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是大公子的壽誕,,普天同慶,。
崇德殿早已換了一番布置,原本的議事廳里長案佳肴美酒擺放一新,,遠遠得還能聽見絲竹管弦樂聲從水閣上傳來,,聲音清亮悠遠,。
姜桃是今日最早前來準備的一批宮人,,直到掌燈時分前來慶賀的人才到得差不多了,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清楚大燕皇族的全貌,。
燕王端坐最上首金龍大宴桌,,似是很高興,志得意滿,,春風拂面,,一貫凌厲的眉眼也舒散了幾分。
昭妃在左,,蘇妃在右,,容妃挨著蘇妃而坐,其他宮妃次之,。
今日之筵,,燕王指定由姬燚主持,紫紅色的宮裝并不是她一貫的風格,,可此刻姜桃覺得穿在她身上氣度完全蓋過了其他人,。
十二支紅寶石裝點的赤金珠釵襯得她端肅華貴,明艷不可方物,。完美無瑕的妝容之下雪膚烏發(fā),、星眸修眉,一身用細密金線勾勒出一整只雉鳳的云錦廣袖長袍拖擺至地,,卸了風毛的交領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青紅雙色的華麗綬帶束得腰間盈盈不可一握,整個人被殿中燈火通明的燭光一照,,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盛烈之感,,竟生生又將殿上照亮了三分。
蘇妃體態(tài)纖秾合度,,眉目瀲滟得坐著,;容妃肌膚細膩,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極弱質芊芊的微笑,。
今日是大公子的壽誕,,他身量頗長,在長桌前一身紅袍,,白晳俊美,,面上始終掛著和善的笑意,只是那眼神仍散發(fā)著銳利的光芒,,神情也太過冷淡,。他自小失了母親,又不得父皇的寵愛,,心腸出了名得冷硬狷介,,行事偏又軟弱無章,。
他正對著的是楚安,楚安是眉不畫而自生翠的嬌美俏麗,,今日妝容精心描畫過,,一身碧色織錦直領長裙,鬢邊幾朵杏花愈加映著她細膩的肌膚,,分外嬌艷,。
再下是百官相聚宴飲,一列而下的紫檀木大桌,。
文臣第一位是竇叢,,武將以蘇衍為首,英布則坐在第二位,,面色鐵青,,一個人沉默不語。
案上名酒佳肴,,鮮蔬野味,,微風拂簾,箜篌悠悠,,曲聲蕩蕩,,令人心曠神怡。眾人身后簇擁著一大群宮人,,為各自的酒爵里不斷加滿美酒,。
燕王首先率妃嬪百官進茶進酒,賀大公子壽誕,。
冠冕堂皇的祝語說完,,便是箜篌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歌伎擊節(jié)而唱,。各自歸位而坐,享受佳肴美酒,,無一不樂,。
酒過三巡,在座的可都知道司徒乃是燕王欽點的禁軍統(tǒng)帥,,一見他端起酒盞來,,一個個極有眼色得立刻帶著笑湊上來敬酒。傻子都知道現(xiàn)在英布勢敗了,,親閨女被休不算如今殿上連個位次也保不住,,比起蘇衍在燕王面前青云直上、榮寵不衰,曾經炙手可熱的淮南王,,如今那是真的算不上什么啊,!
對前來敬酒的人來說,,宮宴是難得可以攀交情的機會,所以他們都不約而同得迎向蘇衍,,而將英布給落下了,。一則尊卑自是燕王說了算,哪有什么旁的規(guī)矩呢,?二則誰愿意得罪燕王面前的紅人呢,?
觥籌交錯聲中,蘇衍執(zhí)著酒盞,,面上淡淡笑意,,也不相迎,也不推拒,。
他手指修長如玉竹,,飲酒的模樣亦甚是文雅,既來者不拒,,也并不十分熱絡,。眾人在殿上本就不敢太過放肆,見他舉止從容有度,,更加對他心中生畏,,越發(fā)恭謹起來。
姜桃看見他,,不禁想起了姐姐,,心下的疑慮悄然涌上。
蘇衍的目光,,也恰恰是在此刻轉了過來,。
兩個人的視線,無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
姜桃今日盛裝,,一襲嫩黃色的曳地裙,站在姬燚身后,,純凈靈麗,,相映生輝。那眉眼與神態(tài),,和自己記憶中姜杞的模樣竟有八分神似,,蘇衍的眸底,悄然浮現(xiàn)出思量和恍惚。
時光匆匆,,想起來明明還是昨日之事,,可掰著手指頭算算,竟然已經十余年過去,,昔日的垂髫小兒如今已是盈盈少女,。
姜桃看見那目光眉頭微蹙,而后微微地一笑,,便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公主說過,弱并非不能克強,,只需要承受得住強的壓力,,伺機而動,未必沒有生機,。
蘇衍一愣,,見她濃長如蝶翼般的眼睫微垂不再看他,終究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此刻的宮宴上,,依舊如常地應付著身旁人的攀附和寒暄,。
竇叢獨自舉杯而來,繞過他敬向身旁的英布,。
“淮南王,,來來來!竇某敬你一杯,?!备]叢喝了不少酒,面上憤憤不平道,,“如今世風日下,,國中全無尊長有序的規(guī)矩,竟讓你坐在這個次位,?!?p> 這是今日第一位來敬自己之人,剛才冷冷清清得,,英布沒顧上,,呆滯了一瞬,慌忙起身執(zhí)杯回禮,,飲畢,,“不敢不敢,多謝大學士,?!?p> “你有何不敢的?”竇叢赤紅著臉,越說越大聲,,“咱們?yōu)榇笱啻蛘痰臅r候,,這幫龜孫毛還沒長齊呢!”
如今這時機,,如今這場合,,平白提起舊事來,明擺著是今事不順心如意了,。
也難怪。
燕王潛龍之時,,四人同吃同睡,,如今田嬰已逝,連敬酒都沒人,,心里怎能沒有怨言,?
身旁有人聽了替蘇衍不平,不由得拉長了臉道,,“大學士請慎言,。”
也有來拉竇叢的,,悄聲勸竇叢的,,誰知這些人反倒把他老人家的犟脾氣挑起來了。
只見他將杯子一砸到地,,眼睛橫著蘇衍道,,“你算什么東西!大公子壽宴你也敢來挑我的不是,?這座位是你這個混賬排得是不是,?”
此言一出,真真是四座皆驚,!
那些前來拉竇叢的悄聲提醒道,,“這座位是昭妃排得,大學士您老說話悠著點兒,?!?p> “什么昭妃!明妃,!隨國來的,,半點不識規(guī)矩,懂得什么,!排得這是什么座次,!焉知不是隨國派來的奸細!我看陛下別是色迷了心竅才好!”
京中但凡是參加過三兩次宴飲聚會的,,誰不知道竇老喝多了一張嘴從來沒個把門兒的,,有什么說什么,因著身份高,,也從來沒個什么顧忌,。可誰也沒想到,,這一位到了今日的壽宴上,,竟沒有半點收斂,這當著燕王懟昭妃懟蘇衍的……還真是隨心所欲啊,。
就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蘇衍,,都不由聽得眼皮一跳。
眾人面色大變,,“竇老,!怎可妄議陛下妃嬪!”
然而已經拉不住了,,竇紅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英布嚷嚷道,“你我二人陪著陛下,,一同打下這天下,,如今竟是一點兒沒了規(guī)矩,難道平白都被這些后來之人禍害不成,!”
罵罵桑桑間,,已有言官稟報燕王,侍衛(wèi)奉燕王之命上來將竇叢,、英布等人押至前殿,。
眾人看到,只覺得心驚肉跳,。
一時之間,,整個崇德殿中的氣氛,都詭異得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