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一沉吟,任由宮人們解下斗篷,,又換過常服,這才進(jìn)了正殿,。
幾位閣臣袍服齊整,正座上等候,,雙方分賓主謁見后,,皇后也不避諱,,讓身邊宦官以金絲如意將珠簾挑開,。
“大家當(dāng)初共處一座營帳,面都見熟了,,又何必用這勞什子裝神弄鬼,!”
她微笑道,很是詼諧從容,,那幾人不由一笑,,凝重的氣氛稍微松緩了些許。
皇后端起翠玉盞抿了口茶,,好似沒看見他們眼中的焦灼,,徑自開口問道:“徐績家中如何了?”
幾人正是滿腹心思,,被她這一問,,不禁一楞。
徐績雖然才不出眾,,卻因長年浸潤朝政,,又有迎今上入京的從龍之功,這才做了首輔,,其余幾人口中不說,,心中卻甚是鄙夷他這種貳臣叛徒,。
他們聽說徐績遇害,都只是派人去府上吊唁,,如今乍聽皇后問起,,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雖然是前朝舊臣,,卻能順應(yīng)天命,,輔佐新朝,這一點(diǎn)可說是功不可沒,?!?p> 皇后款款說道:“徐夫人遭遇喪夫喪子之痛,唯一的愛女也應(yīng)選宮中,,可說是孤苦伶仃,,我看著甚為不忍,你們各家的夫人和女公子若是有暇,,也該多多照應(yīng)才是,。”
眾人唯唯稱是,,皇后由云氏夫人說起,,談及云時在姑墨的大捷,話題一轉(zhuǎn),,又論及了此次的軍費(fèi)開支,。
幾人見此陣仗,紛紛以目示意,,其中劉荀最為年長,,也是今上器重的謀臣,他干咳一聲,,委婉道:“此次戰(zhàn)事封賞不少,,國庫中雖然仍有贏余,卻也架不住多方支用——江南今歲水患連連,,江州又有蝗災(zāi)警訊,,惟今之計,朝廷施政需緩,,不宜有什么大動作,。”
皇后聞聽此言,,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將茶盞放下,“劉卿這話說得奇,,國庫空虛,,正要開源節(jié)流,,新政十二條剛剛頒布,猶如久旱甘露一般,,又怎么談得上什么大動作——難道看著百姓餓死才是正理嗎,?”
“娘娘,新政十二條雖然不乏真知灼見,,卻是與民無益哪,!”
一旁的李贏年少氣盛,禁不住喊了出口,。
皇后手中一凝,,面沉如水,那一抹笑容也化為冰冷,,“怎么個與民無益,,我倒是想聽聽清楚!”
“啟稟娘娘,,這十二條看似革新弊政,,消去冗繁,卻是用事太激,,用時太急,,用人……也太偏!”
李贏背上冷汗直下,,卻仍咬牙把話說完,。
皇后聽完已是大怒,卻仍隱忍不發(fā),,她抬起頭,,鳳眸中不怒自威,,光芒攝人,,閣臣誰也不敢跟她對視。
“你們?nèi)缃窬由碇袠?,卻是越發(fā)因循守舊……哼,,也罷,我們也不必耽于口舌之爭,,且看成效好了,!”
她端起茶盞,卻不就飲,,一旁宮人會意,,于是上前輕道:“娘娘已經(jīng)疲倦,請改日再來吧,!”
幾人無奈,,魚貫而出,,從中庭而出,到了照壁前,,才聽李贏低聲怒道:“牝雞司晨,!”
眾人心中一凜,無不變色,,環(huán)顧四周無人,,驚恐之外,卻都深已為然,。
“我們殫精竭慮,,推翻了景淵帝,以為救民于水火,,卻沒曾想……”
劉荀捋著長須,,悵然嘆息道,其他人亦是面帶愁緒,,無言以對,。
*****
梨尚院中,,日已近午,,今日的課程便告一段落。
秀女們絡(luò)繹出門,,乘了自己的小轎離去,,片刻工夫,只剩下寶錦一人,。
論起身份,,她不過是一介樂者,當(dāng)然也不會有什么轎輦接送,。
她朝前走了一段,,卻聽身后有人喚道:“玉染!”
愕然回身,,卻是那位若羌的明月公主,。
她緊走兩步,與寶錦并肩而行,。
風(fēng)吹起了兩人的衣袂,,明月的身上環(huán)佩輕響,丁冬悅耳,。
已今初冬,,她卻只著一襲紅錦長袍,紅得似火焰一般,,一頭青絲也不梳髻,,只是紛紛落下,,以金蝶扣卷,白玉般的耳垂上綴有大顆髓玉,,粉光瑩瑩,,攝人魂魄。
她肌膚似雪,,眉目深刻,,自有一種塞外絕麗。
“我曾經(jīng)見過你父王一面,?!?p> 半晌靜默后,明月終于開口了,。
“城破之時,,他已經(jīng)自盡?!?p> 寶錦低聲答道,。
明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
這沒頭沒腦的突兀一句,,寶錦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卻聽明月又道:“若我父王也能知些廉恥,我寧可去教司坊,,也不愿受此禮遇,。”
這話幾近大逆,,已十分危險,,寶錦望著前方——她的居處已近,正要辭別,,卻聽身旁砰的一聲,,很是沉重,。
她回眼去看,,卻見明月已摔倒在地,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全身都在顫抖。
“你怎么了,?,!”
寶錦俯身就要把她扶起,,剛一接觸,卻好似渾身都墜入了冰窖之中,,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快去叫太醫(yī)——”
她急聲呼喚經(jīng)過的侍衛(wèi),卻被一只冰涼的手牢牢攥住——
“不要叫太醫(yī),!”
這沉痛的,,撕心裂肺的一聲,幾乎讓人心顫,。
明月雪白的牙齒都在打戰(zhàn),,她勉強(qiáng)露出一道微笑來,“不要讓我丟人現(xiàn)眼了……”
寶錦捉過她的手腕,,微一把脈,,不禁變色——
“這脈息……!”
她扶緊了明月,,一字一句問道:“是誰做的,!”
“還能有誰?”
明月笑得寧靜,,眼中染上了絕望的死寂,,“十六根金針刺我的背后重穴,就是想費(fèi)了我的武功——他們還怕我在龍床上殺了當(dāng)今圣上呢,!”
“他們……是誰,?”
寶錦艱澀地問道。
“當(dāng)然是……我的父王,,母后,,還有……兄弟姐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