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蹲坐在屋檐下,,手里捧著個油乎乎的雞腿正啃得不亦樂乎,,他姓方,叫方不爭,,每個月的這一天他都會在門口坐著,,風(fēng)雨無阻,,自他搬來這里,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七年了,。
以往每當(dāng)有路過的人問他在等誰,,他總是傻呵呵的笑著,也不說話,,就一個勁地指著不遠(yuǎn)處街道的拐角,,眉飛色舞,雙眼放光,,像是那個他一直等的人下一秒就會從拐角處走來似的,,久而久之,龍泉鎮(zhèn)的街坊們都知道那條青石小巷里搬進(jìn)來了一家人,,家里只有一個婦人和一個傻孩子,,婦人呢,每天就給人縫縫補(bǔ)補(bǔ),,洗洗衣服賺錢維持母子倆的生計(jì),,那孩子一天到晚也不上學(xué),倒是沒事就往后山跑,,經(jīng)常一連幾天看不見他的人影,,但只要到了每個月滿月的那天,就能看見他坐在那門口的臺階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屁股都不帶挪一下的,他娘對此好像也不怎么管,,也許是因?yàn)槠匠K麄兡缸觽z不怎么跟人說話的緣故,在這個十里八鄉(xiāng)人人相互熟識的龍泉鎮(zhèn),,也沒人知道他們家的情況,,時間長了,對此便都是見怪不怪了,。
更何況今日下起了朦朧的小雨,,所以弄堂里的行人早早的都回家避雨去了,,偶有急匆匆低頭路過的行人,也不會注意到這個平日里傻呵呵的少年左手拿著一只不知道哪里順來的雞腿,,右手拿著一塊破爛腐朽的木板,,似乎在思考怎么把它掛在門沿上。
淅淅瀝瀝的小雨滴在青石磚上,,濺起一串四散的水珠…
“啪嗒啪嗒…”
是雨打在油傘上的聲音,,少年忽地愣住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開始咚咚地狂跳起來,,皮膚下的血管似乎躁動不安,脹的渾身發(fā)疼,。
一把油紙傘率先拐入小巷,,出現(xiàn)在視野。
傘落,,人現(xiàn),。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外貌普通的青年,。
身穿一襲青色長袍,,腰間系著個不起眼的酒壺,一頭散落的長發(fā)濕噠噠披在肩上,,眉眼間有些疲憊,,瞧見少年正望著自己,握傘的那只手的骨節(jié)瞬間發(fā)白,,臉上好像是擠出了一絲笑容:“不爭,,”他長舒了一口氣。
“娘在家嗎,?”
少年渾身顫抖著,,手里的雞腿早已被丟在一旁,喉嚨里發(fā)出咿呀咿呀的壓抑嘶吼,,雙目如野獸般赤紅,,渾身青筋暴起,血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伏著,,眼眶幾乎整個要撐裂開來,,他整個人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可是又搖搖欲墜,,單薄的身體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方劍亭感到視野有些模糊,他輕輕搖了搖頭,左手遙遙一探,,將少年體內(nèi)那股瘋狂四竄的氣息壓制住,,安撫著少年,將傘輕輕一抖,,旋向了空中,,大踏步向那道破爛的門走去,走過少年身邊時,,方劍亭停住腳步,,摸了摸少年的頭。
“對不起,,二哥來晚了,。”
隨即一腳踏進(jìn)破爛的家門,。
衣袍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的少年沒有回頭,,他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沖破那道已經(jīng)存在了七年的封口令,。終于,,嘴唇嗡動著,少年艱難的吐出了兩個模糊的字音:“二,,哥…”
紛雜的雨聲從天而來,,方不爭抬起手摸了摸臉,是濕的,,又抬頭看了一眼,,屋檐下的橫匾破破爛爛,但又端端正正——天下第一,。
方不爭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的笑了,,原來是眼淚啊。
“爹,,我也要長大了,。”他喃喃自語,?!?p> 距離龍泉鎮(zhèn)不遠(yuǎn)的一處山坡上。黑壓壓一片人影立在山頭,,約莫十來人,,拉近一看,清一色的銀白飛魚服,,錦衣衛(wèi),!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錦衣衛(wèi),,飛魚服作為賜服,,一般的錦衣衛(wèi)根本無法享有,,只有圣上親自下令賞賜的,才能有這一身華麗官服,,尋常錦衣衛(wèi),,大多是穿校尉官服辦案,而這一身銀白色的飛魚服,,正是屬于錦衣衛(wèi)百戶,。
也就是說,這小小山頭,,此刻竟站著十多位錦衣衛(wèi)百戶,,什么級別的要案,需要如此大的陣仗,?
統(tǒng)領(lǐng)他們的,,似乎是兩個人。左邊那個身披輕甲,,腰配雙刀,,跨在一匹高大白駒上,雙手按著刀柄,,食指緩慢的敲打著節(jié)拍,,顯得十分悠閑。而他旁邊那個瞅著像個書生似的男人則是雙目死死的盯著那一處小巷——從這個山坡的高度望去,,那處院落剛好被左側(cè)的瓦樓所遮擋,,瞧不真切,唯一露出來的一點(diǎn)視野只能看到方劍亭進(jìn)屋前的那幾步路,,好像沒什么異樣,。
書生轉(zhuǎn)過頭,眼神陰厲的望向那個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許純,,你莫要不知好歹,指揮使大人一再容忍你的跋扈,,可不是怕了你,,要不是你爹在兵部如今還有點(diǎn)說話的分量,你真以為指揮使大人能讓你這么個紈绔子弟坐上鎮(zhèn)撫使的位置,?如今他讓你好生盯著那方劍亭,,要是出了什么差錯,我看你只有拿命來交待,!”
“任人驅(qū)使,,是狗才做的事,,”許純眼皮都沒抬一下,懶散的聲音像是一種明面上的譏笑,。
“你,,”瞬間反應(yīng)過來的書生怒喝一聲,正要回嗆,,忽覺寒氣叢生,,眼神掠過許純的腰間,馬上又噤聲不吭,,只是憤然拂袖,,一拉韁繩,悄悄地離這尊殺神遠(yuǎn)了一點(diǎn),。
許純這才慢慢的將右手腰間那柄漆黑如墨的刀按了回去,,自始自終都沒有睜開過雙眼。
離二人最近的那名百戶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方才鎮(zhèn)撫使大人的“枯酒”出鞘僅半寸,,就斷絕了方圓七尺的一切生路,那書生摸樣的人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一口一個指揮使大人,,卻是不知許大人平日里最聽不慣的就是這幾個字,要不是這書生無甚修為,,剛才那一下,,直接就會動彈不得,一想到那刺骨的劍氣,,這名百戶咽了口唾沫,,如雕像般一動也不敢動。
似是察覺到了什么,,許純微微抬眼,,瞧了一眼遠(yuǎn)處,冷哼一聲,,再次閉眼,,恢復(fù)沉默。不同的是,,他的刀鞘,,此時已經(jīng)略微抬高了一點(diǎn)。
監(jiān)視方劍亭,?能活命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