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朝堂之上也頗為熱鬧,。
五位御史聯(lián)名的折子上到了皇帝手上,竟是彈劾此次選秀的。
皇后在那玉座珠簾后聽宦官朗聲念誦,便不由地微微冷笑起來。
“豈有此理,,先時說我善妒,如今得了天下,依著他們,,從公卿世族臣屬中聘選,竟又生出事端,!”
她低聲喃道,,在屏風后已是慍怒,卻隱忍不發(fā),,繼續(xù)聽著,。
奏折雖然委婉,,卻是老實不客氣的指責起了裙帶關(guān)系——七八位秀女中,倒有兩位是出身貴戚,,最后幾句,,甚至隱晦談及皇帝染指罪虜,有寡人之疾,。
自徐績亡故,,劉荀隱為閣臣之首,他見皇帝面沉似水,,九龍屏風后也是人影婆娑,,于是出班打起了圓場。
“言官梗直,,又是風聞奏事,,難免有所偏頗……只是其中兩位秀女,分別是皇后娘娘和云賢妃的親眷,,向來與例不合,,朝野有些物議,也在所難免,?!?p> 皇帝有些不悅,更多的卻是漫不經(jīng)心,,“《禮記》上說,,‘古者嫁女必以侄娣從?!@有何不妥,?!”
劉荀被這冠冕堂皇的一句噎住,,竟是無言以對,,正要回班,卻見有御史年少氣盛,,出列道:“這且不論,,前次靖王遠征姑墨,其中罪人奴虜,,本該服持賤役,,卻被調(diào)入宮中,如此,,于陛下清譽有礙,。”
“朕有什么清譽,自己怎么不知道,?,!”
皇帝悠然笑道,一句便讓所有人面色齊變,。
“先賢君王亦有后宮三千,,也未曾有礙令名,景淵帝雖然暴虐,,卻是禁絕女色,,終不免國亡身死——不過一介女子,也值得你們急吼吼前來上諫,?,!”
這一句理直氣壯,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說,,于是朝堂之上重歸寂靜,。
散朝之后,皇后從屏風后起身,,隨著皇帝步出殿外,。
風掠過帝后身側(cè),皇后覺得有些冷,,不禁將身上的雪絨斗篷裹緊,。
平日里,,都是他親手系緊的……
她望了眼身旁的皇帝,,見他陷入沉思,不禁暗笑自己小器——
他如今執(zhí)掌萬乘,,政務(wù)繁忙,,哪還能指望他如先前一般體貼倜儻?,!
“你雖然駁了這些御史,,傳揚出去,卻總是外戚得勢——回頭我就讓宛晴回家……”
她走在皇帝身后一步,,低聲勸道,。
“御史們素來是雞蛋里挑骨頭,專門彈劾皇帝的不是——前朝時候,,就是景淵帝也奈何不了他們,。”
皇帝漫聲道,,卻不看皇后,,只是一直朝前走去。
“他們專講究個‘亢聲于上’?;实奂{諫,,他們得利,皇帝要是怒極殺人,,他們正好留下千古美名,,誰去跟他們致氣,真是半點也不值,!”
皇帝微微一笑,,登上了御輦,對著皇后道:“你要是倦了,,就回去休息吧,!”
皇后望著這遠去的迤儷隊伍,心中若有所失,。
“難道真是老夫老妻,,沒什么親昵的話可說了嗎?”
她嘆了一聲,,這才道:“回昭陽宮,。”
?。?p> 皇帝回到乾清宮中,,又看了一疊奏折,近午時分,,略微進了點膳,,卻都是懶懶的,沒什么興致,。
“去把‘她’喚來,。”
皇帝說得沒頭沒腦,,張巡很是為難,,他躊躇著上前問道:“皇上說的是……”
“北五所?!?p> 張巡一聽之下,,頓時心領(lǐng)神會,急急轉(zhuǎn)身出去,。
三刻后,,那纖弱身影便出現(xiàn)在殿前。
“你那日的琵琶彈得不錯……”
皇帝也不喚她起身,,半晌,,才淡淡說道,。
于是命人取來宮中樂器,“隨意彈個什么吧,!”
于是寶錦端坐一旁,,調(diào)定琴弦,輕捻慢挑之下,,依稀便是當日之曲,。
皇帝揮手叫停,皺眉道:“刀兵之聲太過,,聽著不祥,,你還會什么?”
又換了一曲,,雖是春閑喜慶,,卻隱約有指法生澀,竟帶上了幾分嗚咽,。
皇帝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你是存心給朕找不痛快么?,!”
寶錦垂首,,低道:“音出心境,皇上難道要我強顏歡笑嗎……”
皇帝聽著,,已是大怒,,一把將她從地上扯起,“豈有此理,,你究竟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哪都沒什么分別?!?p> 寶錦似乎刻意在激怒他。
皇帝聽這一句,,卻再不發(fā)火,,他冷冷一笑,森然道:“果然是王家苗裔,,不畏生死,。”
“你不怕死,,那些姑墨來的臣虜,,卻不一定都能視死如歸吧!”
含著惡意的調(diào)侃,讓寶錦面色轉(zhuǎn)為慘白,。
“你身為萬乘之君,,若是再非難落敗屬國,實在有失天朝的體面……”
“哼,!在你們心中,,朕不過是叛賊亂黨,哪里是什么中原天子,!”
皇帝揚聲朝外,,命秉筆太監(jiān)道:“傳朕的旨意……“
“不要!”
尖銳近乎怖懼的聲音在下一瞬響起,,寶錦全身都在輕顫,。
“不要……為難他們……”
皇帝只覺得腳下一緊,卻是這纖弱少女拉住了袍服下擺,,雙目含淚,,正咬著牙求懇道。
正要伸手拉開,,寶錦攥得更緊,,晶瑩重眸如陷入絕境的小獸,先是憤怒,,接著,,便是哀憐。
滿腔怒氣在這刻化為烏有,,皇帝深深俯視著她,,卻仍是冷然無語。
“求你……他們都是些老弱婦孺,,千里跋涉,,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
寶錦說到此處,已是哽咽難盡,,珠淚盈盈,。
皇帝將她從地上拉起,兩人的身軀貼近,,再無一絲空隙——
“如此……你便要聽話,,再這么桀驁,他們的性命絕難保住,?!?p> 寶錦咬著唇,帶著不甘和驚恐,,輕輕點頭,。
皇帝滿意地笑了,。
他沒有看到,寶錦低下頭時,,那一抹詭譎的微笑——
我的演技真不錯……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