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的北部邊塞處,并不若尋常百姓想象的那般荒涼,然而,,無論是巡邊將士還是務(wù)農(nóng)的百姓,,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因為,那看似平靜的大草原上,孕育著無窮無盡的殺戮和血腥。就在這一望無際的綠色中,,隱藏著四夷中最為兇悍的幾十個部落,中原人往往一概稱之為北狄,。
由于北狄牧民善于騎射,,來去如風(fēng),因此歷代周侯都曾經(jīng)試圖用兵北上,,希望能夠懾服這一支雄兵為己用,,奈何不用兵則無事,一旦周軍揮師北上,,則平日視若仇敵的北狄眾多部落便會紛紛集結(ji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雷霆撲下,往往一場大戰(zhàn)下來便是兩敗俱傷,。然而,,即便如此,北狄騎兵還能有余力劫掠中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下來,,也就無人再去打這些化外之人的腦筋,周國的應(yīng)對之策也只是在塞外連筑了數(shù)座堅城,,彼此用烽火臺遙相呼應(yīng),,一時倒也緩解了兵災(zāi)之禍。
時年正值北狄最盛的時期,,長狄三族,,赤狄六族,白狄三族,,這十二族人足足竟是罕有地構(gòu)建了一個大聯(lián)盟,,同時臣服于赤狄潞氏麾下,,周遭小部紛紛來附,聲勢強盛得無以復(fù)加,。中州華離王二十年,赤狄潞氏部族推舉族長的女婿潞景傷為族主,,開始了他們統(tǒng)合北狄的步伐,,至中州華離王二十六年,潞景傷大合北狄三十二部于汗帳亥野,,以血盟誓,,各部族主共上尊號,曰天狼王,。自此,,北狄與中原通婚日盛,時有在國內(nèi)難以存身的平民前往依附,,久而久之,,北狄的異變也逐漸傳入了中原。
亥野名雖城池,,其實卻只有一座作為象征的小土城而已,,當(dāng)日天狼王潞景傷為了大合各方部落族主,派人在汗帳東面堆砌了一座土臺以作盟誓之用,,后來卻并未大興土木,,而只是將其修建為小城。然而,,他的豪言壯語卻傳遍了整個草原,。“終有一日,,我會讓整個天下臣服于我的威名之下,,我們不需要城池,我們需要的是踏遍中原河山,,讓那些自命不凡的漢人在我的族民腳下顫抖戰(zhàn)栗,!”傳言中,這位北狄的真正君王并非真正的狄人,,然而,,他的豪情和志向卻使得所有的勇士甘心臣服賣命,投鞭之處,,數(shù)萬騎兵所向無敵,。
就在周國邊境的戰(zhàn)事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之時,亥野的汗帳中卻依舊寧靜,。那數(shù)百頂灰白相間的帳篷中,,時而可見裊裊炊煙,,跨刀的勇士們也只是四處巡視,面上都掛著笑容和自信,,衣著鮮艷的少男少女則是在營間空地上歡快地嬉戲打鬧,,今日,就是他們初次射獵的時候,,誰不想一舉奪得頭名,?
那如同眾星拱月一般被簇?fù)碓谥虚g的大帳終于有了動靜,隨著幾聲叱喝,,名震天下的天狼王終于現(xiàn)出了身影,。潞景傷時年三十五歲,正當(dāng)盛年,,那比起尋常草原漢子稍顯白皙的膚色絲毫無損于他的英雄氣概,,隨身的鋒利馬刀仿佛正隨著風(fēng)聲在鞘內(nèi)發(fā)出陣陣嗜血的鳴響,等待著割開獵物喉嚨的那血腥一刻,。打他跨出營帳的那一步起,,原本還喧嘩不斷的營間空地上頓時鴉雀無聲,在一雙年長少年的指揮下,,所有人都整整齊齊地集合在了一起,。
“我的小鷹們,今天是你們初獵的日子,,跨上你們的戰(zhàn)馬,,把你們最滿意的獵物帶回來!”潞景傷滿懷笑意地站在了眾人面前,,猛地抽出了腰間寶刀,,“你們要記住,面對獵物不能心存仁慈,,要如同狼一般兇狠,,只有血性,才能對得住你們背上的勇士圖騰,,才能向那至高無上的天神獻(xiàn)上最好的祭品,!快去把!”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所有的少年都呼喝著跨上了不遠(yuǎn)處的戰(zhàn)馬,,策馬飛奔了出去,轉(zhuǎn)瞬間便只在遠(yuǎn)處留下了一個個微不足道的身影,。潞景傷滿意地轉(zhuǎn)過身來,,卻發(fā)現(xiàn)面前仍然留著一個如同釘子般的少年,正是他的長子潞懷珉,。潞懷珉這一年剛好十五歲,,雖然年歲和那些遠(yuǎn)去的少年相當(dāng),,他卻是長得身材勻稱,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閃動著力度的光芒,,若是換了外人,,誰都無法想象便是他一人斬殺了十二頭惡狼,救出了困境中的伙伴,。
“懷珉,,我不是讓你跟著他們么?”潞景傷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他們都是經(jīng)驗不足的孩子,尋常獵物雖然傷不了他們,,但如果又像上次那樣遇著狼群,,豈不是要損失嚴(yán)重?”盡管天狼王的威名赫赫,,但潞景傷平日卻猶如尋常的中原人,,字里行間文氣十足,這才會傳出了他乃是漢人的流言,。
“父王,,您曾經(jīng)告訴過我,玉不琢,,不成器,,那么,如果他們始終都要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將來又如何成為真正的勇士,?”年紀(jì)輕輕的潞懷珉一字一句地說道,神態(tài)間滿是堅毅,,“草原之上兇險萬變,,只有他們能夠克服這些,將來才能跟著父王踏遍中原河山,,讓天下萬民臣服于父王腳下,!”
“好,好,!”潞景傷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贊許之意顯露無遺,“不愧是我的兒子,,那好,,你待會去好好練習(xí),一會兒我親自考較你的武藝和騎術(shù),!”他又深深凝視了自己的愛子一眼,,隨即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只有寶刀仍在鞘內(nèi)嗡嗡鳴響。
“這樣英雄的父王,,居然曾經(jīng)在中原人的手中受挫,?”潞懷珉喃喃自語道,臉上頗有些不可思議的神色,。片刻之后,,他便用力地?fù)u了搖頭,不過是一些傳聞而已,,怎能輕易作數(shù),?他鏗地抽出腰間佩刀,立刻習(xí)練了起來,,一套刀法只是那么直來直去簡單的幾招,,卻是殺機無窮。
一座華麗的大帳之中,,一個身著漢服的女子正在梳妝,,其人雖算不上十分美貌,卻隱隱流露出深有主見的意味,,雙眉略顯硬朗,,缺了幾許柔媚,卻和草原風(fēng)情相得益彰,。不僅如此,,帳內(nèi)還有兩個同樣身著漢服的侍女正在忙碌,再看四周陳設(shè),,竟全都是中原物事,,一幾一凳,一臺一座,,看上去沒有一絲夷狄的感覺,。
“拜見大王!”兩個侍女眼尖,,一發(fā)覺掀簾進(jìn)來的乃是潞景傷,,連忙彎腰參拜,隨后便知機地退了下去,,一時間,,帳內(nèi)便只剩下了這一對衣著格格不入的男女。
“前方戰(zhàn)事如何,?”那女子頭也不回,,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澳氵@一次的用兵實在過于魯莽,,周國在邊境經(jīng)營多年,,難道是那么好欺的么,?”
“你放心,我什么時候打過無把握的仗,!”潞景傷緩緩走上前來,,卻在那女子身后兩步停下,神色間陰騖和傲氣同現(xiàn),?!拔铱嗫嚯[忍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中原亂相呈現(xiàn)的時候,,若是再不出手,,怕就難找機會了!”他略略頓了一頓,,隨手撿起梳妝臺上的一顆無暇珍珠,,似乎憶起了往昔歲月,“多少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我!哈哈哈哈,,天意弄人,,我就要逆天改命,屬于我的東西,,別人休想一直霸占著,!”
女子終于悚然動容,倏地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秀眸中綻放出了異樣的神采,。“潞景傷,,你難道瘋了,?此事有多難你就一點都不清楚?莫說那里藏兵數(shù)十萬,,就是合各部族傾力一擊,,也未必能達(dá)成你之所愿!你告訴我,,你想要的,,究竟是天下臣服,還是僅僅那個女人,!”
潞景傷終于難以抑制心中激憤,,卻仍然只是冷哼了一聲,目光投注在了妝臺邊那一具紋理斑駁的古琴上,?!拔业闹鞠蚰阍缫阎?,又何必多問?我如今已是天狼王,,要什么得不到,?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你的所愿,,我必定傾力達(dá)成!”他突然屈指一彈,,一縷勁風(fēng)瞬間掠上了琴弦,,發(fā)出了一聲清渺的低吟。
“十多年了,,已經(jīng)十多年了,,他居然還記掛著那件事!”女子仿佛沒有注意潞景傷的離去,,面上僅是哀婉的黯然之色,。她呆愣許久方才取過了那一具古琴,伸手輕輕拂在絲絲琴弦上,,一陣動聽低沉的琴音瞬間就在帳內(nèi)流轉(zhuǎn),。
“啟稟大王,軍情急報,!”潞景傷正心不在焉地在自己的大帳內(nèi)踱著步子,,就聽得門外一聲暴喝,頓時雙目精光乍現(xiàn),?!斑M(jìn)來!”
聽著那信使一字一句地陳述,,潞景傷終于現(xiàn)出了興奮和暢快的神情,,片刻便哈哈大笑起來?!昂?,好!不愧是我潞氏的大好兒郎,!居然能夠率先破了沁城,,這么一來,那些個老東西就無話可說了,!”一陣長笑過后,,他便上下打量起那報訊的信使來。“你在路上花費了多少時日,,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物,?”
那信使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卻是長得極為壯碩彪悍,,“啟稟大王,,我在路上馬不停蹄奔馳了三個晝夜,沒有遇到任何可疑人物,!破邪將軍本意想要放飛雄鷹報訊,,因為擔(dān)心那些周軍中的飛騎將,所以讓我親身趕來向大王報捷,!”
“好,,既然沁城已破,往周國的通道就算打通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信使的頭顱,,終于點點頭道,“能夠在三日之內(nèi)穿越戰(zhàn)區(qū),,足可見你膽色非凡,,我就提拔你為扈從親兵,以作獎賞,!”
那信使大喜,,須知天狼王精兵五百,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勇士,,今日他竟能受到如此破格提拔,足可見這一戰(zhàn)的重要,。潞景傷沒空體會他人的欣喜,,此刻,他的五臟六腑中盡是興奮,,一旦真的能夠躍馬中原,,何愁無法得償心愿?
“來人,,燃起狼煙,,急令各路兵馬會合!”潞景傷快步走出自己的大帳,,高聲呼喝道,,“從今日開始,所有適齡牧民一律開始正式備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