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風(fēng)苑里，柳姨娘正侍侯楊家大老爺用早飯,，消息就遞了進(jìn)來,。

　　柳姨娘挾著一筷子素炒綠豆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送進(jìn)了碟子：“三郎又闖了禍,，這回該請?zhí)珓蛹曳?。真好?！?p>　　楊大老爺素來不管內(nèi)宅事宜,，聽到柳姨娘的話，擱下筷子笑道：“你看你,，就三郎一個兒子,，也狠得下心叫太太動家法?！?p>　　屋里只有柳姨娘一人侍侯,。她又挾了一只燒麥擱在碟子里，嗔道：“老爺,，好生用飯才是正經(jīng),。”

　　柳姨娘是典型的蜀中美人兒,。骨骼纖細(xì),，擁有一身白瓷似的肌膚。十七歲生下楊靜淵,，身材半點沒受影響,。腰肢細(xì)細(xì)，瞧著像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一雙晶瑩妙目會說話似的,，風(fēng)情無限,。

　　楊大老爺四十出頭納了花朵一樣的柳姨娘，十來年常居樂風(fēng)苑,，寵愛如故,。柳氏嗔他一句，楊大老爺就不再言語,，低頭用飯,。

　　倒底心里還是牽掛著楊靜淵這個小兒子。楊大老爺飯畢也沒心思飲茶：“這回不同以往,。周家與二房結(jié)了親家,。這一大早的，二弟妹就帶著周家人過來,。我還是瞧瞧去,。太太顧忌二弟妹和周家的面子動家法。三郎怕是要吃虧,?！?p>　　柳氏攔在了他身前，替他整理著腰間的荷包,，輕聲說道：“老爺,，三郎從小到大惹禍不斷，什么時候挨過家法板子,？大郎君二郎君是兄長要忍讓著他,。二房三房的四郎君五郎君是弟弟，也要讓著他,。他儼然就是楊家的小霸王,。這回就讓太太給他個教訓(xùn)吧。三郎都十八了,，再這樣寵著他,，將來可怎么得了？”

　　說到將來,，柳氏不是不擔(dān)心的,。

　　她出身貧寒，生得又美,。如果不是進(jìn)了楊家,，還不知道被街頭哪個閑漢霸占了去。她進(jìn)楊家的時候,，石氏當(dāng)家做主二十幾年,。大郎君二郎君已經(jīng)成人,，能掌家理事,。她也沒那能力和本錢去插手楊家的家業(yè),。只盼著能服待大老爺終老，把楊靜淵撫養(yǎng)成材,，柳氏就心滿意足了,。

　　石氏一早和她說得明白，只要她不插手家業(yè),。給大老爺納一個妾是納,，納十個妾也沒區(qū)別。她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石氏絕不為難,。

　　柳氏牢記這一點，從不逾越,。但是看著楊靜淵三天兩頭惹禍,，她畢竟是他的親娘，哪有不著急兒子長歪的,。

　　楊大老爺今年就六十歲了,，孫兒孫女都有了三個。這幾年早就在家業(yè)上放了手,。畢竟是當(dāng)過家的人,，柳氏的心思他還是明白的。三郎不能執(zhí)掌家業(yè),，石氏也巴不得三郎繼續(xù)玩樂下去,。寵得比他和柳氏還過。他深深迷戀著眼前這個溫婉美麗的女人,。自己年紀(jì)大了,，定會走在柳氏前頭。是該為柳氏和三郎打算一番了,。

　　“我心里有數(shù),。”楊大老爺握了握柳氏的手,，溫情脈脈地說道,。

　　“老爺?！毖矍斑@個男人比她大二十多歲,，柳氏卻覺得遇到他是自己的福氣。

　　歲月如梭,，當(dāng)年儒雅的中年男子已花白了頭發(fā),。她鼻頭微酸，環(huán)抱著楊大老爺?shù)难?，把臉貼在他胸前,。

　　如果可以,，柳氏希望楊老爺能活到百歲。那時候,，她也老了,，守著回憶過不了多少年，就可以隨他去了,。

　　早晨的太陽投進(jìn)楊家正院的前廳,，耀得一片明亮。

　　廳里一水的黃花梨木家具用的年生長了,，木質(zhì)上生出一層包漿,。木紋如行云流水，在陽光下金黃潤澤,，優(yōu)雅古樸,。

　　二太太鄒氏每次來到正院，就有種心疼的感覺,。她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象自己是這院子的主人,。

　　前廳正中條案上供著的兩只青瓷罐也是舊物。換成是她,，她一定不會插孔雀翎,。春日她會插大朵牡丹，秋日她會插大束菊花,。冬天換成梅或是冬海棠,。還有這些椅襖，她會換著用楊家最燦爛的錦,。

　　多么敞亮的廳堂啊,。足足比她院子的前廳大了三倍。如果是她住在這里就好了,。她嫁妝里那座十二扇的雕花屏風(fēng)也有地方擺出來了,。她會穿著新織的錦衣，坐在條案旁的椅子上,，聽城里的太太們恭維著自己,。而不是坐在下頭，陪著身邊這個刻薄的周太太,。

　　“親家太太,，日頭都起來了。茶也續(xù)過一道水了,。大太太該不是故意在涼著咱們吧,？”周氏一門心思想要向楊家討公道。這廳堂大歸大，幾個人坐在這里空蕩蕩的,。丫頭們站在一丈開外不言不語,，隱隱給周太太一種壓力，讓她覺得楊家給自己下馬威似的,。

　　周太太刻意提高了聲音，生怕四周肅立的奴婢們聽不見,。

　　“周楊兩家是姻親,，大嫂怎么會故意涼著您呢?！眲e說涼著你了,，石氏看自己的目光永遠(yuǎn)高高在上。楊鄒氏心里又泛起了酸,。她只能賠著笑臉解釋,，“大嫂當(dāng)著家，大概有什么事絆住了,?！?p>　　周太太哼了聲，剛端起茶盅,，發(fā)現(xiàn)茶水快見了底,。已經(jīng)續(xù)過一次水了，她再叫續(xù)水豈不是讓楊家笑話她沒吃過好茶,？她將茶盅擱下,，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好在這時石氏已走到了前廳門口,，邁過一尺高的門檻時已笑著打起了招呼：“喲,，周太太，好久不見啦,。讓您久等了,。”

　　楊鄒氏趕緊站起身來：“大嫂,，一早打擾您了,。”

　　石氏如沐春風(fēng)地笑著：“周太太難得登門,，我再忙也得抽出工夫來不是,？都請坐吧?！?p>　　大姑奶奶曲膝行了禮,，見大伯母像沒看到自己似的，知道石氏惱她被周家當(dāng)筏子,。心里又添一層委屈,。她也不敢坐,，低著頭，站到了周氏身后,。

　　見過禮,，石氏走到了楊鄒氏最想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仿佛有人提動了線,，廳里侍侯的侍婢都動了起來,。穿花蝴蝶般換上了新沏的香茶，重新端來一盤盤精致的點心,。

　　楊鄒氏偷眼瞥去,。

　　石氏生得富態(tài)，保養(yǎng)得好,。五十多歲依然紅光滿面,。她穿著一身棗紅底團(tuán)福字花的錦衣，梳著高高的牡丹髻,，戴了套紅寶石頭面,。暗紅色的紅寶石和她的衣裳十分相襯。她坐的筆挺,，雙手自然交疊在膝上,，散發(fā)著當(dāng)家太太的富貴雍容和威嚴(yán)氣度。

　　楊鄒氏也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坐得更直了,。

　　“大太太，你先瞧瞧我家七郎,！”周太太伸手將兒子推了上前,。

　　石氏一進(jìn)廳堂就看到了周七郎那張青紅紫脹透亮的臉，險些沒笑出聲來,。此時再看,，怎么也忍不住笑意，只是換成了驚詫的語氣：“哎呀七郎這是……嚇了伯母一跳,。這是摔著臉了,？還是被人給打了呀？”

　　周七郎脫口而出：“三道堰趙家二郎叫人打的,！”

　　“嘖嘖,，這趙二郎也太過分了！”石氏感嘆了聲,，穩(wěn)穩(wěn)坐在主位的黃花梨太師椅上,，溫和地說道，“親家太太莫氣。趙家雖是大戶人家,，我們楊家也不是認(rèn)不得衙門里的人,。我這就遞帖子給我兄長，務(wù)必將那打人兇手繩之以法,?！?p>　　石氏見周太太愣住，微笑著繼續(xù)說道：“這點忙,，我還是能幫的,。”

　　說的好像周家小門小戶,，連告官報案都要來求著楊家似的,。不就是有個在州府衙門做錄事參軍的兄長嗎,？周太太紫漲了臉,，用盡力氣才忍住沒有高聲叫出來。誰要你幫忙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