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方突然省起對方的身份,,不敢握住練鈞如的手,,直接翻身俯伏在地,?!靶∶衩胺傅钕萝囻{,,罪該萬死,,但是,,華都城外流離失所的民眾已經(jīng)有成百上千人,,請殿下慈悲為懷,,替他們討回公道,,小民死而無怨!”他重重地碰頭不止,,額角已是血跡模糊,。旁觀的百姓從練鈞如下馬車的那一刻起就止住了喧嘩,誰都想知道,,這位剛剛背上使尊重責的少年究竟會如何處置這一切,。
“你放心,,本君既然聽說了這件事情,便決計不會袖手,?!狈路鹗菫榱耸箤Ψ桨残囊话悖氣x如的語氣瞬間變得無比溫和,,“你抬起頭來回話,,也讓華都民眾看看,敢于公然攔截本君車駕,,并直言是非的是什么樣的硬漢子,!”他的這一句話說得格外響亮,頓時,,百姓的興致高昂了起來,,后頭的人都紛紛踮起腳來,想要看看那位攔駕的漢子是何方神圣,。
魏方心中激動,,又重重叩首后方才挺直了身體。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此人的面目,,只見他面色黝黑,如同刀刻般的皺紋密布在額首頜間,,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戶,。然而,僅僅從適才他求告時條理分明的言語中,,人們便能夠確定,,他確實是一個讀過書的人。魏方?jīng)]有左顧右盼地窺視周圍眾人的表情,,只是朗聲奏道:“殿下夸獎,,小民不敢當。民不與官斗,,小民本不欲挑動事端,。無奈那些人竟是將吾等農(nóng)戶視若豬狗,只得大膽冒犯殿下車駕,。”
“唔,,本君且問你,,你是中州人士么?”練鈞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語氣愈發(fā)平淡,,但臉上卻帶著仿佛不合時宜的陰沉,。侍立在他身后的孔懿心中微動,不由和同伴對視了一眼,,目中的驚詫顯露無疑,。后方的姬毓泰也是臉色鐵青,此時此刻,,他就擔心練鈞如過于沉不住氣,,一旦手段言語過于激烈,怕是立刻就會挑起戰(zhàn)端,。
“是,,小民自然是中州人士!”魏方盡管并不知道練鈞如所問何意,,但他仍舊是大聲答道,。
“很好,中州百姓的土地被外人所占,,各位應該都聽清楚了,。”練鈞如環(huán)視左右,,面上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本君聞聽四國諸侯朝覲在即,分外不愿意相信這樣的奇事,。想四國諸侯送宗族子弟至中州,,都是為了交好王室,不料想其中竟有這等卑劣之徒,!強搶百姓田地,,這種行徑無異于強盜!”
他沒有理會孔懿在耳邊的提醒,,又換了一種莫測高深的語氣,,“四國共尊天子已久,似乎從未有過如此的傳聞,,今日在場的應該不止中州人士,,還有各國的顯貴使臣夾雜其中,不知各位可曾聽說過這樣的奇聞,?說起來,,本君深知周侯開明,商侯賢德,,應該不會放任這等擾民亂民之舉,;而炎侯豪爽,夏侯多智,其屬下也應當不會有這樣目無法紀的小人,!”他一口氣為不在場的四國諸侯都奉送了一頂高帽子,,這才冷笑道,“來人,,傳本君之命,,速去華都城外鳳頭村,待事實分明后,,將那些打著各國名義的奸徒全部押起來,,等四國諸侯朝覲之日,由他們自行問罪,!”
那些本來擔當護衛(wèi)的甲士見練鈞如突然如此發(fā)號施令,,不由面面相覷。一個領頭的突然發(fā)覺這位少年使尊的犀利目光朝自己射來,,早就被撩撥起來的心火頓時更加旺盛,,一翻身躍下馬背,答應了一聲后便招呼起本部人馬,,呼啦啦地策馬奔出城去,。其他人都沒想到有人動作如此之快,不由全都愣在了當場,。
練鈞如這才勉強定下心來,,他剛才突然出口下令,其中風險極大,,倘若無人遵從,,那這威信不免就打了一個折扣。好在魏方先前的悲號感染極大,,他又早就看到不少甲士的臉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因此便有意望向其中一人,果然收到了一點奇效,。
他見人群中一時議論紛紛,,又上前扶起了魏方,這一舉動更是引得百姓一陣喧嘩,?!爸T位中州父老,本君涉世未深,,驟擔大任怕有不稱職之處,,因此還請諸位多多提點。今日之事,,顯然是有人假托四國諸侯的名義恣意妄為,,不僅害了我中州百姓,還傷了列國諸侯的威名!中州立國以來,,天子居中號令天下,諸侯持鎮(zhèn)扼守四方,,此為天道,,亦為人道!本君早有聽說各色謠言,,涉及列國權貴諸侯等極多,,幾乎不堪入耳。本君雖然只是粗通天下大勢,,卻不會忘記天賦之責,,若真有來犯者,當年的前車之鑒猶在,!”
盡管不少百姓并不太明白練鈞如的言下之意,,但其中的讀書人紛紛高聲附和了起來,甚至還破天荒地對身邊人解釋一二,。僅僅是片刻,,人群中便爆發(fā)出陣陣歡呼,畢竟,,中州百姓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使尊之威,,如今聽練鈞如信誓旦旦,哪有能耐追究其中真假,,滿心以為這位少年使尊真有傳說中的大能,,心中性氣頓時高昂無比。
夾雜在人群中的各國諜探和使臣卻都是驚疑不定,,使尊數(shù)百年未曾現(xiàn)世,,他們早就斷定練鈞如乃是假貨,然而,,他們此時竟是越看越像,。不僅是因為那貼身佑護的眾多使令,還有其他中州官員大異于平日的神情,。就是剛才那簡簡單單的一些話語,,奉承列國諸侯是假,警告和敲打卻是真,,而且言辭之間隱約可以分辨出凜然怒氣,。相傳歷代使尊雖有大能,卻從未動過四方諸侯的主意,,只要列國秋毫不犯,,按例朝覲,則中州列國各安疆土,鮮少爆發(fā)戰(zhàn)事,。而一旦真有哪一國動了歪心思,,則王軍對敵時也從不留情。
練鈞如滿意地看著人群中的反應,,這才轉(zhuǎn)頭吩咐甲士們保護好魏方,,將其帶入欽尊殿。他適才故意將列國諸侯的干系撇清,,其中頗有強詞奪理之處,,那些小民百姓和迂腐書生也許會受騙,其他人卻是應該知道言外之意,。而魏方即使曾經(jīng)讀過書,,為農(nóng)戶多年也不應該有這樣的敏銳,可他分明看見對方的臉上有過一絲異色,,而且未曾有半點的胡攪蠻纏,。只憑這一點,他便想對其詳細盤問一番,,不管如何,,他如今并不能輕易步出欽尊殿,與其相信別人,,還不如從魏方的口中套話更加牢靠,。
車駕又開始重新行進,練鈞如的目光掃過擠得滿滿當當?shù)拇蠼?,果然發(fā)覺眾人的目光有所改變,。僅憑這一次的處置,要讓所有人心悅誠服確實不可能,,但是,,只要能在眾人的心中種下一點悅服的種子,那么,,他這個使尊才不至于永遠是傀儡,。
伍形易為人不可琢磨,盡管練鈞如不知道對方究竟去了哪里,,但應該也是為了應付四國朝覲之事,,那么,自己目前的行為舉止便沒有逾越本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謊言何時會被揭穿,,然而,他曾經(jīng)在藏書樓中接觸到諸多使尊先輩的語錄,,逐漸摸清了這些人言談舉止的精要,。正如華王姜離所賜佩劍一樣,,用之則鋒芒畢露,藏之則鋒芒內(nèi)斂,,他也應該表現(xiàn)出同樣特質(zhì)才能夠取信于人,。當日謁見華王姜離時,中州三右齊聚,,卻無一人看穿他的偽裝,,足可見他的身份還經(jīng)得起推敲。
“殿下,,今日你做得很好!”一個清冷的女聲傳入了他的耳畔,,“屬下誠心誠意地希望您能夠以這種狀態(tài)面對四國君侯,。”練鈞如倏地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正好抓住了孔懿臉上一閃而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