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二兒到了家就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媽,，你看”,，說著提起他買的肉給他媽看。蘭芳見到兒子這么快就把肉買回來了也是高興,，因為以往她老公汪老二去買肉,，好似到汴京去買的,，沒得個把兩個鐘頭不得回來。蘭芳知道汪老二到哪兒都喜歡搭話兒拉呱,，見到一個人停下來就要說上幾句,，如果再遇到幾個小娘兒們老婆娘的，他的腿就更是挪不動了,。當(dāng)初,，他就是憑這個說天說地的大嘴巴才把她騙到手的。當(dāng)然了,，說騙其實也不是事實,，蘭芳還是喜歡汪老二能耍嘴皮子的。而且汪老二從一開始就脾氣好,，什么都順著她來,。可是,，等到蘭芳接過肉提起一看,，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趙老二這個吃槍子兒的”，這是蘭芳罵人語料庫中的毒性最高級,，大概是鎮(zhèn)反的時候見多了給槍斃掉的壞蛋,。“你看看,，你看看,，一斤半肉，倒有四兩骨頭,，還是皮瓤瓤的腰檔肉,，看這里，還帶著個**,，啊,，搭頭還這么大,。”蘭芳氣咻咻地轉(zhuǎn)頭問兒子：“你有沒有說你是汪老二的伢兒??？”
汪二兒已經(jīng)被媽媽超乎尋常的反應(yīng)嚇懵了，做成了媽媽交給的一件大人才能做的事所帶來的興奮,，霎時間已經(jīng)煙消云散,。他低垂著眼皮喃喃地說“沒有”。
“那你怎么說的呢,？”媽媽又問汪二兒,。
汪二兒還是喃喃地說：“我就喊他二爹，我說我媽媽叫我買一斤半肉,?！?p> “怪不得，怪不得,，你又不告訴那個死趙老二你是汪老二的伢兒，還叫他‘二爹’,，你不買腰檔肉誰買啊,。”
“人家都這樣喊他的,?！蓖舳翰环獾靥Ц吡寺曇簟?p> “呸,，你個拎不清的,。人家能喊，人家是大人,，有的還比他長一輩,；你是個小孩，晚他一輩,，‘二爹’是你喊的嗎,？你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喊他‘二叔’”。汪二兒被這一輩晚,、一輩長的一通訓(xùn)話弄糊涂了,，又因為自己好像犯了個大錯，只好不開口了,。
蘭芳把肉往灶臺上一扔,，又開始數(shù)落起自己老公汪老二了?！斑@個爛死無用的”,，這是蘭芳數(shù)落汪老二的專屬用語,。汪老二是個出名的好脾氣，家里家外從來不跟蘭芳爭,。汪老二不跟蘭芳爭,，蘭芳的火就發(fā)不出來，蘭芳的強悍就無處表現(xiàn),。蘭芳的強悍表現(xiàn)不出來,，讓她覺得自己矮人一等似的，沒有前后左右鄰居家的媳婦那樣威風(fēng),，她們過兩天就高一聲低一聲地跟她們的丈夫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馗缮弦徽?，而蘭芳家過得太平靜了，她覺得缺少點什么,。汪老二不僅不與蘭芳爭,，在外面也不跟別人爭。蘭芳覺得你不跟我爭也對,，但在外面不能不爭啊,，所以，蘭芳就“怒其不爭”,，久而久之,，“爛死無用”就成了蘭芳口里汪老二的代名詞。不高興的時候用,，高興的時候也用,，只是換個口氣說“你個爛死無用的”。
“這個爛死無用的,，叫他去買肉他說忙,，忙什么啊，忙什么尸首啊,，忙你個頭,，忙你個蛆，忙你祖宗八代,！”蘭芳頓了頓,，伸手把嘴邊上的唾沫抹了抹?！八滥銈€趙老二,，你個吃槍子兒的”，蘭芳仍然怒氣未消,，“你們還兄弟呢,，噢，你趙老二賣肉,，你陳老四收豬,，你們都吃商品糧,，都拿工資，你們就欺負我們家汪老二是嗎,？你們欺負我們家汪老二就因為他養(yǎng)豬,，就是因為他是拿工分的是嗎？如今這個什么世道啊,，養(yǎng)豬的不如收豬的,，收豬的不如殺豬的，養(yǎng)豬的,、收豬的,、殺豬的都不如賣豬肉的。你個吃槍子兒的死趙老二,，你們都拿工資,，只有養(yǎng)豬的拿不值錢的工分，不養(yǎng)豬,，哪有豬肉啊,，啊，你說啊,，你個吃槍子兒的死趙老二,。”那口氣就好像是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對著趙老二在罵。要么怎么說蘭芳是窩里狠的呢,？別看蘭芳現(xiàn)在情緒激動,，一聲高一聲低地恨不得把趙老二撕了，恨不得把陳老四吃了,，但過后看到趙老二,、陳老四，她又沒話說了,。數(shù)落到這里,，蘭芳又好像覺得今天這個事情也不完全是趙老二的錯，跟陳老四好像也沒多大關(guān)系,，還是自己也沒提醒伢兒,。趙老二又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難道怪我嗎,？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汪老二身上?！斑@個爛死無用的,，”她的話頭又轉(zhuǎn)回到她老公汪老二身上了,，“養(yǎng)豬，養(yǎng)豬,，養(yǎng)你個大頭夢的豬,。你為什么不去賣肉？為什么??？啊，也怪死老頭子——”,，說著說著,，蘭芳又把汪老二的老子，也就是汪二兒的爺爺,，也拖出來當(dāng)出氣筒了,。“為什么你老子不叫你去賣肉??？你看人家趙老二、陳老四活得多滋潤,，特別是趙老二,，一見他那個擺譜的架勢就氣人?！闭f完,，蘭芳又習(xí)慣地加了一句，“這個爛死無用的”,。
汪二兒見媽媽發(fā)了這么大的火,，話里什么兄弟了，什么養(yǎng)豬,、收豬,、殺豬、賣豬肉的,，太復(fù)雜太深奧了,，太繞口了，說得汪二兒一頭霧水,，一臉懵逼,，只能默默地站在那兒聽，不敢有半點言語,。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了,，以往老媽只對他老子汪老二這樣發(fā)火，他老子一般是一聲不吭，只是偶爾吱唔兩聲,。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汪二兒于是也是一聲不吭，聽?wèi){媽媽恣意發(fā)揮,。陳老四他認識,，因為陳老四的兒子跟他是同學(xué)，他知道陳老四在副食品公司收豬,，陳老四的兒子還帶香腸給他嘗過,，那味道真是妙極了?？哨w老二是誰?。亢孟窬褪潜娙丝谥械亩?，就是今天把他天大的好事弄壞的那個家伙,。汪二兒心想要是他現(xiàn)在在這兒，他一定會從他背后上去飛起一腳讓他趴下,，這是汪二兒的絕活,，他的同學(xué)都怕他這一腳。至于媽媽說兄弟什么的,，汪二兒就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