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次櫛比的飛檐高高挑起,延綿一片,。在青磚皂瓦的民居環(huán)繞中巍巍在上,富貴莊重一覽無余。
雄城聳立,。寬闊的青條石甬道縱橫交錯,劃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寬闊區(qū)域,。足夠八駕馬車并排驅(qū)馳的主道環(huán)繞下,,又有穿插其間的大小街巷,將一座座府邸隔離開來,。
這里就是慶州府,,楓云國南陲千里沃野中的第一大城。同時也是慶州州屬衙門所在地,,當之無愧的慶州首府,。
天色漸暗,已入黃昏時分,。順著慶善大街的街口向前百米,,左手方向拐入橫巷,,一座巍峨的府邸便映入眼簾。這座平日里頗有些鬧中取靜真趣的所在,,此時正被惡俗的熱鬧氣氛包圍,。
白日里燃放的無數(shù)煙花爆竹碎屑厚厚的鋪在地上,花花綠綠蓋滿了整條寬巷,。百米長的巷子,,從位于正中的府門向兩邊延伸,沿墻根擺滿了寬寬的長凳,。數(shù)十名青衣漢子忙得熱鍋上螞蟻一般,,跟著幾個綢袍知客,紛紛迎向接踵而來的賀客,。隨在賀客后面的大件禮盒均由雙人大杠抬著,,被一鼠須帳房匆匆貼上隨手寫就的名帖后,便魚貫而入流水般沿角門抬入院中,。
府邸兩側(cè)貼滿了大紅的喜字,,映得門楣上的“魏府”二字熠熠生輝。正門高高臺階上,,一名三十多歲的軒昂短須中年男子身著紅袍,,在幾名親屬簇擁下喜氣洋洋的迎著上門的賓客。
整座府邸充斥著喜氣,。無數(shù)的大紅燈籠靜靜的懸在半空,,放射著柔和的光芒。喜樂聲從府邸深處隱約傳來,,穿過高堂,,浸過花園,將這方天地襯托得猶如仙境,。
粼粼車輪碾壓的聲響傳來,,一輛黑色的寬大馬車徑直駛了過來,停在正門處,。車夫飛快跳下車轅,,將搭在旁邊的短凳擺在車前。簾子一撩,,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子在車夫的攙扶下氣喘吁吁的落地,。
“好熱鬧!”胖子四下看看,,嘴角幾不可見的抽動了一下,,撩起袍子順著臺階走上前來。紅袍中年人早已看見來人,,急忙撇開眾人向前迎了幾步,,口中叫道:“陳大人,!竟勞動大駕前來,竹亭愧不敢當,!”
“竹亭兄客氣了,!”胖子趕上前來,拉住他的手親熱的搖搖:“不要說見外的話了,,以秉德相稱便可,!”
“這怎么可以……”魏竹亭略微謙遜了一下,便笑道:“也好,,便依秉德兄所言,。竹亭高攀,以后你我便兄弟相稱,?!?p> 陳秉德大笑:“這便對了!竹亭兄剛剛左遷慶州督糧道,,又迎娶新夫人,。這是雙喜臨門的大事,秉德怎能不登門道賀,!”
“都是閣部垂青,,加之各位大人抬舉,才有竹亭今日之榮耀,?!蔽褐裢た谥兄t遜著:“秉德兄貴為州府太守,日后還請多多提攜才是啊,?!?p> “你我同城為官,自當同榮辱,、共進退,。”陳秉德正色說道,,伸手從袖子掏出兩個紅包:“區(qū)區(qū)賀禮,,還望笑納,。這是家尊的一點心意,,老人家年邁耐不得繁雜,便不親自登門道賀了,,還請竹亭兄見諒,。”
“怎敢勞動老大人,!竹亭愧領(lǐng)了,,他日定當?shù)情T道謝,。”魏竹亭急忙雙手接過,,遞到身后的知客手中,。
“竹亭兄,魏老大人可在后堂,?秉德卻是要前去請安兼道賀了,。”陳秉德問道,。
“家父正在后堂,。”魏竹亭扭頭說道:“四弟,,你請陳大人到后堂父親處奉茶,。”
一名二十來歲,、身穿吉服的青年快步上來向胖子說道:“陳大人,,您請移步?!?p> “好好好,。”陳炳德向著魏竹亭拱拱手,,隨著青年一路去了,。
魏府二進的廳堂之內(nèi),便是今夜的喜宴之地,。寬敞的正房大廳里人聲鼎沸,,怕不能掀開屋頂去。旁邊的西屋,,廳堂里擺放著三張大圓桌,,擺滿了各色水果點心、時令瓜果,。魏竹亭所轄刑司衙門的二十多名部下都聚在這里,,嬉笑玩鬧。雖不如正廳里紅火,,卻樂在逍遙自在,。
廳堂左側(cè)是個小小的隔間,此時正有幾個刑吏在座閑談,。一道雕木花墻,,就把熱鬧繁華全部隔在了外面。
一名瀟灑的青衣中年人端坐屋子中間的圓桌旁,手持蓋碗啜一口茶水,,口中說道:“這次的事情卻也是個異數(shù),。沾了大人的喜氣,倒是落了個皆大歡喜,。眾位弟兄升的升,,遷的遷,能動的都動了一下,,沒有吃掛落的,。”他眼睛瞥向墻邊太師椅上坐著的一名五短身材屠夫模樣的老者:“老胡,,你倒是任憑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臺,不知打的什么主意,?!?p> “你不也是嗎,為何不跟著活動活動,?老胡是個粗人,,能有什么主意?”老者嘿嘿冷笑:“干了一輩子刑事,,不愿意再折騰罷了,!哪像那些人精,活魚兒一般上竄下跳,?!?p> “這次連帶理刑大人,整個刑司衙門上下動了十余人,?!闭驹谖葜絮獠降囊粋€瘦子捻著胡須,斟酌著字眼:“上面如此大的動作,,從里到外透著……不尋常,。范成大,你怎么看,?”
他看向吃了老胡搶白的中年男子,。
“有新貴要崛起,當然有人就要騰地方嘛,?!狈冻纱蠓畔虏璞Φ溃骸皯c州新任的理刑方見大人此時帶領(lǐng)一干屬下,已在趕往慶州府的路上,。明天恐怕就要到了,,留下來的兄弟是不是去迎接一下?!?p> “這事來得太急了些,。老范是刑司衙門的萬事通,這方大人的背景不知你是否了解,?”瘦子追問道,。
“要知這方大人的底細,你們不要問我,?!狈冻纱笊焓种钢冈谂赃吢牭媒蚪蛴形兜囊蝗耍骸肮嗄抢铮瑓s是握有第一手的資料,?!?p> 看眾人眼睛看過來,郭青也不矜持,,笑著說道:“此事倒也巧了,。我那妻弟沒什么本事,混了這么些年,,依然在慶云縣的衙門里當個書辦,。與方大人同衙為官,對他的底細知道的十分詳盡,。有時他到州府辦事,,便到我這里坐坐。前幾日在我家中閑聊,,還跟我說過方見大人的種種,。沒想到,轉(zhuǎn)眼之間方大人就成了我們的上官,?!?p> “快說說?!笔葑觼淼阶肋呑?,遞給郭青一把瓜子。
“這方見大人,,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算是少年俊杰了?!惫嗦砸怀了?,開口說道:“父親據(jù)說是名軍士,早年在對南越的征戰(zhàn)中失聯(lián),,下落不明,。母親也早早抱病逝去,,他是由外公和舅舅養(yǎng)大的?!?p> “方大人自幼身體羸弱,,雖多方設(shè)法但最終沒能開啟武竅,無法修習(xí)正統(tǒng)的五行體術(shù),。但是他天資縱橫,,在體術(shù)研究方面極有建樹。他對五行體術(shù)研究的著作,,層層上報到京里武備署內(nèi)常設(shè)研究機構(gòu),,已經(jīng)作為內(nèi)部教科書在很小的范圍內(nèi)流通。據(jù)說這兩年,,他還在現(xiàn)行的體術(shù)系統(tǒng)之外另辟蹊徑,,總結(jié)出一套針對普通體質(zhì)的體能訓(xùn)練功法,經(jīng)過驗證頗有成效,?!?p> 天風大陸,以修習(xí)五行體術(shù)為尊,。
傳說上古天神造人,,便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在人類體內(nèi)布下五行之種,。根據(jù)個人資質(zhì)不同,,大約在十三四歲左右,體內(nèi)五行種子便會萌芽生長,,稱為武竅,。武竅顯化,再根據(jù)武竅特點有針對性的進行體術(shù)修煉,,大成后修煉之人具有各種不可思議之異能,。上古奇人迭出,就是因為憑借武竅之力在與自然的抗爭中獲得極大助力,。歲月流逝,,傳到當今五行血脈日漸稀薄。能夠繼承五行種子并最終開啟武竅,,獲得五行體術(shù)踏上強者之路的,,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十不存一。而當世成功開發(fā)出武竅者,,便是這天風大陸的中堅力量,,在大陸各國中占據(jù)了幾乎所有重要的位置。沒有開發(fā)出武竅的,,只能淪為最底層的民眾,。確有長才的,,也勉強在強者身邊充當參謀,或擔當一些低級的管理職位,,幾乎不可能踏上更高的層級,。
“方見大人現(xiàn)在的一干屬下,便是原在軍中效力的傷兵,。因在征戰(zhàn)中身體遭受重創(chuàng),、武竅崩壞而退役,,后來被方大人弄去做了實驗品,。據(jù)跟他們接觸過的人講,他們現(xiàn)在的實力已經(jīng)有了極大提升,,甚至不啻于原來的武力,。”
“居然如此神奇,!”瘦子一拍大腿:“如果這個傳言屬實,,單就體術(shù)創(chuàng)新來說,,方大人已具宗師之境,。”
“方見大人素有鬼才之稱,,只是膽子太大往往惹禍,。十八歲那年在雷暴天氣做體術(shù)實驗時,居然被雷劈中,,昏迷了十八天,。要不是當時的慶云縣令、現(xiàn)已擔任慶州府尹的陳秉德大人連夜派人趕到慶州府,,將榮休在家的前太醫(yī)院醫(yī)正桂大人接去診治,。又累掉半條性命施救,方見這鬼才二字中的才字恐怕是要抹掉,,直接變鬼了,。”郭青輕笑著說道,。
“陳大人居然對方見如此重視,!”瘦子追問道:“如此傾力施救,莫非這中間還有什么緣故,?”
“方見舅舅是當時的慶云縣縣丞,,現(xiàn)已升任慶云縣令,與陳大人有過命的交情,。而且……”郭青曖昧的笑笑:“陳大人的千金,,據(jù)說與方見關(guān)系……很親密,。”
“原來如此,!”眾人一起微笑起來,。
“方見大人在其他方面也頗有長才?!惫嗪瓤诓杷疂櫇櫳ぷ樱骸澳昵八麖膽c云學(xué)院結(jié)業(yè)時,,結(jié)業(yè)論文提出了一套民間政令推行的構(gòu)想,意在將官方的控制力擴展到最基層的廣大鄉(xiāng)間,。這一構(gòu)想在教育系統(tǒng)內(nèi)極受好評,,居然通過教育系的人馬通報到了最高層?!?p> “結(jié)果宮里越過中書省直接下諭,,在慶云縣大明鄉(xiāng)做了推行試點。方大人順勢得了個七品官身,,在大明鄉(xiāng)擔任了個新設(shè)的官職,,稱為鄉(xiāng)正。他的一干手下也轉(zhuǎn)為了公職,,一起在他的手下做事,。”
“此子真是際遇非凡,!”眾人相顧無言,,心有戚戚:“人的運氣真是擋不住,摔個跟頭都能撿到寶,?!?p> “方見的姨夫,是慶云學(xué)院的副院長,?!笨创蠹矣行┎唤猓嘌a了一句:“據(jù)說他還有得力的親戚,,在中書省做事,。”
“哦,!”眾人這才茅舍頓開,,從詫異中找回一點自信。
“這個試驗中的構(gòu)想,,獲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支持,。”郭青意猶未盡:“這個構(gòu)想本身有創(chuàng)意是其一,。其二嘛……”
他看看屋中眾人:“大家都知道,,目前我朝的最低公職,,是到縣一級為止。鄉(xiāng)間的管理,,大都依靠鄉(xiāng)間的賢人或者大家族的族長承擔,。只是發(fā)生重要事情時,由縣里派人下鄉(xiāng)督辦?,F(xiàn)在如果公職擴充到鄉(xiāng)村一級,,那就提供了多少個可以作為仕途起點的職位?大家再想想,,現(xiàn)在每年有多少年輕人人從各類學(xué)院中結(jié)業(yè),,等著安排一個位置而不得?”
眾人想到深處,,齊齊吸了一口涼氣:“方見設(shè)計之初如果已經(jīng)有這方面考慮的話,,那此子就不僅僅是天資聰穎了,。世事洞察方面也足夠老道,,不在多年的老成胥吏之下。一旦此事成功,,要有多少人對他感恩戴德,?”
“這段時間,慶云縣出了兩件潑天大案,,諸位也都看到過內(nèi)部的邸報吧,?”郭青語不驚人死不休:“一件是明珠礦的貪腐窩案,,再有就是圍捕獨行大盜任行之的案子,。”
看大家都有印象,,郭青繼續(xù)說道:“據(jù)我那位妻弟講,,這兩個大案的偵破,背后都是方見的操作,?!?p> “這兩個案子,不是資政院洪仲大人在慶州巡視中適逢其會,,親自督導(dǎo)的嗎,?邸報上都有案情節(jié)錄,,怎么又和方見扯上關(guān)系,?”瘦子疑道。
“所以,,不要用人的想象力去揣測神的氣運,。”郭青鄙夷的瞥了瘦子一眼:“諸位可曾想過,,為什么方大人能由一個七品小吏突然拔擢為五品方面大員,,掌管一州刑事之重責?必定是洪大人與其產(chǎn)生交集,,發(fā)現(xiàn)了他在刑名方面的非凡資質(zhì),所以才破格提拔,。據(jù)說洪大人此次出京,,便是借著巡視的名頭,來考察方見的試點有無成效,。好像還帶了很多京城的新貴,,跟著下來體察民情。這個來頭,,你們想想吧,。”
“也不全對,?!甭犞嗟陌谆睿冻纱髮⑿艑⒁?,皺著眉頭說道:“洪大人現(xiàn)在還在慶州鄉(xiāng)間,,未返京城。如果是他在操作此事,,不可能在欽差行轅中便提前對慶州刑司衙門進行改組,。思來想去,此事透著詭異,?!?p> “神仙打架?!蓖婪蚰拥男趟咎彷牶潞1亲永飮姵鲆还蓻鰵?,冷聲哼道:“我們這些小蝦米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辦差才是正經(jīng)?;丶胰ピ诒桓C里摟著老婆再猜謎不遲,,省得言語不慎自招禍端?!?p> 這群油桶里西瓜般油滑的刑房老吏,,聽聞此言,無不心中驚秫。不動聲色的打著哈哈把話題扯開,,轉(zhuǎn)而開始艷羨新郎官的桃花運,。
整個庭院靜下來時,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
樓閣院落中,,盞盞明燈逐漸熄滅,喧囂的凡塵歸于寧靜,,只有無數(shù)紅燈籠,,在夜色中孤寂的盛放。
勞累人甜夢中的呢嚨,,新婦房中的被翻紅浪,,自有一番況味。
就在黎明最靜的時刻,,一座偏僻院落中的二層小樓中,,一聲凄厲的驚叫突兀的響起,打破了黑石一般的夜色,。
慢慢的,,燈一盞一盞的點了起來。近處的房門張開,,人們?nèi)嘀鼥V的睡眼,,慢慢的聚攏過去,。值夜的家丁提著燈籠飛奔而至,,圍在發(fā)出驚叫的院門口。不一會兒,,一陣昏亂的腳步聲跑來把門打開,。門扉開處,露出一張慘白驚恐的面孔,,是個剛剛驚醒的侍候丫頭,。她慌亂的看著眾人,口中嚷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小翠半夜上樓去看三夫人是否安睡,,突然就叫了一聲,然后就沒有生息了,?!?p> “老張,你上去看看,?!北娙送瞥鲆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官衙內(nèi)眷,我們上去不太方便?!?p> 老張?zhí)嶂槐K紅燈籠,,顫顫巍巍的摸上樓梯,慢慢來到二樓的走廊中間,。正房的門開了半邊,,屋里一片漆黑。老張舉著燈籠向前摸索,,腳下一絆,,一個轱轆滾進房中。好在燈籠沒有熄滅,,老張扭頭看去,,原來是丫鬟小翠橫在門口,已然昏了過去,,一個熄滅的燈籠甩在一邊,。
院中眾人抬頭向上望著,同時發(fā)出驚恐的叫聲,。在老張燈籠昏暗燈光照耀下,,一個懸掛在房梁上飄飄蕩蕩的身影映在花窗上,顯得分外猙獰,。
安靜片刻的府邸,,再一次徹底的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