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對了,,這個給你!”林蘊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來,。
“這是何物,?”謝道恒不解,。
“銀票啊,,不是連這個都沒見過吧?”林蘊才道,,“在福來錢莊換的,,三千錢的票據(jù),寫的是你的名字,?!?p> “我的名字?”謝道恒愈加困惑,。
“是啊,,之前你不是借了我五百錢嘛,再加上我剩下的錢,,拿去盤下了一個店面?,F(xiàn)在這個店面賺錢了,所以分給你紅利呀,。之前的那五百錢就算是你入的股份啦,。”林蘊才揮舞著手中的湯匙,。
謝道恒一臉的疑惑,。
“就是說……”林蘊才撓頭,“怎么說那,,哎,!對了!意思就是說,,現(xiàn)在你和我合伙當老板啦,,以后只在在這家店里賺的錢,就有你的一份,!”
“什么店面?。俊敝x道恒納罕的問道,。
“一家衣冠店,叫蟄里衣冠的,?!?p> “林賢弟在開玩笑吧,那五百錢你剛剛借去不過七八日,,怎么現(xiàn)在就能賺錢呢,?再說,,五百錢也不足以盤下一個店面啊,?”
“七八日怎么了,,只要機會來了,財源滾滾你擋也擋不住滴,!盤下那家店一共用了兩萬三千錢,,我手頭差了五百錢,所以正好管你借了嘛……”
謝道恒聞言放下了碗筷,,抬頭看著林蘊才,。
林蘊才被那兩道彷如實質的目光看的難受,也不知不覺的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有些心虛的看著他,。
“呃,怎么了,?”
“這錢我收不得,。”謝道恒將食案上的銀票推開,。
“為什么,?”
“兩萬三千錢的店面,林賢弟出了兩萬余錢,,卻只差我這五百錢,?”謝道恒低眉垂目,“林賢弟的這種說法,,有些羞辱人了,。”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的,!”林蘊才心中一緊,,忙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道恒窮困潦倒,,需要幫持一下是么,?”謝道恒語氣淺淡,“君子固窮,,更不能受嗟來之食,。”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蘊才一時間有些慌了神,急得差點拍了桌子,“你確實幫了我很大的忙??!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在七八日內就賺這么多的錢,!”
見謝道恒仍不言語,,林蘊才只好接著說。她索性一股腦的把這些日子的謀劃全都告訴了謝道恒,,包括自己如何利用了楊,、梁兩家曬書的熱鬧勁,如何給謝道恒編排了一個“曬腹中書”的故事,,又如何在人群中指導人們去蟄里衣冠店買宋服的樣式……所有的所有,,都將給了謝道恒知曉。
林蘊才自己講的天花亂墜口干舌燥,,可是一切講完之后,,謝道恒還是淡淡的,面色不變卻也沒有言語,。
只覺得心中煩悶,,又十分的委屈,可再開口卻沒有了能說的言詞,。林蘊才無奈的嘆出一口氣來了,,耷拉了腦袋在胸前。
窗外,,明月別枝驚鵲,。
林蘊才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是為了謝道恒好,,尋思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利雙收了??墒遣恢趺粗?,事情做出來到了謝道恒嘴里卻變了味道,就好像是自己做這些,,都只是因為看他可憐似的,。
什么叫嗟來之食?誰給你嗟來之食了??!
心中有些憤憤的,又有些悶悶的,,林蘊才低著頭開始揪衣角,,一下又一下的,都快要將衣服拽的開線……
氣死了!書呆子,!臭書呆子!
怎么辦,?怎么辦,?要是這個書呆子一怒之下把自己攆了出去,自己又得找別的地方住了,!
萬一一個不小心被自家老頭子抓了回去,,那豈不是又要回來那暗無天日的所謂士族娘子的生活中去了嗎!
接著揪,!接著揪,!氣死了!氣死了,!
“原來如此……”
?。克f什么,?
林蘊才猛地一愣,,抬起頭來看著謝道恒。
只見謝道恒端正的面對自己正襟危坐,,開口道:“是道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望林賢弟不要怪罪才好?!闭f罷,,謝道恒十分嚴肅的對林蘊才作了個揖。
林蘊才被這忽如其來的一揖唬了一跳,,急忙側身避開,,又伸手扶起謝道恒:“謝大哥你這是干什么啊,!這事情原就是我考慮的不周,,我……呃,我叫你謝大哥你不介意吧,?!?p> “自然不介意?!敝x道恒溫和一笑,,“只是這三千錢太多了,道恒的確不能收下,?!?p> 林蘊才聞言撅了嘴:“剛才誰說有悔過之意的?不收是為什么?難道還是覺得這是嗟來之食么,?”
“當然不是……”
“那就甭廢話,!”林蘊才大袖一揮,一雙眼睛回瞪謝道恒,,“再不收下,?再不收下我把銀票塞你嘴里!”
謝道恒無可奈何的笑,,點了點頭:“那就多謝林賢弟了,。只是話要說明白,這錢我只收這一回,,至于以后的,,什么股份、紅利之類的,,道恒是不要的,。”
“知道啦,!”林蘊才努了努嘴,,揮揮手道,“反正那衣冠店也做不長久,,我肚子里的衣衫樣式就那么幾套,,全都賣出去之后就沒什么存貨了?!?p> 謝道恒眨了眨眼,,明顯聽不明白。
窗外,,清風半夜鳴蟬,。
……
……
平凡的日子就如同一灘春水,至于前些日子里的那些,,便彷如吹皺一池春水的風,。
乍起的風也乍然停止,日子便回到了悠悠然的狀態(tài)中去,。
謝道恒仍舊每日都會去苦雨齋,,端端正正謄抄些平凡的文字。
林蘊才卻十分活躍,,每天夜里,,房中的燈火都很晚才熄滅,每天清晨她又都會早早的離開,。
對于林蘊才的生活,,謝道恒自然不會去窺探什么,。只是每到了晚上,謝道恒都會早早的打發(fā)謝興去睡覺,,而后他便繼續(xù)安靜的謄抄或是讀書,。直到對面的房間熄了燈火,謝道恒才會洗筆安睡,。
至于那日倚柳得來的名聲,,對謝道恒來說更像是一場清夢,恍恍惚惚的仿似存在,,卻又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東西流落進自己的生活中。
林蘊才也不再去提那日的事情,,或許是整日忙忙碌碌的緣故,,她一天中難得會跟謝道恒說上幾句話。
自那日之后,,林蘊才便很少會回來吃晚飯,。但每一次的不歸,她都會讓守安跑回來告知一聲,。
每到那時候,,謝道恒會溫和的笑著說一聲知道了,溫文爾雅,。
這日,,謝道恒從苦雨齋離開的早些,他懷中揣了那張三千錢的銀票,,又在街面上買了些點心,、茶葉,便向城東南的謝家巷子里走去,。
謝家大族,,多數(shù)的謝家子弟都生活在這條巷子中,于是當?shù)氐陌傩斩挤Q呼其為謝家巷子,。時間一長,,竟已無人能夠記得它原本的名字。
謝家巷子里此起彼伏著許許多多的院子,,只有其中那座最為寬敞,、高大、氣派的,,才是謝家嫡傳的主院,,也只有那一家,人們才稱呼其為謝府,。
謝道恒提著點心和茶葉,,沒有向謝府走去,,甚至都沒有看謝府一眼。
他輕車熟路的在令人迷失的小徑中來回穿行著,,身上素色的宋服衣袂隨風輕揚,,腳踩的高尺屐啪嗒啪嗒的聲音在青石板路上回蕩。
偶有蹲在墻角玩耍的孩童抬起頭來,,迷惑的看他一眼,。他便看著孩童滿是泥土的雙手,報以一個溫和的微笑,。
巷,,愈加深了。
巷口,,夕陽已斜,。
啪啪啪。
謝道恒抬手敲了房門,。
前來應門的是一位中年仆婦,,她有些疑惑的伸出腦袋看了謝道恒一眼,滿是皺紋的眉眼便在瞬間舒展了開來,。
“我當是誰這個時候來,,原來是九郎!”那仆婦忙敞開了大門,,又在圍裙上擦了擦自己的雙手,,便欣喜的幫謝道恒提了東西。
“湘姨,,好久不見,。”謝道恒微笑著,。
“哎,,可不是好久不見,九郎上回來都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了,!”仆婦一臉慈愛的打量著謝道恒,,上上下下的,似乎要將他全身上下的模樣都印在腦中一般,,“看著瘦了,,這幾個月你是怎么挺過來的?沒少吃苦吧,!”
仆婦雙眼泛紅,,語調也現(xiàn)出了幾分哽咽。
“湘姨玩笑了,,我哪來的什么苦吃,?”看著眼前這個把自己帶大的人,,謝道恒的面色愈加柔和。
“湘媽,,門外是誰?。俊彪S著聲音,,一個四十余歲,、身著襦裙的中年女子掀起了門簾。
“主母,,是九郎來了,!”仆婦攜了謝道恒的手,把他往門里引,。
謝道恒也不推辭,,順著仆婦的力道進了門,笑著對那中年女子一揖到地:“嬸娘,,侄兒來給您請安?!?p> “原來是九郎,!”那中年女子面上顯了訝色,又飛快的混雜了疼惜的神情,,她忙走上前來,,執(zhí)了謝道恒的手,左瞧右瞧,。
“瘦了,!也黑了!”謝道恒的嬸娘忍不住流了淚,,“跟你叔父一樣的倔脾氣,!放著好好的清福不享,非要自己在外面惹罪受,!既然這回知道回來,,嬸娘可不放你走了!以后就住在嬸娘著,,看還有誰能把你欺辱了去,!”
謝道恒知道嬸娘說的都是些氣話,此時便也不去反駁,,只是靜靜的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