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御街并不擁擠,,甚至有些冷清,。云若辰在車里坐得悶了,,偶爾也撩起簾子看看窗外街景,但看了兩眼也覺得無趣,,不等曾嬤嬤遞來譴責的眼神就先作罷了。
云耀清亮的哭聲似乎還在她耳邊縈繞,,還有那幾聲奶聲奶氣的“姐姐”,,叫得她的心都要化成春水了。
夏虹擅觀顏色,,見云若辰悶悶的,,大概猜摸到她一點心思,笑道:“郡主,,小公子和您真親呢,。奴婢仔細看來,小公子和您的相貌倒是有七八分像,?!?p> 云若辰“嗯”了一聲,下意識地揚起嘴角:“是啊,,這孩子和我挺親近的,,雖說不常見……你是沒看到他更小些的時候,每次見到我都要往我身上爬呢,?!?p> 她回憶起云耀三四個月時,剛學會翻身,,每次她去黃側妃屋里請安時,,云耀就會咿呀叫喚著往她爬過來。
只不過那時候,,云耀還沒表現出對她特別的親近。這一回,,卻是……
她的弟弟呀,。
云若辰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似乎是快活,,又似乎是惆悵,,連她自己都說不出為何會突然感慨萬千起來。
或許是前世孤單得太久了吧,?
“對了,,郡主,甄女官近來不是在教您繡帕子嗎,?您要是想小公子了,,不如也給他繡個百福肚兜,周歲的時候能穿呢?!?p> 夏虹跟了云若辰后,,很快發(fā)現這位郡主比較喜歡機靈勤快的下人。而且,,她雖然很有主見,,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倒是也常聽從下人們的意見,所以夏虹也慢慢和主子有了默契,,時不時提出些小建議,。
聽夏虹這么說,曾嬤嬤也開口說:“夏虹這建議好,??ぶ鳎蹅兇髴c民間風氣,,小孩子滿周歲的時候,,家里姐妹嬸娘的都最好都給送些衣服鞋子,有納百福的說法,。太子和黃娘娘肯定也很高興的,。”
說到“黃娘娘”的時候,,曾嬤嬤的語氣有一絲停頓,。云若辰挑起眉毛朝曾嬤嬤看了一眼,微笑不語,。
看來她的嬤嬤也瞧出不對勁來了呢,。也是,曾嬤嬤是何等樣人,,靈醒的很,。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后,曾嬤嬤對云若辰已可以說是死心塌地,,完全把自己后半生和小主子緊密聯系在一塊兒了,。
一個全心為你著想的忠仆,和那些頂多只算是把差事做好的婢仆當然是不一樣的,。
“好,,那我讓甄女官替我畫好花樣,我慢慢繡,,三個月……唔,,四個月總該能繡好了吧?”她對自己的女紅可不敢抱太大信心,。
“夠了夠了……”夏虹和曾嬤嬤都笑著鼓勵她,,云若辰被她們刻意湊趣開解,,心情也開朗多了。
主仆三人隨口討論起繡什么花樣更好,,云若辰卻忽然停了口,,又掀起一角簾子往車窗外望去。
“郡主,,怎么了,?”
“唔,沒事,,我好像聽見阿澈的聲音了……”
云若辰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又把窗簾掀得更開,側頭往外張望,。
“郡主,,這樣不太好……”曾嬤嬤剛說了半句,突然聽云若辰喜道:“咦,,真是阿澈,。還有兩位先生?”
御街的一旁,,顧澈正落后半步與常士揚,、仝昊兩人說話,忽然見一輛高大的馬車在自己一行面前停了下來,。
三人愕然,,卻見車窗里露出云若辰熟悉的俏顏,巧笑倩兮,。
“常先生,,仝先生!”她先向兩位講官打了招呼,,又問顧澈:“阿澈,,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曾嬤嬤沒能阻止云若辰,,也只得苦笑著坐在一邊不出聲了,。這小郡主呢,學起禮儀是挺快,,在宮里、太子府里都很守禮,,可有時又會冒出些任性的舉止啦,。唉!
顧澈見到云若辰,,先是驚喜不已,,但很快又耷拉著臉不說話了,。
云若辰很奇怪,顧澈這是怎么了,?
不過在得知常士揚和仝昊是準備去參加一場文會,,而顧澈卻被祖父勒令隨行,她才明白顧澈那種類似便秘般的糾結表情果然是他內心的真實反映??!
原來今天官員沐休,顧閣老為了感謝兩位講官將自家頑劣的孫子教導得長進了許多,,特意在御街上的大酒樓“庭華閣”宴請二人,。
兩位講官簡直受寵若驚,顧閣老如今在朝中什么地位,?居然主動請自己兩個小翰林吃飯,,簡直太榮幸了啊,當然屁顛屁顛的來了,。
要說顧原老先生這個人,,也有些另類。一般朝廷的大佬都很自重身份,,哪有閣老請翰林吃飯的道理,。他卻堅持要“尊師重道”,不顧可能有人非議他掉分,,還是給兩人發(fā)去了帖子,。
云若辰對顧閣老的尊敬,也是源于他高貴的人格,。
雖說這位老先生有時候挺迂腐的,,脾氣也不好,能力嘛……有是有,,水平發(fā)揮卻參差不齊,,說不上特別能干。但有一點,,他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也正因為有胡賢妃那樣善良的母親,和顧閣老這樣正直的老師,,才讓她的父親沒有長成誠王那種扭曲的人格吧,。
總之,顧閣老這頓飯,,賓主都吃得很開心,。
然而在吃完午飯后,兩位講官告辭,,說要去附近參加一個文會,,顧閣老卻讓他們將顧澈帶上,。
“你們也不必說阿澈是我家的孩子,只說是尋常弟子吧,。帶他去見見世面,!”
顧閣老這話,是用命令句說出來的,。兩人哪能說不同意,?
再說,帶個弟子去參加文會旁聽,,有什么呀,,很普通嘛。
除了顧澈同學外,,大家都很開心……
顧澈多么想跳起來,,像上次對仝昊那樣說“我不去”。但宮中學習的生活對他性情的影響還是很巨大的,。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違背祖父的命令——他也明白,,要是人家見祖父連自家孫兒都教不聽,那對他在朝中的威信,,或許會有影響吧,?
顧澈只是直率,并不是真的任性,。為了顧閣老的面子,,他只能強笑著跟在兩位老師屁股后頭下了庭華閣,往隔壁街的“三元樓”而去,。
三人都沒料到,,會在半道上遇見從太子府出來的小郡主。
“文會啊……”
云若辰露出神往的表情,。
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顧澈唯恐避之不及的文會,,她卻很想去玩玩呢,,但身邊跟著這么一堆隨從,也真夠她頭痛的,。
“郡主,,咱們該走了?!?p> 曾嬤嬤忍無可忍,,決定履行教養(yǎng)嬤嬤的合法職責,對郡主的言行做出了指導性的建議,。
云若辰看看車外的三人,,又回頭看看曾嬤嬤,忽然說:“嬤嬤,,宮門是傍晚才落閘吧,?”
什——么?
曾嬤嬤和夏虹都目瞪口呆,,心中暗叫不好,。
小郡主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如果是連枝和銀翹在場的話,,一定會異口同聲地說:“又是那個討厭的顧澈,!他一出現就沒好事!”
遺憾的是,,事實還真是如此……
小半個時辰后,,三元樓。
慶朝的經濟與文化,,其實已經發(fā)展到了相當高的程度,。例如飲食行業(yè),在京城算是十分發(fā)達,,光是這條御街主干道上就有不下幾十座大酒樓,。
這些酒樓都很高檔,且都是三層以上的建筑,,皆頗具規(guī)模,。自然,能夠在京城里開酒樓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黑白道上的背景,。很多酒樓的幕后老板都是皇親國戚,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但在這許多酒樓中,,三元樓依然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三元樓位于御街正東,,其實它并不只是一座樓,,而是由好幾座大小酒樓構成的建筑群。當中的狀元樓高達五層,,占地寬廣,,雕梁畫棟,是京城中達官貴人都愛涉足的高級娛樂飲食場所,。
連云若辰都不止一次聽過三元樓的大名,。
而且人家名字起得好啊,三元及第,,多么吉利,!從各地趕到京城的考生們,,誰不渴望金榜題名,長街看花,?這么豪華又吉利的酒店,,要是你不來一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應屆考生……
相應的,,這兒的包廂也供不應求,,越是高層的包廂越難預定到。而今天,,卻有人一口氣包下了五層的五個大包廂,,還讓人將包廂中的遮擋屏風都去掉,完全打通成一個開闊的聚會大廳,。
數百名士子分坐在幾十張酸枝木圓桌上,,正在悠閑的喝茶聊天,為即將開始的文會醞釀情緒,。
他們自然也不可能隨便亂坐,。大致說來,人們是按照籍貫聚集在一起的,,例如河北的幾桌,、西南的幾桌、東南的幾桌,,在這個大范疇里又按照縣籍歸屬或者交情深淺緊挨著坐好,。
都是來考試的舉子們,素質肯定差不到哪兒去,。又因為人多,,就更要顧著自個的體面,個別在家鄉(xiāng)飛揚跋扈的都收斂了脾氣,。數百人坐在廳里,,卻并不顯得吵雜喧嘩,場面看上去還是很和諧的,。
在人群中,,又有部分特別受到矚目的,當然就是那些被請來點評文會的翰林與名流們了,。這些是已經通過了窄橋的命運寵兒——起碼相對于還沒考上的舉子們來說是這樣的,,理所當然地被尊稱為“某某老師”、“某某先生”,,他們自己也是躊躇滿志,,平時在衙門里受上峰窩囊氣時謹小慎微的樣兒早不知丟哪里去了。
“啊,遠山先生,,書翰先生,,您二位來了?”
有眼尖的人瞥見常士揚和仝昊從樓梯上轉級而上,,紛紛趕去迎接,。
而在這兩位先生身后,是一高一矮兩個稚氣少年,。矮小些的那個,相貌俊秀得有些像女孩子,。
“這就是文會啊……”
云若辰好奇地走在顧澈身邊,,往四周張望了一圈。
唔,,好多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