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的高德街吵吵鬧鬧。

　　雷聲,，雨聲，人聲在這里匯聚成了喧囂,。

　　這條不足三公里的水泥路連接著七號垃圾處理場和十二號聚居點(diǎn),。此時,，自南向北走來的都是剛剛從垃圾處理場回來的拾荒人，不過他們這些人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紅眼騾子,。

　　作為外城區(qū)的居民,，紅眼騾子們享受不到新江戶城任何的福利，就連最基本的合成營養(yǎng)餐都要靠自己去掙,。所以為了能夠更好的拾荒,，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給自己換一副仿生紅外眼，更方便從垃圾中能找出點(diǎn)值錢的玩意兒,。紅外義眼發(fā)出的紅光就是紅眼騾子這名字的由來,。

　　“哐”的一聲，居酒屋『赤鯛』的推拉門被拉開,，一個裹在雨衣里的佝僂身形走入了嘈雜的店內(nèi),。

　　店里的破顯示屏上正在播放著格斗比賽，對戰(zhàn)的雙方刀來劍往,，竟然從地上打到了天空,，火焰與冰霜交錯，似乎都在御使著某種超凡力量,。

　　醉醺醺的紅眼騾子們都緊張的盯著屏幕,，人人手中都捏著一張寫著金額和名字的紙片，口中都在喃喃自語,，或在為自己下注的一方加油,，或在暗自詛咒著對家。

　　“兩份營養(yǎng)餐……一杯『淘金者』,?！必E的身影費(fèi)力穿過人群，走到了吧臺前點(diǎn)餐,，稍作遲疑后,，他又多要了一杯飲料。

　　“喬爾,，別鬧,，你還在用原生眼，喝不了『淘金者』,?！卑膳_里的酒保頭也沒抬的回答著，他顯然對聲音的主人很熟悉,。

　　『淘金者』是那些紅眼騾子最喜歡的飲料,，夠勁,，夠便宜！但缺點(diǎn)就是,，基酒用的威士忌是用工業(yè)酒精勾兌的,，所以喝多了會造成失明。不過這些紅眼騾子早就沒了原生眼,，沒人在乎這些副作用,。

　　“給我吧，我現(xiàn)在也可以喝了……”喬爾邊說邊掀起了雨衣的帽子,，露出了兜帽下的真容。

　　“oh,，fk,！喬爾你這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睛呢,？”酒保吉斯驚呼出聲。

　　在吉斯的記憶中,，自己的這位鄰居喬爾帥氣又陽光,，尤其一雙眼睛比海報上的明星都好看。甚至有人說,，喬爾如果有機(jī)會去新江戶城,，也許能靠著這張帥臉成為偶像明星。

　　可現(xiàn)在,，喬爾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眼球,，原來眼睛位置變成了內(nèi)置了通用接口的空洞，額頭上綁著一只紅外攝像頭,，攝像頭的數(shù)據(jù)線連接著右耳根處的腦機(jī)接口,。

　　吉斯簡直無法想象喬爾是如何靠著這么一只攝像頭看東西的。

　　“實(shí)際上,，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喬爾聳了聳肩膀輕聲說道,。

　　見喬爾不想談?wù)撍难劬?，吉斯也沒再多言。在外城區(qū),，大家都過得不怎么樣,，也許自己明天的命運(yùn)會比喬爾更慘。

　　“喏,，兩份營養(yǎng)餐,，這是你要的『淘金者』,，這杯算我的?！?p>　　吉斯遞上了兩個巴掌大的塑封袋子,，又把一杯橙黃色的液體推到了喬爾面前。

　　“謝了……”喬爾低聲說了一句,，探手拿起了杯子,，把名為『淘金者』的酒液一飲而盡。

　　辛辣劃過口腔,，一股灼熱順著食道滑落,，像刀子掉落在胃袋里。

　　“哈……”

　　伴隨著一口呼氣,，工業(yè)酒精的味道涌入鼻腔,，即使是酒中添加的水果香精也難以掩蓋這種粗礪的刺激。

　　“艸,，真他媽難喝,！比江中白還惡心！”喬爾心中暗罵了一句,，不由得懷念起曾經(jīng)自釀的純糧酒,。

　　不過這杯『淘金者』也成功的帶走了喬爾的注意力，讓他稍稍忘卻了脊背上傳來的鉆心刺痛,。

　　撕開一袋合成營養(yǎng)餐,，喬爾捏著鼻子灌進(jìn)了嘴里，根本沒有咀嚼,，直接一梗脖子,，把綠色的糊狀物吞了下去。

　　饑餓的肚子得到了些許滿足,，可精神再一次受到了暴擊,。

　　粘稠，微咸,，感覺像是感冒時的鼻涕流入了喉嚨,。

　　這種綠色的合成營養(yǎng)餐主要成分是海藻提取物、人造蛋白和改性淀粉,，毫無味道可言,。

　　這一刻，喬爾無比懷念前世的那些美味佳肴,。

　　在他獲得的記憶中,，外城區(qū)的居民一生能吃到真正非合成食物的機(jī)會寥寥無幾。

　　最常見的理由就是有親朋去世,，這樣就可以開席了,。

　　畢竟人死了,，那些身上的仿生件、機(jī)械件就可以拿去賣錢了,。從財(cái)富增長的角度來看,，這確實(shí)值得吃一頓好的慶祝一下。

　　“我記得你有一副智械戰(zhàn)爭時的防毒面具是吧,？”喬爾費(fèi)力的咽下最后一口營養(yǎng)餐,，抬頭向吉斯問道。

　　“你是說以前我老爹留下的那副,？早被老頭子拿去賭了……”吉斯的父親以前參加過智械戰(zhàn)爭,，所以家里有些老舊的軍品。

　　“你問防毒面具做什么,？”

　　“我今晚要去垃圾場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能不能給自己找些合用的零件?！闭f完這話，喬爾揚(yáng)起了雙手,，又指了指空洞的眼窩,。

　　這時，吉斯才注意到,，喬爾的左手以手腕為界,，上下膚色黑白分明，那只黑色的手掌一看就是后裝的義肢,，而且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只攤開的左手拇指居然是向右的……這是只右手啊,！

　　“哪個蠢貨醫(yī)生給你裝的,？！左右手都分不清,？,！”吉斯看著喬爾空洞的眼窩和獵奇的兩只右手，有點(diǎn)滑稽,，也更讓人心酸,。比起喬爾以前的樣子，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格外的悲慘,。

　　“我自己裝的,，這兩天實(shí)在沒撿到合用的左手，就只有這個湊合著用,?！眴虪柲軓募沟难凵裰锌吹竭@位鄰居對自己報有的善意和憐憫,。不過那又怎樣呢？無論是眼球還是左手,，在沒有置換的情況下,，外城區(qū)沒人能負(fù)擔(dān)的起那高昂的費(fèi)用。

　　紅眼騾子所用的仿生義眼,，幾乎都是在他們年輕的時候用原生眼球置換的,。

　　“小子，今天是水溶塑料傾倒日,！塑料溶解的臭味能熏死你的,。”旁邊一名醉醺醺的中年漢子打著酒嗝對喬爾說道,。

　　“我知道,，可是我這樣子，也只有沒人的時候才能搶到能用的零件,?！眴虪栟D(zhuǎn)頭看著那中年漢子，頭上的攝像頭紅點(diǎn)閃爍,。

　　中年人看著喬爾的樣子半晌無語,，面前年輕的臉龐，讓他想起了自家的女兒,。

　　下周,，不！明天就帶愛莎去教會換掉現(xiàn)在的眼睛,，不然萬一哪天眼睛壞了,，自己可沒錢給她換義眼。

　　想及此處,，中年人起身就往門外走去,，可沒走兩步，他就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扭頭回到喬爾身邊,，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個用過的舊口罩拍在了桌上。

　　“喏,，別嫌棄啊,，都是這周才剛開始用的！我在生活垃圾區(qū)上班,，這些算是常備品,。”中年男人用極快的語速說完這兩句話，頭也沒回的走出了居酒屋,。

　　“改天見,。”喬爾抄起桌上的舊口罩,，用力的攥在手心,，準(zhǔn)備離開。

　　“這個你拿著……你看看你那雙手,?！奔箯陌膳_下拿出了一副舊手套遞給了喬爾。

　　喬爾把自己雙手舉到攝像頭前,，手背上布滿新舊的劃傷,，有以前的，但更多的是這兩天在垃圾山上找零件劃的,。

　　“謝了,，一只就好了?！眴虪栔匦麓魃嫌昝?，拿著手套走出了居酒屋。

　　天空中無數(shù)雨滴傾盆而落,，在昏暗的天色中,，數(shù)不盡的紅色光點(diǎn)從南而來，今晚的七號垃圾場注定無人光顧,。

　　只有喬爾頭上的一點(diǎn)紅光自北向南，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