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郭家滅門滅得很慘，郭威的兩個兒子以及柴榮的兩個兒子都隨母親死在了屠刀之下,，同時慘死的還有郭威的三個侄子,，以及郭府上下數(shù)十個婢仆?？梢哉f現(xiàn)在整個郭家就剩下了郭威和柴榮爺倆了,。
北關(guān)大軍一夜急行軍，抵達(dá)鄴城時天已經(jīng)大亮,。柴榮扎下人馬,，立刻帶著剛剛結(jié)拜的眾兄弟趕奔郭威帥帳而去。
鄭斌還是第一次進(jìn)天雄節(jié)度使大營,，這里可是相當(dāng)于大軍區(qū)司令部的地方,，屬于神秘地帶，然而鄭斌來不及觀看內(nèi)中景象,，就被眾兄弟裹脅進(jìn)了節(jié)度使大帳,。
“君貴……”
只有五十多歲的郭威雖然身體強(qiáng)壯，但現(xiàn)在頭發(fā)幾乎全白了,，他看見柴榮等人進(jìn)帳,，雖然想強(qiáng)打起精神，可最終還是掩不住疲態(tài),，略略起了起身又坐回了椅子中去,，旁邊魏仁浦、李重進(jìn)見他快撐不住了,，趕忙上前相扶,，卻被郭威用力推到了一邊。
“父帥……”
柴榮同樣是悲痛欲絕,，但他畢竟年輕,，還能支撐得住，走上前去“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郭威的面前,，并把臉埋進(jìn)了郭威的雙膝之間,。
這對爺倆同聲痛哭了起來，旁邊幾十個將領(lǐng)見了這景象,，一個個都紅著眼把頭轉(zhuǎn)向了一邊,。
“各位將軍，皇帝屠滅大帥全家，還想誅殺大帥及咱們天雄節(jié)度眾將,，如此狠毒,，咱們還保他何用？”
魏仁浦平常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可現(xiàn)在雄壯起來卻一點不比武夫差,，他振臂一呼，滿大廳里頓時爆響起一片“報仇”的大喊聲,。
鄭斌愣了愣,，他這才想起郭威的造反之所以能得到眾將支持，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魏仁浦對眾將領(lǐng)說了慌,，說是皇帝想殺光天雄軍的將領(lǐng),，以除后患，看樣子這事是真的了,。
那些將領(lǐng)本來就擁護(hù)郭威,，現(xiàn)在郭威全家被殺，他們悲憤之下,，哪里還會不相信,？這樣一來，郭威造反就名正言順了——這是為了給大家一個活路,，而不僅僅是為我們一家人報仇,。
鄭斌微微點了點頭，嗯,，魏仁浦真不是一般人,，要是放到現(xiàn)代，絕對是個頂尖級的心理醫(yī)生,。
“父帥,，現(xiàn)在劉家皇帝滅了咱們滿門，父帥只管在鄴城等待,，郭榮愿帶彪下軍馬抵進(jìn)汴梁,，誓報此大仇！”柴榮騰的一下站起了身來,，指著鄭斌他們幾個人道,，“這些兄弟與郭榮情同手足，不必父帥發(fā)一兵一卒,，我兄弟幾人率彪下人馬便可攻破汴梁！”
“君貴,，咱們家滅門雖是奇禍,，可天子年幼，必是有奸臣使詐?！惫K于站起了身,，他把氣勢洶洶的柴榮拉到一邊坐下，蒼老的聲音里居然全是哀求,，“為父這就率人馬進(jìn)京面圣,，為我郭家討回說法。奸臣當(dāng)?shù)?，為父離開鄴城,，他們必然要打天雄節(jié)度的主意。你不要跟著進(jìn)京,，好好看守鄴城,。”
“父帥……”
柴榮想要站起來,，可是卻被郭威一把按住,。
“聽為父的話，守好鄴城,！”
……
郭威親自率軍進(jìn)發(fā)汴梁,，雖然把柴榮留在了鄴城，卻調(diào)走了趙匡胤,、王審琦和王政忠三個人,，看樣子他并不是要討什么說法，而是要真槍真刀的干了,。
“文斌,，到這里來?！?p> 送走了郭威大軍,，柴榮等人調(diào)度完天雄節(jié)度的布防后已經(jīng)到了戌時。現(xiàn)在是非常時刻,，鄭斌雖然回了鄴城,，但也不能回家。忙完了手中的活,，剛到園子里伸了個懶腰,，柴榮的身影就在院子的圓月門外閃了一閃。
柴榮這時候有什么事,？鄭斌心里犯了嘀咕,，但是又不能不跟過去。
來到柴榮住的院子,，明朗的月光之下,，柴榮坐在房門前臺階下獨自喝酒。清輝撒地，微風(fēng)拂面,，平常微風(fēng)八面的大將軍柴榮現(xiàn)在就象一頭受了傷的孤狼,，讓人畏懼又讓人可憐。
“十二弟,，過來喝酒,。”
柴榮看見鄭斌走進(jìn)院子,，仰頭喝光了杯中酒,，就把杯子與另一個空杯并排放在一起倒?jié)M了酒。
十二弟,？這時候鄭斌才想起來結(jié)拜的事,，他因為在十二個人里頭年齡最小，所以就成了拖后腿的老幺?，F(xiàn)在柴榮沒喊“文斌”,，也沒喊“鄭將軍”，看樣子是寂寞悲傷之下找鄭斌說點私房話,。
唉,，一顆受傷過重的心。鄭斌也不客氣,，走過去與柴榮并排坐下,，拿起地上的酒杯一抬頭就喝了下去。
“就要圓了,?！?p> 柴榮笑微微的看著鄭斌喝下酒，接著嘆了口氣抬頭向天上看去,。
鄭斌也跟著抬頭向天上看,，今天已經(jīng)是十三了，天上的月亮快要變成正圓,，這圓月亮代表的意義太大,，鄭斌知道又勾起了柴榮的愁緒。
“大哥,，事情已經(jīng)出了,，再傷心也是無用，你要是如此悲傷,，那些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呵呵……”柴榮淡淡的苦笑了兩聲,，“前些時日軍中事務(wù)繁忙,，為兄寫了家書寄往汴梁,，說中元節(jié)便回去探視老小，好好的給夫人剛生下的孩兒取個名字,。夫人回書還讓我不必掛念，誰知中元未到,，我二人卻陰陽兩隔……”
柴榮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但是再鐵錚錚的漢子內(nèi)心也有脆弱的一面，這回的慘禍恰恰觸到了他最脆弱的地方,。鄭斌知道柴榮是個重情的人,，夫人劉氏雖然是貧寒出身，但兩個人一直不離不棄,。后來柴榮所娶的符氏夫人很大程度上其實就是劉氏夫人的替身,。老天真是不開眼，給柴榮一個皇帝命,，卻打倒了他的精神支柱,。難怪在北關(guān)的時候柴榮象是瘋了一樣，這事攤誰身上都得發(fā)瘋,。
“那孩兒如今才不過半歲,，我這當(dāng)?shù)倪B一面都沒見過就……呵呵，不提這些了,?！?p> 這時候的柴榮并不是后來的皇帝，他跟普通的父親并沒什么兩樣,，而且還是一個悲傷的父親,，他絮絮叨叨想說他那個沒見過面的兒子，但說了幾句又不說了,，略略愣怔了一會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出神的想起了什么,。
“十二弟,，你頗能觀人剖勢，這次大帥出征,，你看情勢如何,？”
鄭斌今天來跟著喝酒本來不準(zhǔn)備說話，他知道柴榮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排解一下心里的悲傷,，你只管聽著就是了,，說多了話反倒不好。誰知道柴榮說了幾句又不說了,，竟然又轉(zhuǎn)到了戰(zhàn)爭大話題上,，這事真是佩服佩服,，政治家確實與平常人不一樣，就算再傷心也能保持清醒的頭腦,，要是這事輪到鄭斌身上,，他最少得在床上躺半個月。
“以仁義之師伐無道之主,，必勝,。只是此次出征少了大哥，若是讓大哥你親自領(lǐng)兵,，更將勢如破竹,。”
鄭斌遮遮掩掩的捧了捧柴榮,，不管柴榮怎么傷心,，這馬屁也是得拍的，不過這次拍馬屁不是為了得到什么好處,，而是為了能讓柴榮振作起來,。
“呵呵，勢如破竹,。就算沒有為兄去,，勢如破竹也是必定的。況且大帥也絕不可能讓我去,?！?p> “噢?！?p> 你知道不讓你去,，早上為什么還死氣掰咧的吵吵著要去殺人？鄭斌現(xiàn)在真有點看不懂柴榮了,，可是看不懂也得裝懂,，要不然柴榮就不會掏心窩子說話了，所以鄭斌還是選擇了城府很深的“噢”字來表示不置可否,。
“氣可鼓不可泄,，如今大帥舉義兵伐無道，畢竟是以下犯上,，其實還有許多將官心中有疑慮,，如果今早為兄不那樣做，便不能鼓起士氣,，這一仗勝敗就只在五五之間,。況且大帥長途奔襲,，鄴城絕不可丟,，大帥親征，鄴城重?fù)?dān)自然要壓在為兄肩上,?！?p> 原來柴榮心里門兒清，只是為了讓弟兄們死心塌地的幫自己報仇,，所以才裝著那么不冷靜。這城府真是……真是沒法說了。
“大哥想的深遠(yuǎn),。這些事小弟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到的,?！?p> “呵呵,，十二弟,，你什么事想不到,？那些話不過是為為兄寬心罷了,?！?p> 柴榮笑的總算自然了很多,，但是卻把鄭斌的馬屁話給揭露了出來,。鄭斌一陣汗顏,，幸虧剛才沒多說,，要不然自己那點水深還真不夠柴榮伸根小手指量的,。
“大哥只要能放寬心,，小弟的話便不算白說了,?！?p> 鄭斌連忙給自己爭回來了點面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把這事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