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xì)雨朦朦,如流蘇般傾瀉,,臨安縣縣尉王濤騎在一匹健馬上,,披著蓑衣低著頭前行,其身后尾隨著一支長隊,,三班衙役俱是成了落雞湯,,一邊詛咒該死的天氣,,一邊推著那裝滿箱子的馬車艱難前進,。
奉縣尊之命前去剿除青州馬幫的巢穴,,終于是得成而歸了。
可王濤并無半分喜悅,,一直沉著臉,,比那陰云密布的天氣還要壓抑,他幾次轉(zhuǎn)頭瞟向那馬車上的木箱子,,眼里既有幾分擔(dān)憂,,又有幾分貪婪。
張奉命他率兵掃尾,,用了不到半個月,,王濤率領(lǐng)鄉(xiāng)兵順利掃清了那伙青州馬幫在山里的巢穴,,又平白得了十幾顆馬匪的首級,,無論是不是家眷親屬,總歸屬于馬匪的序列,。
既然是馬匪,,自然就應(yīng)該被剿滅,而首級則是實打?qū)嵉能姽Α?p> 除此之外,,此行最大的收獲,,則是成功找到那批丟失的皇岡,藏于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中,,王濤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其全部追回,,直到打開箱子那一刻,他才才完全明白,,這些馬匪為何會費盡心思藏匿這批皇岡,。
數(shù)不清的銀白色銀錠,純度很高,,一看就是官坊熔鑄的雪花銀,,數(shù)量足足有百萬之巨。
這樣一筆巨款,,就算是他,,也是首次得見,那種金錢的誘惑力如同一把石錘擊打著他的心臟,,使他呼吸急促,,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王濤甚至產(chǎn)生過貪墨這筆銀子的欲念,。
不過他很快打消了這種想法,。先不說這是進獻端王的皇岡,就算他劫了去也沒命花,,朝廷一旦發(fā)怒起來,,那可是能夠讓整個云熙行省都抖三抖,他一個縣城小吏,,如何斗得過這樣的龐然大物,。
馬風(fēng)不是挺狂的嗎?
最后還不是永遠(yuǎn)閉上了嘴巴,。
王濤星夜兼程,,馬不停歇往回趕,心里只想著早點這燙手的“山芋”交差,,這東西放在自己的手里就是一個異數(shù),,他真怕哪天自己被豬油蒙了眼睛,劫了這批雪花銀,,那就是自找死路,。
一路急行,三班衙役和剿匪鄉(xiāng)兵叫苦連天,,王濤并不理會,,只覺得這些人吵鬧,拉了幾個人出來大罵了一頓,。要是因為這批銀子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他可就不是單單罵一頓那么簡單了。
回到臨安城,,沒來得及歇腳,,張奉的隨從便匆匆趕來相告。
“我家主人有吩咐,,王縣尉剿匪歸來后,,務(wù)必第一時間前去拜見?!?p> 王濤唉聲嘆氣,,從這任縣令接任,他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一回,,終日勞勞碌碌,,卻也不得青睞,投靠范府后情況要好些,,可官大一級壓死人,,上面有令豈有不去的道理。
如果不是范家在撐著腰,,說什么他都要去巴結(jié)巴結(jié)這位縣令大人,,可如今攻守轉(zhuǎn)換,,只要配合范家搞倒這縣令,下一任縣令就是他囊中之物,,如此一來,,他的心態(tài)就變了。
一切為了自己的前程,,這罪,,他得受!
“知道是什么事嗎,?為何這么急,。”
那隨從溫和一笑,,搖頭道:“主人沒說,,想必是很重要的大事?!?p> 王濤心生疑竇,,下了馬來,囑托下屬看顧好那批雪花銀,,便兀自朝著縣衙里面走去,。
姑且看看這張奉又賣什么關(guān)子,要是能夠找出此人一些貪污怠政的證據(jù),,待以后官員政績考核,,他就有的話說了。
......
剛走到廊前,,上了一個臺階,,王濤抬頭,便看見張奉徘徊在廊橋上,,左右踱著步,,皺著眉頭沉思,似沒有察覺到他前來,。
這可算是奇了,。
以前這個點,張奉必定在書房里臨摹字帖,,風(fēng)雨不停,,衙門里辦差的都知道他們縣令大人這個習(xí)慣,故而每天這個時間都盡量不前去打擾,,唯恐?jǐn)_了縣令大人的興致,。
今日卻是奇怪,張奉不再書房里待著,站在廊橋上干甚,?聽風(fēng)看雨么,。
王濤心生不妙,小心走上前拜見,,“縣尊,,下官事情辦完,回來交差,,聽說你找我!”
張奉瞥了眼身邊的王濤,,閉著眼睛,,輕輕點頭。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該對我珉州府影響不大,但對兩江的黎民百姓卻是天大的災(zāi)禍,,生民哀嚎,,何其悲也?!?p> 說話間,,張奉從衣袖里抽出一封信箋,王濤恭敬地接過來,,大致瀏覽一遍,,臉色轉(zhuǎn)為震驚,信箋上面的字,,字字驚心,,用舉世皆驚也不為過。
“這...兩江秋汛泛濫成災(zāi),,淹沒百萬畝良田,,災(zāi)荒、洪水,、瘟疫,、叛軍,兩江沿河之地,,已糜爛至此,?”
王濤這一刻徹底明白張奉的異狀。
兩江之地可是大端王朝的富庶之地和主要產(chǎn)糧區(qū),,這下子兩江同時發(fā)生百年罕見的洪災(zāi),,這對大端王朝的沖擊何其大也,作為兩榜進士出身的張奉,能夠坐得住才怪了,。
兩江之禍帶來的一系列后果,,幾乎難以預(yù)料。
看到最后,,王濤還未從震驚之中走出來,。先是見了一輩子沒見過的百萬雪花銀,后又聽聞兩江洪災(zāi)泛濫,,這一件件罕見的奇事讓他的心臟忽而跌落谷底,,忽而飛上高空,怎一個刺激了得,。
張奉倚在欄上,,眺望著廊外的秋雨,心中悲意更濃,,拍了拍欄桿,,忽的問道:“那批皇岡你找回來了?”
“下官不負(fù)重托,,百萬兩雪花銀,,悉數(shù)帶回?!?p> 王濤似乎知道張奉問這句話的打算,,依然還是就事論事,隱瞞此事對他沒有半分好處,,甚至可能會招致災(zāi)禍,。
“這就好!”
張奉面有悅色,,轉(zhuǎn)過身振奮地說道:“這樣,,我寫一封書信,六百里加急遞交云熙行省總督白占宇大人,,你則立刻押著這筆銀子走河道去總督府,,記住,一定要將這些銀子悉數(shù)交予白占宇大人,,賑災(zāi)安民,,刻不容緩,要是再耽誤下去,,兩江之地就是下一個人間地獄,。”
“可是縣尊,,這不符合朝廷的規(guī)矩,,本來這筆銀子應(yīng)該上交朝廷,再由工部撥給,要是我們私自將其送交總督大人,,上面怪罪下來,,這...”
張奉頓時沉聲說道:“此時還講什么規(guī)矩,等工部那些官吏層層盤剝下來,,姑且不論給不到全數(shù),,就是這時間也遲緩到三個月后,那時會餓死多少無辜的百姓,,你仔細(xì)想過嗎,?”
王濤面有難色,抬頭正要相勸,,與張奉那雙堅定的眼神對峙,,頓時他心中猛地轉(zhuǎn)過彎來,他正想找對方的茬來著,,這不就是想什么就來什么嗎?
賑災(zāi)的款項本應(yīng)由朝廷統(tǒng)一調(diào)撥才是,,這下張奉不守規(guī)矩,,私自調(diào)撥皇岡前去賑災(zāi),這事要是上達(dá)天聽,,豈能饒了他,?雖說這事他毫無私心,但朝廷的大官們會怎么想,,這就值得說道說道了,。
屆時治他一個違逆法令之罪,這縣令的位置不就空下來了,?
這事張奉糊涂,,但他一定要去辦,而且要辦的漂漂亮亮的,。等總督府收到銀子,,張奉的罪名就坐實了,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他,,而他就是最大的贏家,。
此事,大有可為!
王濤佯裝勉為其難道:“縣令大人心系黎民百姓,,下官豈有不去之理,,我這就前去點齊五百鄉(xiāng)兵,雇傭大料河船,,準(zhǔn)時將這銀兩送至總督大人手中,。”
張奉拍了拍王濤的肩膀,喜憂參半道:“我知道一旦做了這事,,朝廷必不會容我,,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蠅營狗茍,,僅為一己之私?以我這一縣之尊,,換兩江百姓一路活路,足以,!”
“縣尊放心,,下官一定不負(fù)所托?!?p> ......
王濤心里打著小算盤,,回了縣衙,沒喝一口熱茶,,便騎馬去軍營點了五百親兵,,頂著那濕黏黏的秋雨,朝珉州碼頭趕去,。
此次押運的是銀子,,同時也是他的仕途,王濤一路極為小心,,低調(diào)行走,,盡量不引起其他勢力的注意,大料的河船也是他憑著關(guān)系從漕幫臨時借來,,誰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押運一批巨款,。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就在王濤出發(fā)的間歇,,一股龐大的勢力同時也盯上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