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冷哼一聲,,不復再言,欲再催馬沖下與我撕殺,,這時我兩人的位置正處于山崗的斜面上,,黃忠在上,,我在下,,黃忠要想殺我,,須俯沖直下才行,,我一兜馬韁,,正要圈馬錯開黃忠的攻勢,,然后再從側(cè)面斜刺于他。
忽然間,,黃忠的戰(zhàn)馬在奔跑中一個踉蹌,,前蹄跪倒將黃忠直摔于馬下,我見勢將長矟一翻,,挑落黃忠的頭盔,,然后將矟尖架于黃忠咽喉之上。
我道:“事已至此,,老將軍何苦再作無謂之爭,?”
黃忠發(fā)髻散亂,雙眼緊閉,仰天長嘆一聲,,道:“磐弟,,兄雖有心殺敵,然無力回天,,汝之恩情,,我只能來生再報答了!”
說罷,,將脖子一挺,,便欲撞上矟尖自盡。我不及防備,,急忙使力回抽長矟,,好不容易生生收住矟勢,自已卻差一點從馬上掉下來,。想不到性情如此忠烈,,看來要想使黃忠歸降,我還需費一番思量才行,。
我下得馬來,,近前說道:“老將軍若想一死,,又何須如此,,你我雖為敵手,然我心中也是服膺老將軍之忠義,,只是以將軍之威名,,即便是死,也得沐浴更衣,,再祭拜過先祖后方可,,這比之現(xiàn)在污穢一身的死法,豈不強過甚多,?”
我觀黃忠言行,,知其死志已瞑,若是以高官厚祿求生之念許之,,必更堅黃忠以死相報的決心,,古人崇祖,以光耀門庭,,不污先人之名為節(jié),,今我假借祖宗禮法說他,或可讓他暫時打消死的決心,。
黃忠聽我之言,,許久默然不語,我知他心中已為所動,,忙收起長矟,,令軍卒牽過一匹馬來讓黃忠座乘,,在方才的一輪沖擊中,黃忠的那匹戰(zhàn)馬在不堪沖撞,,已然扭斷脖子倒斃了,。
我軍扎在攸縣城外的營寨經(jīng)過一夜的撕殺后,已不成樣子了,,我與甘寧,、劉曄、李通諸將會合,,率軍進入攸縣休整,。
在李通的陪同下,我與黃忠到了劉磐的府邸,,這里暫時被改成了休歇的住所,,我是第一次來,而黃忠卻是相當?shù)氖煜?,進了府門,,黃忠徑直進了偏房,看來那里是他經(jīng)常留宿的地方,。
激戰(zhàn)過后,,我也乏了,卻還不得歇,,劉曄,、李通還在等著我處理軍務,我一邊吩咐軍士把好各處要口,,一邊向李通詢問起昨日戰(zhàn)況,。
原來昨晚李通率部伏于城外密林之中,起始見東門大開,,一彪人馬摸黑出來,,隱隱有二千余人,半個時辰后即是我軍營寨火起,,撕殺聲一片,,至下半夜,攸縣城頭忽然火把亮起,,又有一支軍沖出城門,,急急向喊殺聲處救援。
李通見城中連出人馬,,雖看不清帶兵者是誰,,但情形與料想的一樣,便一聲令下,率手下將士扮作敗兵,,騙開城門,,殺了為數(shù)不多的守軍,占據(jù)了攸縣,。
再往后的事情我已知曉,,自不待言。
安頓好進城兵士的住宿,,天已近晚,,我匆匆進得府邸,更衣完畢,,這才想起近半天末曾見到黃忠了,,忙出房門欲往黃忠處探望。
行至院中,,卻見幾株落梅之前,,站定一人,身段偉岸,,負手而立,,原是黃忠,他定定的看著庭院中綻放的臘梅,,若無所思,,如今,這劉磐住處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會勾起黃忠的記憶吧,。
我走到黃忠近前,,苦笑道:“祭拜的香案我已著人準備好了,,老將軍有何所需,盡管直言,,我定照辦,!”
黃忠面無表情,木然回答道:“多謝,!”說完,,便舉步往正廳而去。
我跟隨進屋,,只見黃忠挽袖口拈起檀香,,點燃持于手中,虎目含目,,雙膝跪倒,。
我勸道:“將軍可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適之理!”
黃忠神情安然,,一臉寧靜,,大聲道:“汝等以詭謀取勝,此大丈夫不為也,,此番我救友出險,,為主取義,世人必敬昂之,,即便身首異處,,又有何懼,汝多言無益,!”
我見黃忠仍然執(zhí)迷不悟,,怒道:“老將軍若執(zhí)意引頸一快,此易也,,伸頸即可,;我只可惜大漢傾危,子民流離之際,,老將軍身為堂堂七尺男兒,,負一身武藝,然只知棄大義而取小利,,以求所謂忠義之名,,卻不知家國天下,此又有何可值得炫耀的,?”
黃忠聽言,,奮然而起,兩眼緊盯著我,,怒喝道:“汝等舉兵犯我荊襄,,我領(lǐng)劉使君之命征討之,此為??ぐ裁裰e,,有何不當之處?”
我道:“天下者,,民之天下,,何謂你我,能予民之利,,使民安康,,即是賢明之君,我以布衣貧賤之軀,,領(lǐng)諸君起兵豫章,,正是為此,。如今荊南狼煙四起,我等西來正是為救民于水火,,還百姓一個清平盛世,,又有何錯?且如今天下大亂,,諸候爭霸,,此為英雄輩出,正當奮起之時,,以將軍之勇,,劉表卻不重用之,致將軍屈尊荊南這等偏辟地方,,此為何堪,,難道將軍就甘心默默無聞空老一世嗎?”
聽我如此一說,,黃忠臉上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我知道我的話已觸到了他心里的痛處,如果能進一步動之以情,、曉之以利的話,,也許能打動黃忠之心。
我又道:“劉景升皇室宗親也,,初平元年,,得蔡、蒯襄陽宗族相助,,匹馬入宜城,,溫酒平蘇代、貝羽之亂,,后南據(jù)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傳檄而定,,此確為雄略之舉,,領(lǐng)袖之能,,然由此始,,劉景升治荊襄每以世家豪族子弟為重,以寒門之士為輕,,從其帳下,,出身行伍之士雖披甲浴血,奮勇為先,,卻仍不為重用,,此為荊州之患也,,張羨此番引長沙、桂陽,、零陵之眾自立,,雖出于私怨,但其中也與劉景升用人之法脫不了干系,。老將軍在劉表帳下多年,,屢立戰(zhàn)功,卻不過是偏將之職,,此可為明證,。”
我這番話如鼓槌震于黃忠的心口,,他的神情也隨著我言語間聲調(diào)的起伏而閃爍不定,,在他心里,原本堅定的求死信念動搖了,,人生一世,,雁過留名,無論是誰,,都會希望能在短暫的生命里留下一道屬于自已的痕跡,,黃忠也是如此。
更何況,,現(xiàn)在的他已年近五旬了,,再留在劉表帳下聽用的話,結(jié)果只能是一個,,那就是安心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低級武將,,直至老死黃泉。
黃忠站立起身,,眼睛望著香案上祖宗的靈位,,久久不語。
我見黃忠心有所動,,續(xù)道:“老將軍若執(zhí)意赴死,,我也不強攔,只是將軍死之后,,不知留質(zhì)長沙的婦孺幼子依往何處,,以后又靠誰來撫養(yǎng),將軍可否安排妥當,?”
說罷,,我抬步轉(zhuǎn)身欲離去。
在黃忠猶豫不定的關(guān)健時候,,我這最后的這幾句話,,是以親情來勸慰黃忠,,相信他聽了不會無動于衷的,不管黃忠會怎么想,,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對于我來說,該說的,,我都已說完,,該做的,我已都做了,。
然后,,我只能等待。
跨步,,走出房門,,我聽到黃忠一聲嘆息,道:“也罷,,罵名千古由得后人評說,,黃忠這就歸降便是!”
我大喜,,忙轉(zhuǎn)身上前,,扶住黃忠雙臂,道:“老將軍此言當真,?”
黃忠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妄言!”
“今我得漢升助,,實如昔日高祖得韓信也,,來人,給我擺上酒席,,今夜我與老將軍暢飲之,!”我高興得一跳跨出門外,忙吩咐親衛(wèi)準備酒宴,。
周魴聽我呼喚,,從門外閃出,稟道:“酒宴屬下已早擺好,,主公這就可與黃老將軍盡飲一番,,若有不夠之處,主公吩咐下來,,我即去采辦,。”我想不到周魴辦事如此利索,,早就安排好了酒宴,,看來我提拔他到我身邊來,是選對人了,。
鏊戰(zhàn)過后,,三軍俱疲,我一面差人往長沙張羨處通報戰(zhàn)況,,另一面急令尚留滯于廬陵擔任后隊的三千山越兵起程來援,,攸縣這一戰(zhàn)雖然勝了,但是卻辛苦異常,,要想在荊南有所作為,,單憑我這區(qū)區(qū)四五千兵恐不夠用,增兵已勢所必然,。
我軍在攸縣稍作休整,,這時斥候來報廬陵部慕沙公主領(lǐng)著本部三千精兵趕來,此次山越族領(lǐng)兵之將我本指定的是舊城部的費棧,,他歷經(jīng)戰(zhàn)陣,,每遇惡戰(zhàn)必奮力爭先,當是一員勇將,,現(xiàn)在卻不知何故換成了慕沙引兵來援,。
不及細想,我忙整衣迎出城外,,遠遠的只見塵頭起處,,當先一員女將,在馬上英姿勃發(fā),,飛馳趕來,,正是慕沙,只見她頭戴鳳冠,,身披堅甲,,騎著一匹渾身雪白的戰(zhàn)馬,轉(zhuǎn)眼已近我身前,。
自在廬陵訂下婚事后,,我除了在過年時與慕沙見過外,已近二月不曾相見,。
若說心中不想,,那是慌話。
若說心中每時每刻都在掛念,,那也是慌話,。
在慕沙飛身撲進我懷里的這一刻,在她用貝齒在我頸間狠狠的咬出一道道血印時,,我知道,,不管我內(nèi)心深愛的人是誰,,慕沙已用她自已的方式鉻下了深深的印跡。
情網(wǎng)無邊天涯,,不關(guān)天上的風與月,。
這愛與不愛,其實哪里能理得清,、道得明,。
我逃不脫。
掙不開,,這情字的枷鎖,。
或許我已沉迷其中,根本就不想掙脫,。
等我醒悟過來周圍有數(shù)千將士在等著看好戲時,,已為時晚矣,我抬眼看到的,,除了劉曄好整以暇的神情外,,沒有別的。
在慕沙援兵到達攸縣的第二日,,我接到了長沙太守張羨的再一次告急文書,,文聘聞知攸縣失守后,向坐鎮(zhèn)江陵的蒯良求援,,結(jié)果蒯良從江陵調(diào)集二萬水軍沿洞庭湖南下,,進逼長沙,得到增援后的文聘孤注一擲,,以近五萬精銳的兵力猛攻長沙,,希望搶在我軍到達之前,攻克長沙,,以求一戰(zhàn)決勝,,瓦解守軍斗志,以平定荊南之企圖,。
情況危急,,長沙素為荊南之重鎮(zhèn),民殷府豐,,人口眾多,,若張羨不支長沙失守,則文聘軍可以長沙為基,,調(diào)運糧草,,征召兵力,再南攻桂陽、零陵,,并切斷各郡往來之通道,,如此一來荊南之局已為劉表所控,此實非我所愿也,。
只有在荊南相峙不下的情況下,,我軍才會有機可乘,,張羨的告急我不能不理,。
但若就這樣往長沙城救援,難免會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兵員與財力的戰(zhàn)事中,,那樣即便勝了文聘,,也將自傷八百,這種結(jié)果是張羨所期望的,,卻不是我所尋求的目標,。
況且,我軍若長期留駐荊南,,豫章守備空虛,,若是孫策、袁術(shù)哪一家騰出手來,,攻擊我豫章后院,,則我救無可救,將悔之不及,。
因此,,荊南一戰(zhàn),須以速戰(zhàn)取勝,,非奇謀不能破強敵也,。
從江陵到長沙這一線,蒯良蒯越沿路布下重兵,,長沙城下又有文聘這等驍勇之將,,若是按常理往長沙與張羨會合,則戰(zhàn)事持久,,速勝實如水中望月,,可夢不可求也。
蒯異度雖為文人,,但用兵卻穩(wěn)妥得很,,布防滴水不漏,我要破敵實非易事,。
看來只有調(diào)動劉表軍的兵力,,才能讓其露出破綻來。
我盯著手繪的山川地圖,惴度再三,,終于下定了決心,。
小雪初晴了,乍暖還寒時,,荊南的天氣如同這遲開的落梅一樣,,陰晴不定。
建安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令劉曄領(lǐng)五百兵士打我旗幟,,假作援兵,大張其鼓向長沙進發(fā),,以惑文聘,。
三月初一,我引主力與甘寧,、黃忠,、慕沙、李通諸將渡湘水西進,,過湘潭,,然后穿過巍巍群山,直取百里之外的武陵,。
武陵,,位于長沙以西,沅水之畔,,境內(nèi)山嶺崎嶇,,道路十分難走,山嶺之地又多有蠻族聚居,,兇悍異常,,常常滋擾郡城,全郡人口稀少,,戶不足萬,,也正如此,劉表駐防武陵的兵力不多,,只有約一千來人,,我大軍如能順利趕至城下,武陵可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