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庚辰,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那渾身散發(fā)著金光的威嚴氣勢,,只剩下一個半透明的虛影。
之前大福那萬蟲噬身的過程,,就是魂魄與神軀初步融合的過程,,而那張符箓則是庚辰用來引導大福完成融合所用的,,那張符箓也幾乎用盡了庚辰最后的一點力量。但是庚辰還是硬撐著等到現(xiàn)在,,一是想看到神軀蘇醒的樣子,,二是要在蘇醒之后把大福送出無妄之境。
即使與神軀融合,,但大福依舊還是一個毫無修為的人,,放任他在這不穩(wěn)定的通道里隨波逐流,等到通道崩潰,,即便是融合了神軀,,也只能困死在這無妄之境的無盡的黑暗中。
神軀的初步融合時間并不長,,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但是這一刻鐘對于庚辰和大福都顯得那么漫長。
終于,,大福熬過了萬蟲噬身的痛苦,,原本沒有五官的神軀也慢慢有了模樣。在確定融合完成后,,庚辰適時在神軀眉心一點,,喚醒了大福。
醒來的大??粗?,再看看自己的手腳,這種充滿力量的感覺,,像是真的重生了,。
“這具身體是本座萬年修為所化,你我既有如此緣分,,便贈與重生,,今后你是修行求道,或是打漁種田,,都隨你,。”
庚辰只簡單的說了這么一句,,再沒有多做交代,,世事無常,確實沒什么好交代的,,亦或者要交代的太多太多,,說不清,,不如不說,一切且看大福的造化吧,。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確認自己真的重生了,是眼前這位把身體給了自己,,大福跪地給庚辰行了一個大禮。
“本座庚辰,!”
說完一揮手,,卷起一陣風,沒等大福行禮直起身體,,就被庚辰揮出的這道風卷起,,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也就在此時,,本就不穩(wěn)定的空間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似乎馬上就要奔潰。
被風卷著飛向入口的大福,,吃力的在空中扭轉(zhuǎn)身體,,想要回頭再看一眼。而一回頭再看到的庚辰已經(jīng)變了模樣,,變成了一條丈余長的像蛇一樣的動物,,盤踞著身體,蛇頭慢慢伏在身體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借著庚辰最后的這一陣風,在空間奔潰的前一瞬間,,大福終于飛出了空間裂口,。
在大福世界,這道空間裂口位于地面上方十丈有余的地方,。
大福從空間里飛出之后,,直直的從高空墜落,掉到了一座燃著大火的祭壇上,。
這座祭臺,,就是之前大福被血祭的地方,大福之前就從這里飛了上去,,現(xiàn)在又原位置落了下來,。
而此時此刻這座祭臺上堆滿各種被引燃的柴火和祭品,方圓幾丈的祭臺被大火完全覆蓋,,火焰足有一丈多高,,大福正好落在大火的中央,。
剛一落地大福心中一驚,自己剛剛死了一遭,,得了天大的機緣,,才重生回到人間,要是直接掉在火里,,再被活活燒死,,那就太冤枉了。
大福的擔心只持續(xù)了一瞬間便打消了,,大福發(fā)現(xiàn)即便如此洶涌的火勢,,燒在如今的身體上,也只是有微微灼熱感而已,,這大火連自己一根頭發(fā)都傷不到,。
想到之前庚辰說的什么萬年修為所化,大福對修行一無所知,,但是眼下也明白,,自己得到的真的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跟著大福被一起送出來的,,還有那尊泥像,,泥像和大福一起從高空墜入火海,就掉在大福的身邊,。
大福從慌亂中鎮(zhèn)定下來,,低頭看看身邊腳下,那座破損的塑像,,本就粗制濫造的塑像,,從高空墜落,已經(jīng)完全破損,,被包裹在內(nèi)的大福的尸體此時也掉落出來,,站在大火之中,看著自己的尸體,,這種詭異的視角,,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能從這個視角看到自己。
看著那塑像里長年勞作,,營養(yǎng)不良而枯瘦的身體,,看到心口那道一寸多寬至自己余死地的傷口,無盡的悲憤涌上心頭,。
大福三歲時流落街頭,,被武家鎮(zhèn)族長武常興撿到帶回武家,從此成為武家大宅里最卑微的長工,,至今已經(jīng)十六年時間,。
這十六年里,,大福總是吃最粗的飯食,,干最臟最重的活兒,,白天賣力勞作,夜里與牛馬同屋,,起了大福這個名字,,也為了讓他能忘記自己的本名,徹底切斷過往,,卑微到底,,死心塌地的留在武家。
但是在這十六年里,,無論多么粗糙的飯食,,大福永遠都會裝在碗里,,找個地方坐下來,,用筷子送進嘴里,哪怕碗是破的,,筷子是用樹枝做的,。
無論身上的衣服多么破舊,大??倳M量保證衣服干凈,。
無論是住在牛棚還是馬廄,大福也總會找一些石頭木板,,給自己搭一張簡易的床鋪,,床鋪上的被褥再破舊,也會每天收拾整齊,。
十六年里,,大福小心翼翼拼盡全力的保留著自己最后的一點點尊嚴。
十六年時間,,大福也曾想過逃離,,卻總是無法實現(xiàn)。
一直到兩年之前十七歲的大福下定決心離開武家,,從那時開始,,大福會主動幫助武家其他家丁干一些臟活苦活,以換取一兩文的報酬,,這些錢大福都攢在一起,,想著攢夠三百文的時候,就帶著這筆盤纏離開武家,。
直到今天,,大福的床鋪下的那個小小錢袋里,,已經(jīng)存了二百六十二文錢,再有三十八文,,就可以達成當初的目標,,帶著錢離開武家鎮(zhèn)了。
看似近在眼前的自由,,卻被突然的一場瘟疫攪亂,。
一個月前,武家鎮(zhèn)突然瘟疫,,染病之人會高熱不退,,幾天之內(nèi)就會死去,短短一個月時間,,鎮(zhèn)上已經(jīng)有上百人死于瘟疫,,所有的郎中都束手無策。
眼見瘟疫無藥可解,,鎮(zhèn)上幾個老太公不知從哪里得到一個陣法圖,,拿著陣法圖找到族長武常興,說是使用此陣法血祭,,可送走瘟神,,換全族平安。
身為族長,,這一個月時間武常興被疫病搞得焦頭爛額,,如今病急亂投醫(yī),就決定一試,!
只是,,這血祭的頭等難事就是祭品如何解決,誰也不可能把自己家人獻出來做祭品,。
思來想去,,整個武家鎮(zhèn),非親非故又無親無故,,可以隨時被犧牲的,,唯有大福!對于武家,,只不過少了個干粗活的免費勞力而與,,對于武家鎮(zhèn),也只不過少了個住在族長家馬廄里的乞丐,。
于是,,昨天傍晚,武常興命人偷偷將迷藥下在大福的晚飯中,大福吃過下了迷藥的晚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暈迷的大福被連夜塑封在泥像之中,擺在了武家鎮(zhèn)祭壇上,,并連夜安排了祭祀事宜,。
迷藥下的很重,被塑封在泥像里的大福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上午臨近午時才蘇醒,。
昏睡的大福迷迷糊糊醒來,,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禁錮根本動彈不得,不說手腳,,連眼睛都被封的死死的睜不開,。
對現(xiàn)實情況一無所知的大福,能做的只有在驚恐之中拼命掙扎,。
這座祭壇是武家鎮(zhèn)歷年祭祖使用的,,祭臺有五尺高,長寬五丈,。祭臺上早早已經(jīng)用朱砂繪制了那傳說可以送走瘟疫的陣法,,裝著大福的泥像被放在祭臺上陣圖的中心位置。不同于泥像里的黑暗,,泥像外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刻這座祭臺之下,,人頭攢動已經(jīng)圍滿了武家鎮(zhèn)的男女老少,,幾乎武家鎮(zhèn)所有還可以走動的人都帶著自家的貢品前來參與祭祀。
“族長,,醒了?。 ?p> 泥像中的大福劇烈的掙扎,,整個泥像都跟著微微顫動起來,,這一幕被祭臺一角站著一個身材壯碩的年輕人看到,回頭對著武常興喊道,。
“動手,,開祭!,?!?p> 武常興一聲令下,幾個年輕人開始忙活,,焚香奉酒,,奏樂,整個祭臺周圍瞬間躁動起來,。隔著泥像的大福也隱隱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恐懼之中只能繼續(xù)用力掙扎,。
整個祭祀流程都在祭臺之下的供桌上舉行,祭臺上只有裝這大福的泥像和一直站在祭臺一角的武肇,。武肇之所以戰(zhàn)在祭臺上,,是因為今天祭祀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需要他來執(zhí)行。
“武肇??!”
武常興雙手托著一把三尺長劍,來到祭臺一角,,武肇的身邊,。
武肇一把接過長劍,大步朝著祭臺中央的泥像走去,。
昨天夜里在塑造這尊像的時候,,泥像上特意預留了一個小小菱形孔,這個孔的所在位置,,正好就在大福的心口位置,,所以武肇也并不需要做太多的準備,只需要將長劍從這個孔里刺進去,,今天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武肇手持長劍,面無表情的來到泥像前,,完全無視泥像正在微微的顫動,,沒有絲毫猶豫,沒有憐憫,,長劍從塑像前的孔洞刺入,,拔出,一氣呵成,。
隨著長劍拔出,,如注鮮血從孔洞中涌出,順著塑像淌到祭臺上,,留在鮮紅的朱砂陣圖上,。而泥像也在劇烈掙扎了幾下之后,慢慢的沒了動靜,。
武肇高舉手中被鮮血染紅的長劍,,在祭臺下一片驚呼中躍下了祭臺,此刻在武肇自己看來,,自己與斬了敵將首級的大將軍一樣威武,。
武肇躍下祭臺,又一群衣著統(tǒng)一的年輕人,抱著各種引火之物堆在祭臺上,,只片刻時間,,整個祭臺就堆滿薪火之物,燃起熊熊烈火,,臺下族人爭先恐后將自己帶來的祭品投入大火,,生怕慢人一步就送不走自家的瘟神。
祭臺上燃起大火,,投送完祭品的族人全部圍著祭臺跪倒一片,,虔誠的跪拜。
就在舉族跪拜之時,,熊熊燃燒的祭臺中,,突然一道紅色光柱沖天而起,祭臺上那尊泥像在光柱的包裹下也緩緩上升,,一直升到有十丈高的地方,,懸浮在空中。
這一幕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不明真相的眾人以為法陣顯靈,,跪拜的更加虔誠了,一個個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泥像在光柱中懸浮片刻,,之后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黑色口子吸了進去。這一切被武常興和那幾個獻出法陣的太公看在眼里,,幾人臉上都是藏不住的欣喜,,在他們看來,這是上蒼收下了祭品,,族里的疫病一定不日便會消失,。
紅色光柱和天上的黑色裂口一直沒有消失,,燃燒祭品的大火也沒有熄滅,,前來參加祭祀的族人也一直跪在地上不愿離開。
直到一刻多鐘之后,,紅色光柱消失,,黑色裂口關(guān)閉,又有什么東西從裂口掉了下來,,掉在仍在燃燒的大火之中,,激起一陣火浪。
大福連同泥像一起被吸進無妄之境,,遇到庚辰,,再到庚辰把神軀交給大福,其實時間并不長,前后也就一刻多鐘的時間,,但是這一刻多鐘的時間對于大福卻意味著兩世為人,。
如今從天而降的大福站在大火之中,低頭看著泥像中的尸體,,眼看著自己在大火中變形,,扭曲,最終變成一堆焦黑,,這種心情實在是難與人言,。
“大福,再見,?!?p> 默默的在嘴里念叨了一句,簡簡單單一句話,,算了和自己這十六年的身份做個道別,。
被叫做大福十六年了,他不叫大福,,有自己的名字,,雖然來到武家的時候才三歲,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但是名字還是記得的,,這十六年里,每當有人叫自己一句大福,,大福的心里就會默默的念一遍自己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不要忘記自己真正的名字,,衛(wèi)一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