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發(fā)夠了脾氣,便在晚間時候徹底放晴,,夜空中繁星點點,,空氣里滿是清新,,讓安長生的心情變得美妙無比,。
更美的是,,今夜的客人都比較“佛”系,,不到九點就早早撤離,,仿佛隨著安長生在人生路上豁然開朗,,什么事情都變得順利。
掌柜的和趙大廚也樂得早些回去陪伴家人,,他們前腳剛走,,后腳劉三兒就插上了門閂,但是沒過多久,,店門就被敲響,,正在把玩那副馬吊牌的劉三兒,隨口說道:“客官,,我們打烊了,。”
“我不吃飯,,我找人,。”敲門人說道,。
“找誰,?”
“安長生?!?p> 聞言,,劉三兒有些納悶,但還是給開了門,,并沖后院喊了一句:“長生,,有人找!”
這個時候,,安長生還在洗刷碗筷,,聽到叫喊,也沒把刷子放下,,快步跑到大堂,,一眼看到氣喘吁吁的突訪之人,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只因他非常清楚,,來者必然能點起他胸中的第二把不平之火。
齊家的人找上來了,!
原主對于齊家的記憶,,是撕裂的,或者說對所有過往的記憶,都是撕裂的,。
畢竟平淡事物最是容易忘卻,,能夠留存于原主記憶的人和事,,通常只有好壞兩面,,幾乎沒有中間項。
但對于深夜到訪的這位齊家人,,原主的感情非常復(fù)雜,,連帶著安長生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只能看著那儀表堂堂的藍(lán)衫少年,,自己習(xí)慣性的呆立發(fā)愣,,趕緊搜羅對應(yīng)訊息。
齊心遠(yuǎn),,齊先生之孫,,比安長生小一歲,卻早在兩年之前,,便考中秀才出身,,每月享受朝廷資助,是桃溪縣真真正正的神童一枚,,齊家上下對齊心遠(yuǎn)抱以厚望,,花錢供他到大原府城讀書。
在時常有大儒講學(xué)的令德書院中,,齊心遠(yuǎn)亦是相當(dāng)出彩,,成績優(yōu)異小有才名,順利通過各種門檻,,早早獲得參與科舉的資格,。
原主正是聽說齊心遠(yuǎn)要在今年試考秋闈,才不死心的想最后努力一把考個秀才回來,,結(jié)果不但要死心,,連自己都被折騰沒了??梢哉f原主之于劉查禮,,便好似齊心遠(yuǎn)之于原主,都是父母口中的別家孩子,,原主在成長過程中,,逐漸意識到自己和齊心遠(yuǎn)的差距,心緒復(fù)雜至極,,竟然讓安長生瞧不出明顯趨向,,仿佛齊心遠(yuǎn)真就成了高不可攀的云中之人。
難道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安長生心中打鼓,,摸不準(zhǔn)主意,,齊家人里其實也有一些印象較差的,但察覺劉三兒投來疑惑目光,,他還是輕輕搖頭,,劉三兒意識到了什么,給了安長生一個隨時招呼的眼神,,便主動取過他手里的刷子,,跑去后院刷碗,為兩人留下交流空間,。
感覺到一股熱流再度悄然涌起,,安長生代替原主深深吸氣,邀請齊心遠(yuǎn)于大堂落座,,順手給他倒了碗水,。
藍(lán)衫上濺了不少泥點的齊心遠(yuǎn),明顯是匆忙跑來的,,他二話不說把涼水飲盡,,這才緩過勁來,開口說道:“長生哥,,晚上我聽人說起你的消息,,著急忙慌就跑了過來,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一聲“哥”,聽得安長生尤為陌生,。
在大原府城,,他從來都是叫人“哥”的那個。
齊心遠(yuǎn)沒有發(fā)覺安長生的訝異,,望著安長生,,滿心歡喜:“知道你在翠峰山失蹤,父親又著急又上火,,和兩位叔叔跑了幾次翠北縣,,求人托關(guān)系,組織人馬進(jìn)山搜尋,,結(jié)果都是無功而返,,還以為……嗨,不說這些了,,回去我就修書一封,,告訴家里這個好消息!”
安長生張了張口,有很多話想說,,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完全沒有料到齊心遠(yuǎn)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在原主留給他的印象中,,齊家人有不少可惡之處,,就比如把臟活累活有意堆到原主的身上,原主嘴上不說,,心里其實仍有芥蒂,,也在一定程度上認(rèn)為,,這是自己沒能考中秀才的重要原因,。
然而聽到齊心遠(yuǎn)說,齊先生的三個兒子,,居然為自己陷落匪寨一事連番奔波,,往日的那些不快,便霎時煙消云散,。
家人,。
雖是異姓,但終究在一張桌上吃了好幾年的飯,,感情早已在無形中變得醇厚無比,。
作為第三者的安長生,看著齊心遠(yuǎn)那發(fā)乎于心的喜悅目光,,旁觀視角在原主怨魂的強烈影響下,,不自覺的開始向本體融入,而胸膛下的那股熱力,,則像是炸開一樣迅速升溫,,堵的安長生愈發(fā)難以言語。
見到他的黝黑面龐泛起紅光,,齊心遠(yuǎn)誤以為安長生是擔(dān)心被父親要求返回桃溪,,便趕緊說道:
“長生哥,劉查禮對你說的話,,我都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真的不用在意,!你失蹤后,父親來過大原府一趟,,他還說本來已經(jīng)給你談了一門親事,,是桃溪縣頂好的人家,姑娘也不差,準(zhǔn)備等你回去再說,,免得你繼續(xù)為院試傷心,,可惜半路出了事,這門親事也就黃了,,呵呵,,其實沒什么好可惜的,只要你人沒事就行,,我長生哥這么踏實的人,,還愁娶不到好媳婦?”
說到這里,,齊心遠(yuǎn)有些口干舌燥,,給自己倒了碗水,繼續(xù)說道:“父親那次和我說了很多心里話,,后悔沒有早些放你出來闖一闖,,既然長生哥你也愿意闖出個名堂來,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如果你想證明自己給大家看看,,就放心去闖,反正大原府城待不下去,,不是還能回桃溪嗎,?”
“……好嘞?!?p> 安長生艱難的擠出回答,,幕后故事與交心之言,對他和原主怨魂沖擊巨大,,此前不斷翻閱原主記憶,,難免要受到影響逐步接納當(dāng)前身份,但前面幾月的融入程度,,都沒有今天一天來得顯著,。
假如說,劉查禮的出現(xiàn),,是讓原主主動拉進(jìn)了和安長生的距離,,那么齊心遠(yuǎn)的到來,便是雙向推動兩位安長生,,融為一體,。
不知不覺間,實際以怨念作為燃料的無形熱流,,已經(jīng)膨脹為一顆火球,,燒得安長生胸膛發(fā)熱腦袋發(fā)脹,,眼眶不自覺的多了幾分濕氣。
“嘿嘿,,這就對了嘛,,真希望咱們兄弟有朝一日,一起揚名天下,,讓爺爺和伯父母的在天之靈能夠看到,。”
齊心遠(yuǎn)聽到想要的答案,,把手悄悄伸入懷中:“咱們兄弟一同在外,,本就應(yīng)該互相照應(yīng),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去書院找我,,報我的名字,肯定管用,!另外這二十兩銀子,,長生哥你拿好了,,出門在外,,千萬別虧待了自己,我得趕緊回書院了,,再晚一會兒,,門房就不好說話嘍?!?p> 啪的一下,,兩枚銀錠被拍到桌上。
安長生知道,,齊家供養(yǎng)齊心遠(yuǎn)在大原府城讀書,,負(fù)擔(dān)不小,省吃儉用不少時日才能攢下這二十兩銀子,,但齊心遠(yuǎn)扔下銀錢之后,,卻是一溜煙的跑出店門,瞬間不見了蹤影,。
后院的劉三兒聽到動靜,,趕緊闖進(jìn)大堂,然后一眼看到被安長生緊緊攥住的兩枚銀元寶,,視線立馬移不開了,。
“這……這是……”
劉三兒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二十兩銀子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他習(xí)慣性的想要借錢,,但看到安長生的通紅雙眼,,便立馬訕笑著退了出去。
大堂里,,只剩安長生一道身影,,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在位子上坐了很久很久,,他才從恍惚中悄然回神。
胸膛熱力已經(jīng)消失,,隨之一并不見的還有原主怨魂,。
齊心遠(yuǎn)的到來,對原主觸動很大,,讓他突然明白,,原來還有一個家在等他,還有一些家人在時時牽掛,。
然而原主本人,,已經(jīng)沒有了歸家可能,想要再去回報齊先生一家,,就必需依靠取代他的安長生,。方才察覺安長生同樣受到家人牽絆,真正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近來一直在暗中觀察安長生的原主怨魂,,便再無牽掛,正如安長生在那天夜里說的一樣,,既然無法復(fù)活,,那么最好的選擇,就是讓安長生去完成自己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
于是原主怨魂自愿崩解,,不再成為安長生的阻礙,只于腦海中留下近百顆璀璨光點與一聲話音:
“希望你……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