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幾名身強(qiáng)體健裝備精良的大漢,，騎著高頭駿馬，包圍著中間的一輛鏢車，向前慢慢走著,。
中間推鏢車那人正是張寶兒,，他渾身吃著勁，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歪歪斜斜推著，雖然已是深秋了,，卻讓他折騰出了滿身大汗。
看著張寶兒狼狽的模樣樣,，侯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寶兒,，你歇會，讓我來吧,！”
張寶兒也不客氣,，將鏢車交于侯杰，這才騰出手來,，一邊抹著汗,，一邊忍不住抱怨起來：“鏢局里明明有馬車，卻偏偏要推這么個破車,，這不是折騰人是什么,？”
張寶兒的確有發(fā)牢騷的理由。
鏢車,，聽起來很威風(fēng),，其實(shí)就是獨(dú)輪車，兩邊兩個把手,，中間只有一個輪子,，車上裝著一個大木箱，死沉死沉的,。
推鏢車走起路來平衡不好掌握,，若是不會推，走不了幾步便會歪倒在一邊,。為了推好鏢車,，這一路上張寶兒可沒少吃苦，經(jīng)過多次練習(xí),，他也逐步掌握了一些推車的竅門：抓緊把，往前看,，用上腰,、臀的勁兒。雖說不上快步如飛,，但也可以鏢車不倒只管推了,。
侯杰到底是練過武的，推起鏢車比張寶兒可要輕松多了,，他淡淡一笑解釋道：“林鏢頭不是說了嗎,？這次送貨路不好走，推鏢車走崎嶇不平的山路比較方便,，馬車就不行了,！”
侯杰口中的林鏢頭便是林云,，他是負(fù)責(zé)這次走鏢的鏢頭。
林云是鏢局里資深的鏢師,，按理說,，這次出僄并不需要林云親自出馬?？梢?yàn)閺垖殐号c侯杰是頭次走鏢,，為了保險起見，龍壯還是派了林云來,。林云共帶了鏢局的三名鏢師和四個趟子手,，再加上托鏢之人留下的一個小男孩，他們這一趟鏢加起來總共九個人,。
在鏢局的時候,，張寶兒并不清楚趟子手究竟是做什么的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了。趟子手的主要任務(wù),，就是負(fù)責(zé)喊鏢和推鏢車,。
喊鏢是指途中遇到狀況，譬如發(fā)現(xiàn)路間擺著荊棘條子,，就知道前面有事了,。這叫“惡虎攔路”，這些荊棘條子不能挑開,，必須要由趟子手先喊鏢,，向可能存在的盜賊示好，套江湖交情,。喊得越勤越好,，禮多人不怪嘛。盜賊看到車上的鏢旗,，有過交情的自會給一份面子,。如果喊鏢號不行的話，那就需要鏢師唇典對話,，唇典是武林中的行話,，只有鏢局內(nèi)部的人知道，外部人根本聽不懂的,。
鏢師在行進(jìn)途中是可以騎馬的,，趟子手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他們四個趟子手,，每兩人一組,，每組負(fù)責(zé)一天。若放在平日里，張寶兒早就甩手不干了,?？伤舨桓闪耍罱芫偷靡粋€人推一天車,，無奈之下,，他也只好咬牙堅持。
除了喊鏢與推鏢車之外,，趟子手還得要搭爐灶做飯菜,。每天近黃昏時，他們會?？吭诹撕恿鬟?，趟子手便開始打水砍柴生火造飯。走鏢多在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為了不至于餓肚子,，就不得不自立更生,，才可飽腹。
這一路上也并不是沒有住宿的店家,，但是林云比較謹(jǐn)慎,，堅持走鏢三不住的規(guī)矩：新開設(shè)的店不住、易主之店不住,、娼店不住,。
剛開始，張寶兒還一時琢磨不透這些規(guī)矩,，后來經(jīng)過林云的講解,，張寶兒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戒住新開店房，新開設(shè)的店因摸不透人心,，保鏢之人便不去隨意冒險,，只要門上寫有開業(yè)大吉的店不住,；戒住易主之店,，換了老板的店，人心叵測會有賊店,，保鏢之人也不住,；戒住娼婦之店,，有些店娼婦糾纏會中計丟鏢，保鏢之人也不去冒險。
走鏢三不住這樣的規(guī)矩,，張寶兒還可以理解,，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不洗臉。
在走鏢的過程中,，“洗臉”和“到家”是同義語,，用鏢師們的行話說“該洗臉了”，也就是該到家了,。究其原因,，不洗臉其實(shí)是為了保護(hù)皮膚，冬季寒風(fēng)凜冽,，春秋風(fēng)沙撲面,，夏季驕陽似火，用土堿洗完臉之后,，凌厲的風(fēng)一吹,，臉反倒很容易受到傷害，會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生疼,。
張寶兒已經(jīng)有些后悔了，不應(yīng)該纏著龍壯非要走鏢,。這真正的走鏢與自己想像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除了受罪還是受罪,?？墒碌饺缃瘢荒艽蚵溲劳抢镅?，只盼能早日結(jié)束這趟鏢,。
……
就在張寶兒為走鏢而后悔不已的時候，委托這次鏢的那名中年書生已經(jīng)大步朝承天門走去,，他叫燕欽融,。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侍衛(wèi)厲聲問。
“告人謀反,！”燕欽融說,。
“告誰謀反？”
“要面圣時才能說,?！?p> 侍衛(wèi)迅速稟告給首輔宰相宗楚客,，宗楚客把燕欽融叫來問道：“你是誰？”
“國子監(jiān)典薄燕欽融,?！?p> “你告誰謀反？”
“告太平公主與相王,?！毖鄽J融認(rèn)得宗楚客。
太平公主與相王是韋皇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宗楚客一聽有人要告這二人謀反,，心中大喜。
按朝規(guī),，告謀反,，下臣不得過問，要由皇上親問,，宗楚客把燕欽融立刻帶到中宗面前,。
燕欽融見了皇上，跪拜以后,，呈上狀紙一疊,，上面不是狀告太平公主與相王李旦，而是歷數(shù)韋后,、宗楚客,、安樂公主等人****官廷，培植黨羽,，圖謀不軌等罪行,。
燕欽融早已經(jīng)算計好了，他知道若是直接狀告韋后,、宗楚客等人,，肯定連見也見不著中宗的面，故而他才說狀告相王與太平公主,，而面圣的時候來了個李代桃僵,。
中宗看罷，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個小小的典薄,，敢這么大膽面君告皇后、公主和宰相,，如其事實(shí)不確,，豈不自己找死？而從所舉的事例看,，多數(shù)都有依據(jù),，并非憑空捏造,。中宗原也有所聞，也想治治他們,，只是沒有找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今天借燕欽融告御狀之機(jī),，可以問個明白,。
中宗沉著臉道：“燕欽融，朕問你,，你告皇后,、宗楚客等****宮廷，受賄攬權(quán),，有謀反之嫌,，有何依據(jù)？你可知道,，如系誣告,，是要反坐滅九族的?！?p> 燕欽融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便將韋氏、宗楚客等人的種種丑惡罪行,，一一奏報,。
當(dāng)說到韋氏私通宗楚客、御醫(yī)馬秦客,，并賣官賣爵,，培植韋氏勢力，有謀反篡位野心時,，旁邊聽政的韋氏聽了暴跳如雷,，幾次出面阻止，大聲怒吼：“此賊一派胡言亂語,，快將他殺了,！”
而中宗皇上卻表現(xiàn)出了特別的冷靜：“讓他說下去，如其不實(shí),，再殺不遲,。”
燕欽融繼續(xù)揭露宗楚客攬權(quán)營私,，又有謀反言論,，公開說什么“吾位卑時，愛宰相,；及居之,，又思帝位,，聽政一日足矣……”
“陛下，這逆賊燕欽融,，目無君父,，張狂至極，犯下欺君大不敬之罪,，臣請陛下裁斷,，將此逆賊仗斃廷前，以儆效尤,！”斥責(zé)完了燕欽融,，宗楚客又開始給中宗施加起了壓力。
“臣請陛下裁斷,，仗斃此賊,。”隨著宗楚客的腳步,，唐休璟,、韋巨源、紀(jì)處訥,、韋溫等人也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樣,，齊齊地踏出班列，向中宗奏曰,。
“諸卿免禮,，這燕欽融雖然狂妄至極，欺君犯上,，但念在他是朝廷正員,，而且也是為江山社稷著想，朕以為,，就暫且免他一死,，革職查辦吧！”
“哼“,，中宗的話語才剛落,，身邊的韋后鼻子里就冷哼了一聲，接著說道：”皇上如此一說,，那燕欽融說的就是對的嘍,？我也真是禍國殃民之人了？“
“皇后多慮了,，朕怎么會是這個意思呢,。”中宗一聽韋后的話,，趕緊解釋道：“燕欽融是我大唐的官員,，肯定不會如此目無君父,，我想他這個諫本，肯定也是受人蠱惑,，一時糊涂寫得,。這才要給他一次機(jī)會，讓他當(dāng)面說明這諫本中的話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是不是?。垦鄽J融,。”
中宗一心想要保下燕欽融的命,，這時居然給燕欽融使起了眼色,，讓他趕緊服軟，順著自己的話頭接下去,，自己也好保全他,。
中宗的這個想法，顯然是有點(diǎn)太幼稚,，他低估了燕欽融的骨氣,，也高估了韋后的度量。
就連三歲的小孩兒都能聽得出中宗的搪塞之詞,，韋后當(dāng)然不會信以為真,。燕欽融既然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現(xiàn)在有這面圣的機(jī)會,，又怎么會改變了主意呢,？
“小臣斗膽參劾當(dāng)今皇后，犯了天顏,，自知然罪,。但要讓臣言受人蒙蔽，所上之言并非臣之意,，卻萬難做到,，此諫本所言，句句都系臣之肺腑之言,。臣雖只是從八品,，但確系十載寒窗，三遭考銓,、大家欽定,，兩省正宣的堂堂大唐官員，自然要為我大唐的江山社稷盡自己的綿薄之力,！不能像那竊據(jù)高位,，卻只知趨炎附勢,，溜須拍馬，不忠君事國之輩,！”
燕欽融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直將那站于御座近旁的威風(fēng)凜凜的宗楚客指斥得目瞪口呆，把那以拍韋后的馬屁得封相位的唐休璟和韋巨源,，說得滿臉通紅,，趕緊整冠理袍，退回近臣班中,。
這時,，強(qiáng)壓怒火的韋后，再也顧不上中宗在側(cè),，再也顧不上百官眼見,，站起身來指著燕欽融就喝道：“速滅此逆賊！”
韋后的話讓眾臣都愣在了那里,，畢竟剛才中宗還親自說要留了燕欽融一命,，而此時韋后卻公然下令要?dú)⒘搜鄽J融，帝后之間第一次唱反調(diào),，倒將眾臣驚的目瞪口呆,。
“宗卿，還不動手,！”韋后見眾人無動于衷,，怒氣沖沖地又朝宗楚客喝道。
宗楚客聽了一把拉過燕欽融的衣領(lǐng),，舉起朝笏板劈臉打去,，頓時鮮血淋漓，濺滿御殿,。眾大臣見了一片嘩然,。
燕欽融喊道：“皇上請看，當(dāng)著您的面,，宗楚客竟敢行兇,，可見背后所為?！?p> 宗楚客驕橫慣了,，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繼續(xù)用朝笏板向燕融欽頭上亂打,。眾大臣都把目光看著皇上,。
中宗實(shí)在氣憤不過，忍不住叫道：“住手！宗楚客你身為宰相,，難道不知法度,？朝臣受到彈劾，應(yīng)肅立恭聽,。你卻在朝堂上當(dāng)著朕行兇毆打上書人,，可見你背后所為是何等張狂。燕欽融所言,，如系誣告,，朕自會對他嚴(yán)懲；如果是實(shí),，你應(yīng)當(dāng)?shù)皖^認(rèn)罪,，改過自新?？墒悄銋s如此放肆,，該當(dāng)何罪？快退到一邊,，躬省思過！”
見皇上真的發(fā)怒了,，宗楚客也自覺心虛,，只得退到一邊。
中宗心想,，此事不能草草了事,，不然我這個皇帝豈不太窩囊了？便道：“燕欽融,，你上書所言,，尚待詳查。如有不實(shí),，定當(dāng)嚴(yán)懲,。調(diào)查期間，你且等待傳訊,?！?p> 說罷，宣布散朝,。
宗楚客見皇上如此寬待燕欽融,，預(yù)感到皇上一定要追查下去。一不做二不休,，趁中宗退朝時,，命衛(wèi)士把燕欽融捆了，一陣亂棒,。
燕欽融放開喉嚨,，高喊：“皇上救命,！”
但沒喊兩聲，便被打死在殿門之外,。
中宗尚未走遠(yuǎn),，聽見呼喊，趕過去看燕欽融時,，已被打死,。他大怒道：“好個宗楚客，你眼里還有朕沒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擅自打死人命,，罪應(yīng)當(dāng)誅！”
宗楚客自知理虧,，本要認(rèn)錯,，但見韋氏趕來，頓覺有了后勁,，便把目光投向她,。韋氏見這情狀，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宗楚客這時心慌意亂,，沒了主意，只得向中宗跪下求饒：“臣對此賊口出穢言辱罵皇后,，十分氣憤,，失手打死了他。事已至此,，請皇上寬恕,。”
在皇上身后的韋氏見宗楚客叩頭請罪,，覺得有失臉面,，怒氣沖沖地走上前說：“快起來，快起來,，不過誤傷了一個造謠惑眾的八品小官,，難道還要當(dāng)朝宰相抵命？何況宗丞相所為實(shí)在是為了皇家尊嚴(yán),，陛下要?dú)⒆谪┫?，那就先殺臣妾！?p> 見韋氏發(fā)怒,，懾于雌威的中宗有些心虛,。但因余怒未消，使勁跺了兩腳便徑自回官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