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年不鳴,,一鳴就芬芳
“哞——”
悠長的低吼聲中,,田埂上的娃兒被引得扭了頭。
一只通體黑色的大水牛,,被牛鼻環(huán)扯著昂起頭,,勒在原地不動,。
隨后,在它翹起的牛尾巴底下,,一團(tuán)新鮮的牛糞在地上澆筑成完美的形狀,。
是一坨用來炸的好材料。
娃兒腦子里剛冒出這個(gè)念頭,,眼神就更加清朗,。
田頭水渠旁,兩個(gè)手持鋤頭的年輕男人還在對峙,。
牽牛的老漢笑瞇瞇地朝那邊喊道:“爭個(gè)球,,不行干一架!”
說完也不牽牛往前走了,,站在原地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觀戰(zhàn),。
他的衣服又破又舊,黑黑的臉被笑容擠出條條皺紋,。
看見娃兒瞅著他,,又樂呵呵地說:“鋼蛋,你爹又受欺負(fù)了,!”
娃兒眼里露出疑惑,,望向前方對峙著的兩個(gè)年輕男人。背對著他的那個(gè),臉看不著,。正對他的……娃兒有點(diǎn)印象,。
似乎是隔壁灣的一號人,家里弟兄不少,。
爹,?鋼蛋?
他低頭看了看,。
開襠褲,,小雀兒羞答答地搭在田埂的雜草上。
娃兒懵了,,屁股上觸覺真實(shí),。
蛋不疼,它癢,。
他反手在自己腿上一拍,又臟又瘦的小巴掌拍出“吧唧”的脆響,。
“傻兒哦……”看到娃兒這動作,,牽牛老漢一聲長嘆,搖了搖頭,。
娃兒“嘶”地咧嘴,,樣子更顯得傻了。
正在惶惑地四處張望,,就聽前方傳來對罵,。
“凸嘴!先來后到,,你斷我田里的水,?”
娃兒聽到這個(gè)聲音,渾身一震,,直直地看著男人的背影,。
“我這一大壟田,今天必須澆上水,!”隔壁灣被喚作凸嘴的男人眼睛一橫,,就強(qiáng)硬地說,“你這都澆夠了,。我剛澆上,,你想挖回去,過老子這關(guān),!”
“你跟老子充老子,?”鋤頭已經(jīng)橫了起來,“你以為老子怕你?”
凸嘴男人笑呵呵地好整以暇:“行啦,!我澆滿你再挖開,,水又不會斷。好好說理,,我家弟兄雖多,,又不欺負(fù)你爺倆。你又不用養(yǎng)爹娘,,老婆又不在了,,就一個(gè)傻兒,谷子夠吃,?!?p> 娃兒眼里瞳仁一縮,就見那個(gè)背影一聲怒吼:“我凸你媽,!”
只見他掄起鋤頭先猛地鋤過去,,嚇得凸嘴男人往后一蹦,又過去拿著鋤頭在水渠里猛地一挖,,涓細(xì)的水流卻只激起一篷渾濁而無力的水花,。
“艸!”凸嘴男人臉色一變,,同樣掄鋤搶過去,,“你真要跟老子爭?”
“我劉家灣怕你們新屋唐,?”
對峙的氣焰更緊張了,。
牽牛老漢見勢不對,本來只是起哄的他開口喊了:“三喜,!真當(dāng)我們劉家灣沒人,?”
說完咳了咳,撩起經(jīng)年的老嗓就開始吆喝這一片田里伺弄莊稼的人:“劉家灣的,,新屋唐搶水了,!”
“喊人是吧?你挖,!等會我不給你田里水放干,,我不姓唐!”
凸嘴唐喜狠狠盯了一眼面前紅了眼的同齡壯漢,,又聽牽牛老漢在那不嫌事大地喊,,撂下狠話提著鋤頭也后退兩步,沖著水渠另一側(cè)開喊:“四哥,!四哥,!快喊人來,,缺德的華仔搶咱的水!”
娃兒呆呆地看著前面轉(zhuǎn)頭的男人,,就聽他說:“大有叔,,幫我照看一下鋼蛋!”
“快來嘞,!”牽牛老漢點(diǎn)了點(diǎn)頭,,依舊巴掌攏在嘴邊喊。
娃兒卻站了起來,,赤著腳踩著田埂上的泥巴,,一步一個(gè)小腳印地走向剛轉(zhuǎn)頭的男人。
那男人卻只悶頭挖開水渠里側(cè)面小溝里新筑起的泥,。
就是這攤泥,,擋住了水渠里流向他這半畝田的水。
田里,,是他今年口糧的指望,。
他有力地一鋤一鋤往下掘,不容阻擋的氣勢讓凸嘴唐喜只能站在不遠(yuǎn)處陰狠地盯著他,。
“劉華,!跟我家搶水,找死,?”
娃兒就站在一旁,看著彎腰掄鋤不說話的老爸劉華,。
不是借身還魂,,是自己那個(gè)本來已進(jìn)了手術(shù)室的爹。
牽牛老漢早已丟開繩子,,幾步跑過來護(hù)住了娃兒,,數(shù)落著唐喜:“有沒有良心啊,?華子就這半畝田,,你讓他澆滿,水就沒了,?做人留一線,,積點(diǎn)德!”
“積德,?”唐喜被架在那,,嘴上一點(diǎn)都不讓,“該積德的是他,!要不是缺德,,怎么會死了老婆幺了兒,,就剩個(gè)傻兒子?”
牽牛老漢臉色一變,,攏在娃兒身前的手都緊了緊:“滿嘴噴糞,!你爹沒教你怎么說話?”
“真要干架是吧,?”唐喜拄著鋤頭,,“要說干架,大隊(duì)里我們新屋唐怕過誰,?就你們劉家灣,,我一個(gè)堂份就夠了!”
“這事你到哪都論不過理,!一壟水的事,,玩?zhèn)€屁的味!”牽牛老漢經(jīng)了多少事,,渾然不懼,。
劉華已經(jīng)掘開了水,看著細(xì)細(xì)的水流往自家田里灌去,,這才抬起頭盯著唐喜:“我討到了老婆,,也有崽。你還打光棍,,有臉嘴碎,?”
唐喜眼里惱色不斷,抿緊的嘴顯得更凸了,。
瞅著劉華眼里的狠意,,這小子是真準(zhǔn)備干架了。唐喜知道之前說到了劉華痛處,,但如今已到這種局面,,他無法拉下臉來。
“留個(gè)傻崽,,很神氣,?”他一臉嘲笑,“五歲了還不會說話,,癡癡呆呆,,只怕將來都沒法給你送終!”
劉華臉色一變,,掄起鋤頭就要上前,,耳旁響起一個(gè)脆生生的聲音。
“凸你媽,?!?p> “你個(gè)沙批,。”
“老子不傻,?!?p> 連續(xù)三句,字正腔圓的鄉(xiāng)音,。
劉華的手軟軟地?cái)R下鋤頭,,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被罵的唐喜一時(shí)也愣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盯著這傻兒,。
不知為何,那娃兒雙眼里一瞬間冒出的寒光,,讓他在太陽地里屁股尖冒起一股涼氣,。
那能是一個(gè)五歲伢崽的眼神?
“崽種,,你……再說兩句,?”劉華看著自己這兒子,聲音顫顫巍巍,,眼睛瞪得滾圓,,嘴唇都哆嗦起來。
娃兒收回看向唐喜的目光,,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面前的老爸,。
好好的……怎么罵人呢?
又是鋼蛋,,又是崽種,。
奈何父愛如山,都是對他這莫名其妙的五年里樸素的期望,。
不記得自己還有個(gè)鋼蛋的小名啊,?小時(shí)候也沒聽誰說自己傻了五年,。
看樣子之前那陣子,那些自己以為是夢的場景不是夢,。
真的重生了,,并且已經(jīng)渾渾噩噩地過了五年?意識都不清醒,,一轉(zhuǎn)眼又已經(jīng)來到了貧苦的1986,。
新鮮的牛糞繼續(xù)散發(fā)芬芳。
蹲下的老爸雙眼漸起熱淚,。
一步跨在側(cè)邊的大有爺滿臉驚愕,。
劉種感覺親切又瘆得慌,,去世多年的老人家,忽然活生生地站在了旁邊,,表情生動得不行……
不遠(yuǎn)處,,拿鐮刀的,扛鋤頭的,,有的光腳一腿是泥,,有的敞著衣襟奔走如風(fēng)。
初夏吧,,這應(yīng)該是,。
田里稻子在長,蛤蟆撲騰,,遍眼青蔥,。
劉種視線的余光,漸漸全部聚焦到老爸的臉上,。
他的聲音還很洪亮,。
他的步伐還很矯健。
他的心情……很激動,。
他還沒得高血壓,,他還……很年輕。
劉種看著自己的老爸,,眼里漸漸閃出溫情,。
年少沒完成夢想的人,后來夢想往往變成了年少,。
劉種現(xiàn)在重生了,,比年少更早,剛剛好,。
當(dāng)年他是劉種生命里唯一的光,,現(xiàn)在,這束光被時(shí)空折射回來了,。
重生這么早,,就積蓄著能量,先照亮他的人生吧,。
“爸,,我不傻!”劉種輕聲說,。
劉華聽到了清晰的聲音,,雙手抱起他的崽,在田埂上一下一下地拋起來又接住,,熱淚傾灑在夏日的土地上,,放聲歡喜:
“我崽不傻,!”
“我崽開口說話了!”
“我崽開口就會罵人,!”
“罵得很利索?。 ?p> 圍過來的灣里人和隔壁村的人,,尤其是剛剛清楚聽到那幾句話的劉大有,,神色各異地看著這父子倆。
多年的傻子,,怎么突然開了竅,?
唐喜撐著鋤頭:?,?,?
吳剛伐木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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