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未時,,謝休一行六人終于到了嘉興,進入城門,,青石大道寬闊平亮,,沿街商肆林立,繁華景象不輸建康城,。黃萬里道:“蘇姑娘,,快帶我們?nèi)プ硐蓸前桑依宵S的酒癮上來了,?!碧K青道:“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了?!庇肿吡舜蠹s一百米,,一棟華彩的三層樓閣映入眼簾,掛于正前方的牌匾上寫著“醉仙樓”三個大字,,門前賓客不絕,,多是身著羅衫的達官貴人、文人雅客,,好一派熱鬧的景象,。謝休道:“醉仙樓,就要如醉如仙,,今天我們喝個痛快,!”眾人應(yīng)道:“好!”
進入樓內(nèi),,眾人選了三樓一個臨窗雅間,,入席坐定。盞茶工夫,,酒菜上來了,,店小二呼呵道:“客官請用膳,醉仙釀,,喝了就飄飄似仙咯,?!秉S萬里道:“好,讓我來嘗嘗醉仙釀,?!闭谶@時,鄰桌的一人喝道:“小二,,我們先來的,,怎么先給他們上酒了,瞧不起我們海沙幫是不是,?”店小二趕忙賠不是:“小的我哪敢呢,?各位海沙幫的大爺,這就給您上,?!蹦侨说溃骸安恍校阉麄冏郎系哪菈颇眠^來,,先給大爺們喝,。”這店小二瞬間為了難,,不知如何是好,。只見黃萬里蹭地站起來,大聲道:“明明是我們先來的,,爾等怎可信口雌黃,?”那人道:“信口雌黃又怎么樣,?”說完,,會同其余五人站了起來,一副尋釁滋事的樣子,。
此時,,謝休站起來,笑聲道:“不打緊,,這一壇醉仙釀就先給各位英雄,。”黃萬里對謝休道:“公子,,這口氣怎么咽得下,?”謝休低聲道:“不與宵小之輩一般見識,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秉S萬里只好作罷。謝休向范天問使了個眼神,,范天問隨即運氣,,以掌風(fēng)將酒壇送了過去,。那海沙幫的人一看功力如此深厚,不禁怯了幾分,,便抱拳道:“多謝英雄,。”謝休等人呵呵一笑,,不再理會他們,。范天問道:“這海沙幫在江南勢力龐大,看來這些人平日里漫霸慣了,?!碧K青道:“是啊,這些人囂張得很,,不過我們家族的人可不怕他們,。”
謝休登時來了興致,,問道:“蘇姑娘,,不如你給我們講講你的家族吧?!碧K青稍作思忖,,道:“好吧,你們救過我的命,,是好人,,我給你們講吧?!敝x休道:“妙極妙極,!”蘇青道:“我們家族在城南三十里處,叫蘇家塢,,那里可美了,,有草地,有小橋,,有溪水,,還有牛羊?!敝x休道:“真想去看看,。”蘇青道:“好啊,,我?guī)銈內(nèi)?,你們是我的朋友,就是我家人的朋友,他們都很好客哩,?!敝x休道:“那太好了,你家里人都有誰,?”蘇青道:“我爹爹總共兄弟五人,,我還有四個伯伯,人稱蘇家五老,,厲害吧,。”謝休道:“一聽便是德高望重,、武藝高強之人,。”范,、林,、黃、朱相笑不語,。
蘇青聽了他這話,,更是得意:“那是自然。我大伯伯叫蘇伯平,,為人厚重,,二伯伯叫蘇仲林,聰慧出眾,,三伯伯叫蘇叔同,,為人正直,四伯伯叫蘇季風(fēng),,為人孝義,,至于我爹爹嘛,叫蘇少卿,,特點就是英俊不凡,,哈哈,!”蘇青把家里長輩從長到幼數(shù)了個遍,,顯然對謝休等人已是毫無戒心。謝休拍掌叫好:“蘇家五老,,果然不同凡響,,在江湖上名聲定是響當(dāng)當(dāng)?!碧K青道:“我爹爹和伯伯們不喜在江湖上廝殺,,只是隱姓埋名,習(xí)武強身,,所以江湖上只知道蘇家五老的名號,,卻很少見過他們,。”
林千川問道:“蘇姑娘,,令尊用何兵器,?是否也精于越女劍法?”蘇青道:“我爹爹和伯伯們認(rèn)為越女劍法過于陰柔,,不宜男人修煉,,所以只有我們家族只有女孩才學(xué)習(xí)越女劍法,代代相傳,,男人都習(xí)刀槍棍棒,、斧鉞鉤叉?!绷智Тǖ溃骸霸瓉砣绱?。”謝休道:“我們用完膳后,,便去蘇家塢,,如何?”蘇青道:“好呀,,我?guī)銈內(nèi)ヒ娢业筒?,你們都是英雄好漢,相見必定歡喜得緊,?!逼溆嗨娜硕键c頭答應(yīng)。
酒足飯飽,,眾人啟程,。黃萬里道:“這醉仙釀?wù)婧煤取,!敝焯m亭道:“正是,,比過皇家瓊漿?!边@一路南行,,市肆逐漸稀少,草木花樹逐漸多了起來,,風(fēng)景宜人,。行了約三十里地,一座座塢堡逐漸顯現(xiàn),,如珍珠般鑲嵌在青青芳草之中,。周邊溪水環(huán)繞,石橋致美,好一幅世外桃源仙境圖,。謝休五人不禁看呆,,驚嘆此乃人間仙境。
蘇家塢有五個大塢堡和眾多小塢堡,,大塢堡正是蘇家五老的住處,。這塢堡,又稱塢壁,,動亂時代,,隨著一個個城邑的陷落,失去任何保護的人們出自求生的本能,,紛紛逃離成為戰(zhàn)場的鄉(xiāng)里,,輾轉(zhuǎn)流徙于各地。他們在殘余將官或鄉(xiāng)里豪強的統(tǒng)率下,,結(jié)成一個個獨立的組織,,各自為戰(zhàn),力求自保,。正如西晉時期“永嘉之亂,,百姓流亡,所在屯聚”,,自衛(wèi)性質(zhì)的塢壁聚壘便一直流傳,、遍布各地。由此可見,,蘇家五老正是這蘇家塢的首領(lǐng),。
眾人在蘇青的帶領(lǐng)下進入到其中一個堡內(nèi),這正是蘇青的家,。在院內(nèi),,只見一男子,年齡約四五十歲,,束發(fā)披肩,,身著灰色布衫,雙目炯炯,,身手矯健,,正在練習(xí)棍法。蘇青喊道:“爹爹,,我回來了,?!蹦悄凶诱翘K青之父蘇少卿,,看到蘇青后喜笑顏開,道:“我的乖女兒回來了,讓為父好好看看你,?!碧K青像小鳥一樣撲入了蘇少卿的懷抱,可見蘇少卿平時對于這個女兒極為疼愛,。
蘇青離身道:“爹爹,,我給你介紹幾位英雄,他們在路上救過女兒,,都是俠義之士,。”謝休五人隨即抱拳作禮,,蘇少卿道:“感謝諸位英雄對小女的關(guān)照,,不知諸位如何稱呼?”謝休道:“我等乃同門師兄弟五人,,賤名不足掛齒,,這四位分別是范大哥、林二哥,、黃三哥,、朱四哥,我排行第五,,人稱謝五,。”蘇少卿心知對方不愿透露真實姓名,,便不再細(xì)問,,道:“既然小女說諸位英雄對她有救命之恩,那今天就留在我們蘇家塢,,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謝休道:“那就叨擾堡主了,?!?p> 蘇少卿轉(zhuǎn)身對蘇青道:“你四位伯伯好久沒見你了,不如我們?nèi)ツ愦蟛?,在那宴請這幾位英雄,。”蘇青甚喜,,道:“好呀,!”蘇少卿對謝休道:“請諸位移步,去我大哥家用膳,?!北娙说溃骸罢?!”
蘇家五老的塢堡非常講究,成四方排列,,老大蘇伯平居中,,其余四人分列東西南北,蘇少卿最小,,居于北面,。眾人來到居于中央的塢堡,穿過庭院,,入得堂內(nèi),,只見一人坐在中央的木椅,身著綢袍,,眉眼濃重,,發(fā)鬢漸白,雙髯垂長,,正是蘇家五老之首蘇伯平,。蘇少卿道:“大哥,青兒回來了,?!碧K青連忙上前,道:“大伯伯,,我回來了,。”蘇伯平喜道:“青兒,,你可把大伯伯想壞了,,快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在外面受委屈,,大伯伯去收拾他們,。”蘇青道:“倒是遇到了太湖派的人,,跟他們起了爭執(zhí),,好在這幾位大哥幫我解了難,我就帶他們一起來咱蘇家塢了,?!?p> 蘇伯平道:“太湖派倒是不容小覷,謝過諸位豪杰,,諸位想必身手不凡,,出自名門,敢問高姓大名,?”謝休把對蘇少卿說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想著應(yīng)付一下,。蘇伯平道:“你姓謝?”謝休道:“正是,?!碧K伯平道:“不知令尊名諱是何,?”謝休道:“在下出身微末,,不足掛齒?!碧K伯平道:“不,,謝家是名門豪族,怎會是微末之氏,?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八九分,,范、林,、黃,、朱,謝家四大家臣,,不會如此巧合吧,?”謝休見對方知道自家底細(xì),便無法再隱瞞,,便道:“前輩高見,,家父正是謝晦,在下是謝休,?!碧K青一聽急了,道:“好你個臭書生,,竟敢騙我,,還說叫什么謝五謝六的?!敝x休道:“姑娘莫急,,在下不是有意欺騙,確有難言之隱,,請姑娘見諒,。”蘇青“哼”了一聲,。
蘇伯平道:“行走江湖,,不以真實名諱,原屬平常,。不知謝公子與四位大俠從建康來到越地,,所為何事,?”想必蘇家五老居于這桃源之境,并不曉得廟堂之事,。謝休被蘇青一激,,心頭羞憤,怕失了佳人之心,,便坦誠相告,,把家中變故說與眾人聽。蘇伯平,、蘇少卿陣陣哀嘆,,蘇青聽了也頓生憐憫,一個勁地安慰賠不是,。蘇伯平道:“謝公子請放心,,我們蘇家與謝家也算頗有淵源,定不會走漏風(fēng)聲,。不知諸位今后有何打算,?”謝休道:“既然謝蘇兩家有淵源,那我就如實相告了,。家父臨難時讓我等去投奔謝靈運伯伯,。”蘇伯平眉頭一抖,,與蘇少請面面相覷一會兒,,轉(zhuǎn)頭對謝休道:“原來是投奔謝公,如此甚好,。今日我們兄弟五人要設(shè)宴款待謝公子和四位大俠,。”蘇伯平隨即讓下人去準(zhǔn)備酒菜,,并把其余兄弟喚來,。
不一會兒,蘇家五老中其他三位和后輩們也到齊了,,原來這蘇家五老,,除了蘇少卿生的是女兒外,其余四人均是兒子,,分別叫蘇飛,、蘇鵬、蘇云,、蘇鯤,。蘇家蘇伯平是羅服打扮,蘇仲林是書生打扮,,其余人均是布衫武服打扮,,定是勤于習(xí)武,,篤行不怠。眾人為謝休等人接風(fēng),,把酒言歡,,如逢故友,好不熱鬧,。席間,,蘇家老三蘇叔同道:“久聞謝府門客武藝踔絕,不如酒足飯飽之后切磋切磋如何,?”蘇伯平道:“遠(yuǎn)來是客,,怎能動刀槍呢,?”蘇叔同道:“諸位切莫曲解,,我們兄弟常年在蘇家塢修身習(xí)武,閉門造車,,難免退步,。想請幾位大俠指點幾招,點到即止,,不會傷了和氣,。”范天問道:“這不打緊,,切磋武藝原本平常,,我等愿請?zhí)K家前輩指點?!北娙艘慌募春?。
膳宴過后,眾人來到了習(xí)武場,。謝休道:“我家范大哥擅長內(nèi)家功夫,,不知哪位前輩來比試?”蘇伯平道:“二弟有一手清風(fēng)指功夫,,不如你來比試,。”蘇仲林道:“可是比試內(nèi)家功夫容易兩者俱損,,不如我與范兄各執(zhí)一枚棋子,,相向打出,以此論勝敗,,如何,?”眾人喊好。待仆人取來兩枚棋子,,范天問取黑子,,蘇仲林取白子,。二人各自運功,范天問將真氣聚于少商與中沖只見,,蘇仲林則聚于商陽與關(guān)沖之內(nèi),,同時發(fā)出,如天雷遇疾風(fēng),,兩枚棋子相遇,,相持剎那后,黑子將白子推后約三寸距離,,隨后同時碎裂,。眾人呼好,蘇仲林作揖道:“范大俠功高一層,,老夫認(rèn)輸,。”范天問道:“承讓,?!?p> 此時,林千川道:“在下使槍,,不知哪位前輩賜教槍法,?”蘇叔同道:“我來!”二人各取長槍,,比劃開來,,扎、刺,、撻,、抨、纏,、圈,、攔,雙方使盡渾身解數(shù),,仍難分勝負(fù),,此局算平。隨后,,蘇季風(fēng)與黃萬里比刀法,,黃萬里剛猛有余,精巧不足,,蘇季風(fēng)刀法剛?cè)岵?,進退自如,技勝一籌。最后,,蘇少卿與朱蘭亭比劍,,蘇少卿將蘇家劍法與越女劍法巧妙融合,揮灑自如,,朱蘭亭融書法筆勢于劍法,,亦是行云流水,二人過了幾招后,,都為對方的劍法所驚嘆,,便停止比試,論起劍道來,,眾人大笑,。比武論道,不知不覺天色已暗,。蘇家盛情留謝休等人住宿,,謝休和四位家臣難以推卻,便在蘇家塢留宿一晚,,第二天再趕路,。
這天晚上,,酒飯之后,,謝休一人獨自出堡散步,聽著潺潺溪水,,望著滿天繁星,,獨自幽思。蘇青也跟了出來,,拍了拍謝休的肩膀,,把謝休嚇了一跳,蘇青樂得格格笑,。謝休苦笑不得,,道:“蘇姑娘何時出來的?”蘇青道:“看你不在堡里,,就猜到你會出來,,所以就跟來了。你不要叫我蘇姑娘了,,還是叫我青兒吧,。”謝休道:“好的,,青兒姑娘,。”蘇青道:“是青兒?!敝x休道:“哦,,青兒?!碧K青歡喜地應(yīng)了一聲,。
蘇青道:“你今后作何打算?”謝休道:“我也不知道,,先去找謝伯伯吧,。”蘇青道:“你還會來找我嗎,?”謝休道:“當(dāng)然會,。”蘇青道:“那好,,我們約個時間,,中秋節(jié)在醉仙樓相會,如何,?”謝休掰指一算,,現(xiàn)在離中秋還有兩個多月的時候,想必兩個多月無論謝伯伯作何安排,,都有個著落了,,也能再來嘉興一趟,便道:“好,,就在醉仙樓,,還是那個位置?!碧K青道:“甚好,,如若你來不了,一定讓人捎信給我,?!敝x休道:“那是自然,除非我身首異處,,否則定來赴約,。”蘇青急道:“莫要胡言,?!币贿呎f一邊用手捂住謝休的嘴。謝休第一次與蘇青有肌膚之親,,心跳不禁加速,,享受著這美妙的一刻,。蘇青突然意識到,趕忙把手拿下來,,雙頰微紅,,略帶羞色。二人靜靜地享受著這美妙的夜色和微妙的曖昧,。
不知不覺間,,已到巳時,謝休道:“我們回去吧,?!碧K青點了點頭。道別后,,謝休回到蘇伯平堡內(nèi)廂房,,他與范、林,、黃,、朱四人住在這個廂房里,廂房有一個大的廳堂,,另有多個臥房,。謝休開門,見范天問四人還未歇息,,正圍坐在廳堂的桌旁閑談,,謝休道:“四位哥哥還沒歇息呢?”范天問道:“等公子回來我們再歇息也不遲,?!敝x休道:“哥哥們不必拘禮,如今我們親如兄弟,,切勿再守主仆之禮?!绷智Тǖ溃骸肮幽@么說,,你永遠(yuǎn)是我們的公子爺,尊卑有序,,不可廢了禮數(shù),。”謝休見他們固守禮數(shù),,便不再計較,。
黃萬里心直口快,道:“公子定是與那蘇姑娘深夜相會了吧,,哈哈哈,。”謝休點了點頭,道:“確與蘇姑娘在一起,?!敝焯m亭道:“這蘇姑娘天性純良,蘇家長輩也敦厚豪情,,確是一樁美滿姻緣,。”謝休道:“朱四哥切莫取笑,,我們才相識了幾日而已,,現(xiàn)下家逢變故,不可作此念想,?!北娙艘姞睿悴辉僬f蘇青之事了,。
范天問道:“依公子所見,,何為長遠(yuǎn)之計?”謝休道:“我也不知,,父親說謝伯伯定會有所安排,,那我們且看謝伯伯如何說了?!敝焯m亭道:“將軍一去,,謝公便如公子長父,我等跟隨謝公,,亦無不可啊,。”謝休道:“原是如此,,我此時人如漂萍,,只能且行且看了?!北娙它c頭,。五人閑談了一會,便各自回房歇息,。謝休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回想著蘇青手上淡淡的香味,音容笑貌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不禁心猿意馬,,回味不已,定是一夜美夢,。
第二天清早,,蘇伯平招呼謝休等人用膳,。蘇伯平對謝休道:“謝公子去投奔謝公,可先去天姥山,,聽聞謝公長年居于山中,,在府邸時日極少。此時正值草木蒼翠之時,,謝公定會流連山水之間,。”謝休應(yīng)聲,。范天問道:“蘇老爺何以對謝公如此了解,?”蘇伯平笑道:“老朽兄弟五人與謝公有些淵源,常去拜訪,,也算是故交,。”眾人點頭,,心想這蘇家五老定與謝靈運有深交,,但不便過于追問,便話止于此,。用過膳后,,蘇家眾人齊送謝休主仆,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