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蘇洛等人出了鄞州屆進入宣國。
與此同時,前方傳來消息,,說是司馬城的兵馬已攻陷汝陽。
汝陽是宣國的邊防要塞,,也是宣國的第一道防線,,易受難攻。周嵅和董淮安等人駐兵許久卻遲遲無進展,。一是因為汝陽城地利的優(yōu)勢,,二是因為對方防線上的將領(lǐng)也是了不得的人,即宣國大將軍郝嚴,。三是周嵅本就沒打算盡力去奪城,,不過是在董淮安面前做做樣子,。
他在等司馬城。
蘇洛問子夜:“此是汝陽界,?”
子夜:“正是,!”
蘇洛心中復(fù)雜,又問:“司馬城在汝陽城中,?可有別的法去揚州城,?”
子夜知道她的意思,笑道:“岳王在城中,,小姐放心,,此處離汝陽城還有四五日的車程,等我們到汝陽之時,,岳王早就離城東去打安陽了,!”
蘇洛悶悶不語。
子離道:“小姐若是不放心,,我們繞過汝陽南下東遂,,從東遂往揚州,不過時日久些,!”
蘇洛不放心地問:“多久,?”
子離道:“以我們的車程,一個多月總是要的,?!?p> 蘇洛方才點點頭道:“往南,去東遂,!”
因此,這一行人掉轉(zhuǎn)馬頭,,緩步往南駛?cè)?。本是直直的一條道,生生繞了個大圈,。
第三日,,蘇洛等人進了東遂界。
如今是冬季,,天異常地冷,,還飄起了大雪,大家都坐在馬車呢,,只留兩人在外趕車,。
蘇洛掀開簾子望向車外,奇怪地問:“在汝陽時,,荒郊野外隨處可見饑渴流民,,東遂離汝陽不遠,,為何這般安靜?!?p> 子夜笑道:“這天冷的,,在外頭也找不著吃的,誰愿出來,?!?p> 她話音方落,突然車子一抖,,仿佛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蘇洛冷不防被拋出去,幸好有旁邊的唐冬初把她扯住,。
子夜問外面趕車的子替:“怎的這么不小心,,差點傷了小姐!”
后面的馬車因為前面的停下,,也停了下來,。
外頭子替下了馬車,扒開厚厚的白雪看路面,,卻沉默不語,。
后一輛趕車的子離上前看路面,也是一驚,。
子替淡淡地道:“小姐,,你還是下來看看吧!”
蘇洛由子夜攙扶著下了馬車,,可眼前看到的景物卻讓她一陣哆嗦,。
他們的馬車下,子替趴開的雪地上,,竟有兩具尸體,。
其實對蘇洛來說,兩具尸體也沒什么稀奇的,,奇的是這兩具尸體與其他的不一樣,,這兩具尸體衣物完好,只是那死去的人卻瘦弱無比,,全身上下骨頭突出,,猶如干尸,蘇洛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餓殍,。
她深吸一口氣,舉目往去,發(fā)現(xiàn)遠遠近近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餓殍,。雖然白雪覆蓋了他們的身子,可若是細看,,還能隱約看到他們或深或淺露在雪地上的頭顱或者四肢,。
蘇洛終于知道為何在東遂沒有看到流民,這是因為他們都變成了餓殍,,活活地餓死在這本肥沃富足的土地上,。
蘇洛止住暈眩的感覺,愣愣地問:“為何此處竟是這等模樣,?!?p> 胡伯從后一輛馬車下來,無奈地看著地上的餓殍,,嘆氣道:“早聞宣國東遂大旱,,災(zāi)情嚴重,想不到竟到了此種境地,?!?p> 大家都臉色黯淡,神情凝重,。胖瘦二老無論什么時候都改不了嘻嘻哈哈的樣,,可如今看了這滿地餓殍,竟也沉默不言,。
這些餓殍中,,有年逾七旬的老者,也有年輕力壯的少年和尚在襁囊中的嬰孩,,可他們無一不是骨瘦如柴暴尸荒野,。
蘇洛沙啞著聲音道:“兆慶帝是對此一無所知還是視而不見?”
胡伯感嘆:“兆慶帝奪權(quán)得這江山本就是個空架子,,多年來得你蘇家源源不斷地將金銀財寶上繳國庫填補空虛,,沛王的事這么一鬧,兆慶帝便捉巾見蹙了,,雖然也有撥款賑災(zāi),可那對整個東遂來說遠遠不夠,,再加上各地官員層層搜刮,,徇私舞弊,賑災(zāi)款分發(fā)到災(zāi)民的手上幾乎沒有,,如今兵荒馬亂,,兆慶帝急著四處籌款備糧餉,區(qū)區(qū)一個東遂百姓的生死又怎會放在心上?”
蘇洛的眼中閃著淚光,,聲音有些竭思底里:“這些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黎明百姓,,這是他兆慶帝的江山,這是他的子民,,他就這么放任著不管不問,?視生命為草芥?”
胡伯搖頭:“不是不管,,是管不了,,囊中羞澀如何去賑災(zāi)濟世?”
蘇洛不服氣道:“他不是手持我蘇家的‘青龍印’嗎,?我蘇家的財物他皆可自由調(diào)配,!”
胡伯道:“你蘇家的財物,他能調(diào)動的和知道的畢竟是少數(shù),,兆慶帝能用的那些,,只不過夠他擴充軍資罷了!因為調(diào)配你蘇家財物的大權(quán)還是掌握在你蘇洛手中,,若是我猜得不錯,,那‘青龍印’不過是個幌子,至于真正能撼動蘇家根本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蘇洛側(cè)眉:“百姓食不果腹,,他卻一心想著擴充軍資,野心勃勃擴大版圖,?”
沉靜了許久,,最后蘇洛喃喃地道出一句:“他這個皇帝也算是做到頭了!”
眾人聽她這么一說,,皆是眼前一亮,。
又行了兩日,處處皆是滿地餓殍,。有的地方人死的不久,,便會在餓殍上空盤旋著幾只烏鴉,他們啄食新死的尸體,,將他們本就不多的骨肉撕咬得血肉模糊,,時不時發(fā)出幾聲凄厲的叫喊,,給這本就陰霾的大地籠罩上一股攝人心魄的死亡的恐懼,。
蘇洛壓制住自己沉痛的內(nèi)心,讓自己盡量不要去想這些車外的餓殍,,可她們足足走了四日,,都未見一個活人,,這讓她的心越發(fā)的涼了。
胡伯感嘆:“幸好這冬下了雪,,這些難民可融雪解渴,,否則死去的人更多?!?p> 好不容易遠遠便見到東遂的城門,,可東遂的城門卻禁閉,將一大撥流民及饑民擋在城墻之外,。
眾人遠遠地下了馬車,,看著城頭涌動的人群,哭喊聲若有若無地從那處傳來,。
子替罵道:“這幫狗官,,看來是要放任這些城外的百姓死去了?!?p> 這幾日蘇洛一直在深思,。
她蘇洛有錢,可有錢救得了這些流民一時,,卻救不了他們一世,,真正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安居樂業(yè)的是權(quán),有了掌握天下的皇權(quán),,便能號令天下,,通過施政布法,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些是錢遠遠所不能及的,。
她終于知道為何那么多人都向往這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扇羰枪庥袡?quán),,沒有錢,例如兆慶帝,,便會有心無力,,這也是為何兆慶帝會處心積慮挖空心思奪得她蘇家財富的原因。而于宣國這些流民的疾苦,,最為根本的就是戰(zhàn)爭,,若是沒有戰(zhàn)爭,他們便不會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如今之勢,四分天下,,個個帝王都妄想擴充版圖,將野心的魔掌伸向他國,怎會沒有戰(zhàn)爭,?若是讓這天下沒有戰(zhàn)爭,,百姓安居樂業(yè),除非……大一統(tǒng),。
蘇洛想到此,,感嘆出口:“四海歸一,天下太平,!”眾人聽了她的話,,都愣在原地,喃喃地重復(fù):“四海歸一,,天下太平,!”
四海歸一,天下太平,!
大家的臉上都露出喜色:沒錯,,這天下要太平,就要四海歸一,!
胡伯興奮地道:“少夫人,,你終于想通了,少爺有此能,!”
蘇洛神色復(fù)雜,,無奈地苦笑道:“我知!”
看來她與司馬城可真是糾纏不清??!
只是片刻的愣神,蘇洛便冷冷地道:“胡伯,,用蘇家人,,打著岳王旗號,拿下東遂,,入城,,開倉賑糧如何?”
胡伯思慮片刻道:“一路來,,這東遂處處餓殍,,想也無人管制,看來宣國一門心思都在抵御汝陽之上,,這東遂蠻荒之地倒是容易拿下,,只怕這東遂城中空虛,無可賑濟,!”
蘇洛笑道:“胡伯忘了,,我蘇家可是天下糧倉,,便以我岳王妃的名義發(fā)糧吧!”
胡伯突然眼睛雪亮,,笑道:“甚好甚好,!”可不免有一絲疑慮:“小小的一個兵部侍郎趙致之女,怎會有這么多銀錢賑災(zāi),?”
蘇洛微笑道:“胡伯您糊涂了,,趙夙緹沒有,可蘇洛有,!”
胡伯會心一笑:“少爺果然沒看錯你,!”
之后的幾日,蘇洛都忙于從各國各地調(diào)來蘇家死士及糧草,。眾人也都各司其責(zé)以策萬全,。
蘇洛等人因進不了城,在城外的一個村子中小住,,那村子的人早已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部分,,也全部將希望寄托在東遂城上,,到城門口靜坐呼喊。
蘇洛所住的宅子是個鄉(xiāng)紳的私宅,,據(jù)說是前朝某個官員辭官后興建,,無兒無女的,死后屋舍充公,,又被鄉(xiāng)紳買了去,,將宅子修整得錯落有致,只是如今冰天雪地地,,倒是看不出這宅子的原貌,。
蘇洛因身子重,越發(fā)易疲,。寫下幾封信函之后,,便拿著火籠子在床前坐著發(fā)呆。
遠遠地便見越明進來,,蘇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已行至她跟前向他行禮。
蘇洛驚訝道:“越明,?”
越明俯首道:“王爺托越明給王妃帶話,!”
蘇洛不快道:“司馬城說什么?”
越明看蘇洛直呼司馬城的名字,,知她對司馬城還是有些怨念的,,支吾了半響都說不出來,。
蘇洛狠狠地道:“司馬城到底說了什么?”
越明神色有些不自在:“王爺說……王爺讓我給王妃帶話說……胡鬧,!”
“胡鬧,!就兩字?”蘇洛挑眉,!難怪越明支吾難言,這兩字雖簡單,,可細細想來,,這卻蘊含著無數(shù)夫妻間的寵溺與嗔怪。想越明一個未婚男子,,雖未經(jīng)男女之事也知其中曖昧,,怎會說得出口,他司馬城可算是極品了,。蘇洛故作生氣,,吩咐越明:“告訴他,本宮就喜歡胡鬧,!”
越明臉色有些掛不住,,潸潸地答“是”!
蘇洛又問:“送兩個字,,有必要讓你越字第一號人物費神,?”
越明恭敬地道:“王爺說了,如今王妃各地搜糧賑災(zāi),,宣國糧餉無望,,過些陣子便會送來郝長歌,讓我護送王妃去汝陽,!”
“郝長歌,!”蘇洛喃喃地道,她倒是將這個人給忘了,,當年的毀面之痛和恨鋪天蓋地滾滾而來,。似有什么鋒利地東西在心底劃過,撩起了許多新傷舊痛……
蘇洛嘆氣道:“過些日子,,等這邊的事了了,,我便跟你過去?!?p> 越明為難道:“王爺讓我過來接人,,就是不讓王妃操心,說是王妃身子重,,操勞不得,,東遂之事王爺自有安排,,借蘇家死士給他一用便可!”
蘇洛冷笑:“你們王爺?shù)故敲婷婢愕?!?p> 越明聰明地俯首不語,。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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