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慶二十六年,九月九,重陽日
太子劉郢剿屋山匪患,,大獲全勝,,班師回朝,。
蘇洛站著迎師的人群中,,遠遠地望向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內(nèi)心激流澎湃,?;蛟S,,他才是個真正的王者,一個擔得住“天下”這二字的英雄,。
遠遠地他也看到了她,,他給她燦爛的一個笑,她給深深的一個俯禮,,仿佛妻子對丈夫的愛慕與敬重,,他在高高的馬上,簇擁的人群中,,燦爛地笑了,,那笑容迷了她的眼。
按例宮中的慶功宴蘇洛是要去參加的,,可沛王身子不適,,蘇洛留著照顧,缺了席,。
蘇望山坐在書房內(nèi)看著蘇洛,,沉聲道:“可有怨我不讓你去參加太子的慶功宴?”
蘇洛搖了搖頭,,道:“爹爹這般做自然有爹爹的道理,。”
蘇望山嘆道:“皇宮內(nèi),,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哪個不是狠戾的人物,,唯獨二皇子坐上這儲君的寶座,那份心機和城府又豈是你三兩下能參透的,,為父只是不想你越陷越深,,迷了眼?!闭f著拍了拍她的肩,。
蘇洛賭氣道:“孩兒明白,可孩兒做事向來有分寸,,爹爹無需擔心才是,?!?p> 蘇望山站起身,走到蘇洛面前,,輕撫她的頭,,道:“我知道你心理打的什么主意,爹爹不會為了茍活讓你委曲求全,,你的終身幸福才是爹爹拼的理由,,你又何苦自找些事來煩著自己?!?p> 蘇洛聽了,,眼中有水霧在浮動:“自小到大,母妃生了孩兒便歿了,,爹爹一個人將孩兒拉扯長大,,費了比常人要多的心思,如今這般情形,,讓孩兒做點什么吧,。”
蘇望山道:“你如今要做的,,便是找出那三十六針的法子,,前些日子,司馬城已如約將還魂草送了來,?!?p> 蘇洛疑惑問:“三十六針的法子我早已找著了,只是這司馬城小小的一個落霞莊樓主,,怎會有這能耐決定還魂草的事,,這草可有問題?”
蘇望山搖搖頭,,凝思道:“若是一個小小的樓主便能在我沛王府中來去自如,我這沛王不當也罷,,他的身份著實不簡單,,能使得動落霞莊中越字輩的侍衛(wèi)只有莊主元輔一人,而他身邊卻有八個越字輩的侍衛(wèi)長伴左右,?!?p> 蘇洛道:“難道說他是莊主?”
蘇望山搖了搖頭道:“不大可能,,聽聞他們莊主是個年逾花甲的老人,。”
蘇洛輕輕地“哦”了一聲,,道:“這些都是江湖傳聞,,也不可輕信了去,,總之這司馬城不得不防,我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蘇望山道:“你不可殺他,,也殺不了他,有了還陽草,,我們還需他的幫助,!”
蘇洛點點頭,賭氣問:“這還陽草果真有起死回生之威力,?”
蘇望山道:“試試便知道了,。”
蘇洛問:“何時,?”
蘇望山皺著眉頭道:“今晚劉郢會來找你,,你告訴他,明日起需啟程到江南揚州看望懷孕的嫂嫂,,另外,,給住在鄉(xiāng)下剛過世的奶媽發(fā)喪。我向皇上告了假,?!?p> 是夜。
蘇洛坐在窗前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心中埋怨道:“劉郢該不會是喝醉了不來了吧,?”
突地就聽到子蘇傳劉郢到。
劉郢進門便看到她把玩著玉佩,,輕笑道:“可是想我了,,沛王的身子好些了嗎?”
蘇洛嘆了口氣,,道:“大好了,,只是明日又要長途跋涉,怕他身子熬不過,?!眲③@訝,蘇洛便將外出的事與他說了一遍,。
劉郢抓著蘇洛的手道:“我方才回來,,你便要走了,存心躲著我不是,?”
蘇洛道:“我哪里躲著你的,,不是一直在等著你來,商量著明日一起回揚州的事嗎,?”
劉郢玩著她的發(fā),,道:“你自是知道我剛回來,,指定離不了京城的,故意說與我一同去哄我開心,,你個小妖精,。”往她臉上親了一口,。
蘇洛紅著臉開心地道:“小妖精不也有人捧在手心里疼不是,?”
劉郢道:“你這個樣子,我該拿你怎么辦,?”突然蘇洛腦海中便閃過司馬城那句決絕的話語,,“我該拿你怎么辦?”
蘇洛一愣神,,劉郢捏著她的臉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p> 蘇洛臉色不好看,,凄凄地道:“此次回揚州,一悲一喜,,爹爹身子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這些。況且,,來來回回,,也花些時日,要很久以后才能見到你了,?!?p> 劉郢也拉下了臉色,嘆氣道:“好好去吧,,我等著你回來,,平安回來?!?p> 蘇洛點點頭,,劉郢又道:“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安心做事,。今晚設宴,父皇已提及我的婚事,,終是拖不得了,,你要有準備?!?p> 蘇洛驚道:“可那個劫如何是好,?”
劉郢道:“這等事情不可信了去,,況且若是真瞞著不能說,指了別家的女子,,也只是做個側室,,正妃的位置永遠給你留著,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p> 劉郢這話猶如一盆冷水將蘇洛的心澆得寒冷,蘇洛冷冷地道:“可我不想與別人共享一夫,,我只想要個一心一意對我的良人,,無論貧賤富貴?!?p> 劉郢笑道:“感情你這小妖精還是個醋壇子,,哪個皇族貴重只有一妻的?”
蘇洛道:“我父王就是,!”
劉郢道:“也只有你父王是這般錚錚的男子了!”
蘇洛緊張地問:“那你呢,,你可如父王一般?!?p> 劉郢笑道:“傻瓜,,我們做皇子的,婚姻哪里得自己做主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蘇洛心底失望,,一席話便不歡而終,。
第二日,蘇洛便隨著蘇望山驅車碌碌下江南,。
蘇洛因為昨晚不痛快,,一整個上午,窩在馬車的一角拼命地揉著那個翡翠玉佩,,然后看著玉佩發(fā)呆,。
司馬城進入馬車的時候便看到蘇洛抱著腿,用手枕著膝蓋在發(fā)呆,,另一只手緊緊地拽著玉佩,。
司馬城看著她,也不說話,。表情冷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洛回過神來,看著司馬城道:“我現(xiàn)在不殺你,,不表示我以后不殺你,。”
司馬城也冷冷地道:“我也是,!”
然后便一路無話,。
偶爾蘇洛會看看車窗外的小鳥,悶得慌和他們說說話,,司馬城卻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馬車內(nèi)不言不語,。蘇洛想,這樣的人竟然沒被悶死算是個奇跡了,。不知道為什么,,自上次與蘇洛這么一鬧以后,司馬城變得很冷淡,,連與她調(diào)侃的話都省了去,,他們之間好像多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讓人覺得空氣中怪怪的,。
第二日,蘇洛便不愿意與司馬城坐馬車,,她騎馬走的,,可沒過半日,卻經(jīng)不住馬背顛簸,,想回車內(nèi)睡覺,,又不想與司馬城相對,于是想了個法子,,回到車里,,將路邊的小鳥都叫車內(nèi)聊天,說個沒完沒了,,司馬城起初還可以不在意地忽略過去,,可個把時辰過去,他就受不了了,。忽一下起身,,掀簾而去,聽著車內(nèi)蘇洛奸詐的嘿嘿笑聲,,司馬城輕輕嘆了口氣,,心中默道:“我該拿你怎么辦?”
如是幾日,,馬車顛簸的一路,,每次都是蘇洛放了些小鳥進來叫喚個把時辰,司馬城才出去,仿佛成了一種二人之間墨守成規(guī)的習慣,,蘇洛不禁想到,或許司馬城有受虐的傾向,,明知自己會煩他一陣,,不主動出去偏要自己趕。而司馬城這邊也氣得夠嗆,,明知道她會這般胡鬧,,卻也鬼使神差地依著她的性子來。其實司馬城完全可以不與蘇望山他們一路,,可不知為何就是鬼使神差地想磨磨她的性子,。司馬城嘆道:“難道自己果真中了她的毒?”然后看向笑的一臉天真無邪的蘇洛,。輕輕嘆了口氣,。
蘇洛看她嘆氣,笑道:“明日便可到揚州城了,,這么多日你一聲不吭,,如今卻嘆的什么氣?真是個怪人,?!?p> 司馬城也不理他,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表情,。蘇洛要下車出去,,隨口叫了一聲:“阿古!”
車外有人回道:“二公子,,阿古不在,,從今往后,就是小午伺候您了,?!?p> 蘇洛輕輕地“哦”了一聲,方才想起父王與自己說過阿古有別的事情要辦,,以后不能跟著自己了,,幾日前與阿古依依惜別,阿古送了她一把短小的匕首,,還說若是有什么事可救急,。
蘇洛望著阿古凄凄的面容,不忘灑幾滴眼淚,,阿古笑她說:“平日里大大咧咧,,如今怎的就變成和娘們一樣了。”
蘇洛很想告訴他自己是個女人,,可話到嘴邊卡住了,,那女子二字直到阿古的身影走得很遠才輕輕地從蘇洛口中飄出。
蘇洛拿出那把匕首,,看了看,,黑色略帶彎曲的刀身,笑道:“烏漆麻黑的,,很有阿古的風格,。”
旁邊的司馬城卻在看到那刀的時候眼睛一亮,,笑道:“蘇大小姐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蘇洛瞪他道:“廢話,,本小姐無福氣,,你這等五大三粗的人就有福氣了?”司馬城這下緊緊閉了嘴,。
馬車進揚州城之前,,司馬城和他的幾個侍衛(wèi)就消失了,蘇望山和蘇洛依計劃入府中看了身懷六甲的嫂嫂和蘇冗,。
蘇望山和蘇洛在揚州蘇府中呆了三五日,,便挑了七八個人,帶上子蘇洛,,換了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去了離揚州城不遠的通州。
通州境內(nèi),,一個叫越河縣的地界,,處處是密密麻麻的山林,據(jù)說蘇洛的奶媽便長居于此,。深入密林又走了一日,,方才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幾個人迎了出來,。蘇洛看了看,,那人竟著一件藏青色的大衣,蘇洛嘆了口氣道:“司馬樓主別來無恙??!”
司馬城看著他,表情淡淡的,,也不說話,,走到蘇望山面前和他細語了幾句,,然后便一起走入院中。
院內(nèi)雜草叢生,,仿佛荒蕪了許久,,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院內(nèi)一個破舊的木門,,蘇望山上前敲了門把三下,,再敲旁邊的門柱子六下,旁邊依山而建的一座墻卻開了,,他們一行人魚貫進入墻內(nèi),卻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
原來里面是個小小的山谷,,谷內(nèi)鳥語花香,亭臺樓閣與假山池藻相得益彰,,司馬城嘆道:“好一個世外逃園,。”
谷中幾個下人模樣的人走來走去,,碰到蘇望山和蘇洛時還不忘俯身行禮,。他們走到一座小樓前,蘇望山小聲道:“你們在外候著,!”
司馬城也示意他的屬下留步,。
司馬城及蘇望山父女進入樓中,樓中一個閨房,,蘇望山不知碰了什么地方,,閨房內(nèi)的床漸漸開了,露出個黑幽幽的洞來,。三人進入洞中,,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座冰窖。冰窖中一個水晶棺立于正中央,。一個約莫十八歲的女子安詳?shù)靥稍诠字?,容貌與蘇洛有幾分相似,這便是十六年前難產(chǎn)去世的蘇洛母妃李竹青,。
蘇洛看著蘇望山望著棺中的那個人,,久久不語,碰了一下他的手道:“爹爹,,開始了嗎,?”
蘇望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洛兒,,三十六針的走法你可記清楚了,,救你母妃只有這一次機會,。”
蘇洛點點頭,。司馬城從懷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打開,里面是一株五片葉子的小草,。這草看上去和別的草無任何分別,,只是細細看時,就會發(fā)現(xiàn)它渾身泛著微微的紫光,,且每片葉子上都掉著一粒水珠,,可無論怎么晃動那水珠子卻掉不下來,原來是長在草上的,。
蘇洛奇道:“這便是“還陽草”,?”司馬城點點頭。
蘇洛取出個藥箱,,打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金針銀針和藥劑。
司馬城道:“想不到蘇大小姐還會醫(yī)術,?”
蘇洛笑道:“久病成醫(yī)罷了,。”
此后二人都不說話,,蘇望山和司馬城將水晶棺木打開,,蘇洛上前摸了摸母妃的手,然后開始用針有條不穩(wěn)地扎在她身上,,整整三十六針,,扎了七十二下。
蘇洛扎得極其認真,,生怕一個不小心,,母妃便永遠起不來了,所以當這些針都扎好的時候,,已累得滿頭大汗,,蘇望山示意她休息。
司馬城將還陽草上的五片葉子取下,,將葉子上的五粒水珠放入李竹青口中,,五片葉子放在一個盛滿酒的杯中,那五片葉子遇酒即化,,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洛正看得稀奇,就看到司馬城將酒一滴滴灑在李竹青被針扎過的地方,。
蘇望山和司馬城二人扶起李竹青,,一人一只手,,在李竹青背后源源不斷地給她輸入真氣。直到李竹青身子扎針的地方變成了紫色,,蘇洛方道:“好了,!”
放下李竹青,蘇望山和司馬城已是筋疲力盡,。蘇洛從李竹青身上取了針,,便坐在旁邊淡淡地道:“等紫色消散的時候,便是母妃醒來的時候,?!?p> 蘇望山沉重地點了點頭,比起司馬城來,,他似乎更困倦,,小瞇了一會。
蘇洛問:“爹爹,,洛兒心中有多事不明,可否指點迷津,?”
蘇望山點了點頭,。
蘇洛道:“當年蘇洛生產(chǎn)之時,太醫(yī)院的人診斷,,蘇洛為男子,,且已天生殘疾,如何蘇洛自記憶以來便是女兒身,?”
蘇望山嘆了口氣,,多年以前的景象又歷歷在目,道:“當年兆慶帝是不得寵是庶子出身,,謀朝篡位而坐上龍椅,,正直國內(nèi)空虛,內(nèi)憂外患之時,,我繼承了蘇家的產(chǎn)業(yè),,野心勃勃,一心要將其發(fā)揚光大,,便用銀子輔佐兆慶帝,,解他燃眉之急,不想?yún)s騎虎難下,,兆慶帝封我為沛王,,輔佐于他,竹青多次與我說起要歸隱之事,,無奈兆慶以我蘇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與你母妃腹中胎兒相要挾,。當年我深知,,無論如何,竹青腹中的胎兒都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因為兆慶帝想要的是我蘇家百年的基業(yè)和財富,,若是蘇家無后,這基業(yè)也便歸了帝王家,。我極力維護你母妃,,可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你母妃生產(chǎn)的前一日,,讓神醫(yī)“鬼見愁”瞿秋白將你催生下帶走,,用一個身子孱弱的男童替了你,不出我所料,,太醫(yī)在見到那男童的第一面,,便用針傷了他的筋骨?!?p> 蘇洛震驚地聽著這斷過往,,激動地道:“那男童呢?”
蘇望山雙眼流出淚來,,道:“因之前你母妃懷你的時候,,被兆慶下藥害過,雖你活了下來,,可天生身體孱弱,,你被瞿秋白帶走后,我讓柳婆婆和他帶著你入苗疆利用苗疆離奇的蠱術醫(yī)治你的身子,,沒想到你卻久病成醫(yī),,卻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那男童因傷了筋骨,,我?guī)陆蟽赡旰?,便去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p> 蘇洛的淚也慢慢地下來了,,蘇望山繼續(xù)說道:“當年你母妃難產(chǎn)去后,,并未入殮,陵安的那個墳墓,,只是個衣冠冢,。我將你母妃的遺體帶到江南,挑了這個地方讓她安生,,總想著有今日,。如今看來,,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蘇望山竟會心地笑了,。
他繼續(xù)道:““還陽草”現(xiàn)世,,我便差人多次潛入落霞莊,可惜無功而返,?!?p> 司馬城在旁邊淡淡地道:“沛王真是小瞧我落霞莊了?!?p> 蘇望山點了點頭,,道:“那日我與司馬樓主在房內(nèi)商議,方才知道“還陽草”并不在落霞莊,,而是在苗疆,,那些說“還陽草”在落霞莊的消息是落霞莊故意放出的傳言?!?p> 司馬城道:“我們得知沛王想要“還陽草”醫(yī)治王妃,,故意放出消息,因為我們恰好有求于王爺,,若是王爺應了我們所求便去將“還陽草”取來奉上,,若是無此心意,便也不用白費力氣了,。”
蘇洛看著司馬城,,道:“難怪那晚后多日不見你,,原來是偷雞摸狗去了,可我倒也奇了,,你是如何得知我母妃的事,。”
司馬城淡淡地道:“天下無落霞莊不知之事,?!逼鋵嵥抉R城是那日發(fā)現(xiàn)蘇洛是個女子后,才順藤摸瓜,,將蘇洛母妃的事給查了出來,,這些事他當然不能說出來。
蘇洛輕輕地笑了,,道:“你落霞莊什么都知道,,可不照樣有求于我爹爹,你們求的是什么,?”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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