無語,心想謝道恒這家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當然,不用謝郎君拿錢的,。我們都已經(jīng)自備好了,。”伯鑲覺得自己腦袋很大,。
謝道恒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們準備在這里呆到什么時候?”
“我家主子找到小郎君之后,,就會回程,,到時候我們自然跟他一同回去?!?p> “那你們準備的錢夠不夠?。俊?p> 伯鑲憋得一臉漲紅,作為一個從小沒有缺過錢的人,,他實在是無法理解為何謝道恒要將阿堵物掛在嘴上,!
那些大名士不都是口不言阿堵物么?這位也是讀書人,,還被自家主子高看一眼的,,怎么竟是這樣一個人?
見伯鑲沒有回答,,謝道恒不禁笑道:“跟你說實話吧,,道恒最近手頭有些緊,若是閣下寬裕,,能否借一些錢財已度難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