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云天與異常的蘭芳
好冷,。
四面八方傳來的寒意把我驚醒。
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zhàn),,卻意外的帶起了一大片水花,。
原來,給我那股冰涼感覺的,,已經(jīng)不再是游戲機(jī)前的沉沉壓迫力,,而是浴缸里翻著泡沫的冷水。
“不是吧,我到底泡了多久……”
浴缸嗡嗡地直響,,早就算不上熱水,,甚至連溫水都算不上的液體,打出的泡沫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我趕緊從那冰窖一般的池子里跳出來,,雞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我拿毛巾擦干身體,。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胸口的那條巨大疤痕格外注目,。
“維多利亞手辦嗎……”
我喃喃自語,,可能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雙眉已經(jīng)緊作一團(tuán),。
那條像在我心中挖掉什么東西一般的傷疤,,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招搖地向我兜售它的陰暗面,。
“無聊……”我如此評價,。
我手撐到大理石的梳洗臺上,好像不這么做我就會站不穩(wěn)一樣,。
剛才看到的夢境如此逼真,,我最近經(jīng)常夢到類似的場景。不,,夢境的話絕對沒有那么真實,,也不會那么記憶猶新。那是我的記憶,!剛才我所看到的記憶碎片,,給我的胸口帶來了一股空前的虛無感。
快要抓住什么,,但又把它放走,。
悔恨、無奈,、難作為地注視著它從指縫里溜走,。
這就是那股虛無感。
那股把我卷進(jìn)看不見的漩渦般的虛無感,。
“那個時候的我,,到底為了什么去接近美風(fēng)呢?”
我低著頭,,這次不是通過鏡子的虛像,,而是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rèn)那道疤痕。
“那個時候的我,到底想要為她做什么,?”
如鯁在喉般的感覺非常討厭,。
我又一次覺得,失去記憶竟會是這么一件糟糕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我在未遠(yuǎn)鎮(zhèn)的鬧市區(qū)漫無目的地閑逛。
混合著體溫的呼吸,,在深秋的空氣中劃出一道道白線,。順著白線所指的方向,我用雙眼捕捉周圍稍縱即逝的那些人,、事,、物。但每每想要定睛的時候,,心里都會有種“這不是我想要的”感覺,,眼神就跟著失了焦。
我到底在找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單調(diào)地重復(fù)著行走和張望這兩個動作。
話說回來,,今天街上的人流還是和普通的工作日一樣,,并沒因為學(xué)生放考假而變得更加熱鬧。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一定是我茫然的原因之一,。能給我捕捉到的東西越少,大腦中能過除在外的候選答案也就越少,,越是這樣就越弄不明白,,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自己都被自己拐彎抹角的想法搞糊涂了,。
那記不上來的往事,,今天忽然陌生的城市,還有茫然若失的我,。
報攤小老板的叫賣,、阿姨阿伯的聊天、工地里打樁機(jī)的沖擊,、一輛輛呼嘯而過的汽車,,這些聲音從我的左耳輸進(jìn),幾乎沒有經(jīng)過大腦的處理,,就直接從右耳流出,。不管走到哪里,,我聽到我看到的東西都特別陌生。
好像一夜之間,,整座小鎮(zhèn)就徹徹底底地變了模樣,。
比如這個轉(zhuǎn)角,對,,就是那家咖啡店,。二個月以前,那里還是老字號的阿董炒貨店,。再看那邊街角數(shù)來第三家店和第四家店,,兩家競爭了幾十年的飯店,最近也并成了一家,。啊,,對了,還有那座橋邊的小吃一條街,,是什么時候拆掉的,?剛放暑假那會兒,,還跟崔奇來這里慶祝他留級未遂,。
這座我住了18年的小鎮(zhèn),正在悄悄地發(fā)生改變,。
如同每個人的生活一樣,,小鎮(zhèn)也在走向它的未來,因為不發(fā)生改變的話就會死掉,。
一成不變的東西就跟死了沒什么兩樣,。
我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的。
可今天,,我卻第一次覺得,,平常看慣的那些東西,,突然消失后產(chǎn)生的對比感,,竟會那么強(qiáng)烈。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細(xì)小改變,,累積起來竟會讓我心中的空虛感膨脹到這種地步,。
我對這個事實,先是感到很驚訝,,接著便是一陣茫然,。
如果我沒有遇見那個路口、那家店鋪和那首曲子的話,,我一定會繼續(xù)茫然下去,。
當(dāng)我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十字路口的哪個方向前進(jìn)時,某個地方,,飄來一首耳熟能詳?shù)母枨?。這是我喜歡的那位歌手轉(zhuǎn)型前的作品,但也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他在電音和華麗的吉他和弦里,,這么唱道:
頃刻間夜幕就將降臨
陰天的街道忘記了雨傘
行程中的她害怕著冰雨
所以我懷著膽小仰望天空
可我卻在心底嘶吼:“開什么玩笑了!”從前對他的認(rèn)同感,,頃刻間煙消云散,。膽小的人是沒有資格仰望天空的。因為云朵里蘊藏著的“思念”對膽小鬼而言太過沉重了,。不是他們那種幼稚的想法和脆弱的心靈能夠隨隨便便負(fù)擔(dān)得起的,!不久以前,我仿佛覺得自己什么事都做得成,,一伸手就能摘到白云,,一蹬腿就能擁抱藍(lán)天。
小鬼,,那是多么天真的想法,!
我逃也般地,從天空的注視下跑開,。
奔過好幾個街區(qū),。
奔過迷宮般的十字路口。
奔過沉沉天幕下的大地,。
當(dāng)耳邊不再傳來那首旋律時,,我已經(jīng)站進(jìn)了室內(nèi)。
一羽模型店——我最近有事沒事就會過來殺時間的地方,。
推開掛著風(fēng)鈴的玻璃門,,迎接我的是一排排印著金色底紋的HG或者M(jìn)G、PG字樣的紙盒,,還有一個比我捷足先登的客人,。
有著齊耳短發(fā)、干練笑容和捉摸不透的怪脾氣,,蘭芳惡作劇地拍了拍我腦門,。
“喲!好久不見你小子了,?!?p> 我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會在這里?!?p> “采購材料啦,?!?p> 她稍稍舉起手里的籃子。我瞄了一眼,,里頭放了不少的模型用噴漆和工具,。
“哦?!?p> 我點點頭,,但馬上把視線轉(zhuǎn)到別的方向。
“喂,!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蘭芳對我的回答一定不滿意,所以她笑了,,一如既往令人膽寒地笑了,,“你,過來幫我挑東西,!”
聽到蘭芳式的命令口吻,,我知道再說什么也是沒有用了。
我苦笑著點點頭,。
蘭芳名義上是模型部的指導(dǎo)老師,,但她對模型的認(rèn)識還停留在菜鳥水平。前兩次陪她逛模型店,,我就被她的白癡問題問得一愣一愣,。
不過今天就不跟她計較這些了,反正我來這里也是為了殺時間,。
“郡士的油漆怎么樣?”
“郡士的是硝基漆,,你是打算拿來手涂,?”
“這個有什么講究嗎?”
“不是吧,,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我只玩素組哦?!?p> 我再度嘆了一口氣,。
“郡士的硝基漆,不容易產(chǎn)生筆痕,,所以比較適合手涂,。”我順手拿起手邊的那款紅漆做對比,,“至于田宮的,,大部分是琺瑯漆或者水性漆,,需要用專用的稀釋液稀釋的。我個人不推薦用來手涂,,除非是給小面積的細(xì)節(jié)部分上色,。不然,涂大面積難免會產(chǎn)生筆痕,?!?p> 蘭芳點頭如搗蒜,但我覺得她一個字都沒聽懂,。
“你們要做什么道具,?應(yīng)該不是高達(dá)吧?”
“不是高達(dá),,是那個叫輪滑夜……什么來著,?”
“輪舞月圓夜?!?p> “對,,就是那個,我們要做那個舞臺劇的道具,?!?p> “自己做嗎?網(wǎng)上沒有賣月圓夜的cosplay道具嗎,?”
前兩天聽崔奇提起過,,蘭芳他們準(zhǔn)備在啟新大會上,演一出月圓夜的舞臺劇,??墒牵膊恢劣谂揭约鹤龅谰叩牡夭桨??
“你真蠢?。≡聢A夜都是8年前的動畫了,,而且不是禁播了嘛,。網(wǎng)上它的周邊根本就很少有賣。就算有,,質(zhì)量也很差,。盜版的那種。我算上美風(fēng)個人的收藏品也不夠用,。這個東西給我接著,,笨蛋!”
她把籃子往我胸口一撞,,我就這樣被迫當(dāng)起了他的“拎包男”還被她無緣無故地罵了一句,??墒俏覍@些倒是沒有在意。
“那你們打算做多少道具呢,?”
“大大小小的十幾件把,,包括男主角的眼鏡、小刀啦,,那個什么學(xué)姐的黑鍵啦,,這些都是小case不過。麻煩的是背景板和Boss的黑之獸啦……”
她所說的黑之獸,,指的是第一個登場的死徒“混沌”制造出的使魔,。有烏鴉形狀、蛇形和犬形這幾種,,如果每個都要做的話,,那工作量真的會很大。
“所有使魔都要做,?那可真的很麻煩哪……”
“是啊是?。《脊帜P筒康哪硞€大人物,,一句話都不說就自作主張地退部了,。”
磅地一聲,,這句話的分量隨著突然拋進(jìn)籃子的那個氣泵一起壓得我膝蓋不自覺的往下一彎,。換做平常,我一定會對蘭芳大發(fā)牢騷,。
“也沒有那么夸張吧,。”
今天,,我只是輕聲抱怨了一句,。
蘭芳煞有其事地瞇起左眼,“嘖嘖嘖”地欣賞著我的反常舉動,。
“我說你小子,到現(xiàn)在還沒下定決心,?”
“什么決心啊……”
“還記得我說的‘除此之外’的那個問題嗎,?”
我故意打岔:“啊,退出模型部我就能多點時間復(fù)習(xí)功課了,?!?p> 其實,我心里很清楚蘭芳要說什么,。
“白癡,?!彼皇橇R了一聲,但沒做深究,。似乎是被那些五花八門的噴漆種類搞得夠嗆了,。“哎呀,,什么硝基醛基,,煩死了。干脆一買回去得了,?!?p> 接著,籃子里就被胡亂地塞進(jìn)了一堆涂料,,還有噴筆什么的,。
到最后,她還是把郡士和田宮的油漆都買了,。
不過這也像蘭芳的作風(fēng),,看見什么拿什么。一點也不去考慮我這個“拎包男”會不會超負(fù)荷運作這個問題,。
我們在一羽模型店里才轉(zhuǎn)了兩三圈,,老板就已經(jīng)笑得合不攏嘴了。
東西拿了好多,。我一只手已經(jīng)拎不動了,,只能兩只手一起用。我提著籃子,,一臉無奈地跟在她的后面,,那副樣子活像日劇里的買菜老阿婆。
與此同時,,我的心里還在忐忑,,不知道自己的馬虎眼什么時候會被蘭芳拆穿。被拆穿的話,,一定會很慘,,講不定會被逼去模型部幫他們干活……
那樣的話,就會見到小瑤,。
還有美風(fēng),,還有她的那些新朋友。
“跟班的,!在干嘛呢,!要結(jié)賬了,快過來?!?p> “哦,!”
蘭芳竟然放過了我?
可我卻好像怎么也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