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克的心情不是很好,。
當然,,任何一個在睡夢中被吵醒的人心情都不會十分美妙,。
“看看外面什么東西,?!?p> 布朗克已故妹妹的丈夫,這個家的主人——杰林在木板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嘟噥,。
“見鬼,,你下次能不能輕一點?我的屁股簡直要摔成兩半了,?!?p> 布朗克抱怨道,。
他揉了揉自己摔得生疼的屁股,,聾拉著上下打架的眼皮,,借著微醺的月光,,看向那讓自己被一腳踹下床的罪魁禍首——
“咚,!咚……”
見鬼的,還在敲,!
他目光兇狠的走到門口,,一把拉開門閂,把門和門栓撞的“砰砰作響”,。
當他看向外面立著的矮小身影的時候,,卻愣神了片刻,。
“小子?”
“啊,!……灰……布……布朗克…先生…早上好,。”
安格被布朗克的眼神兇狠嚇到了,,大腦空白,,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到嘴邊成了一串串無意義的“嗯呀呃啊”,。
好半天,他才提起膽子,吞吞吐吐的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先生……請你……帶我去特爾多瓦,?!?p> “哦?”
布朗克此時已經(jīng)清醒了不少,他撣了撣自己并不存在的肩帶,,回到了往日一貫的做派,。
他上前半步,俯視著面前還不及自己胸脯的小子,,說:“你……想去特爾多瓦?”
安格用力的點頭,,“是的,,先生,我想去,。”
布朗克“嗤”的笑了一聲,,他俯下身,,臉貼在安格面前,,他問:“那……告訴我……為……什……么?”
“呃……嗯……我……”
安格局促的后退了半步,,差點絆倒在門檻上,,布朗克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你知道特爾多瓦是什么地方嗎?”
布朗克直起身子,抬高嗓門:“那是煉金術(shù)師的圣地,,是丹林王國最值得驕傲的瑰寶,,是遍地充斥著財富和機會的土地,,是……”
“布蘭肯,!把門關上,!外面的風灌進來了,!還有,,別讓我聽見你在門口鬼叫,!否則,我一旦睡不著覺,,哼——”
“蠢貨,!”布朗克低聲罵了一句,然后老老實實的關上了門,。
說話被打斷,布朗克有些興趣缺缺,,他點上煤油燈,,坐在一把凳子上,他斜眼看著面前的小家伙,吹了吹手指:“所以……你覺得我憑什么會帶你去特爾瓦多?嗯?我像是臉上寫滿了有錢的領主老爺嗎?”
“可是……”安格其實想說之前明明布朗克問過他們有沒有想去特爾多瓦的……而且那時候他明明態(tài)度還是那樣的……謙卑,。
“可是……這里沒有可是,。小子,我問你,,你知道特爾多瓦離這里有多遠嗎?”
安格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我告訴你,,一五十英里,。是一五十英里。哦?我猜猜看,,你也許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概念是吧?”
安格的頭垂了下去,,望向自己的腳尖,,可惜燈光黑的只能看見兩團陰影,。
布朗克又找到了些許值得吹噓的地方,,他驕傲的抬起頭,,伸出兩只手在空中比劃著,“從這兒,,到鎮(zhèn)上,只有多遠?五英里?三英里?”
他先是用右手的兩只手指比劃出拇指長的一條線段,,然后兩只手合在一起,然后一拉——
“而一五十英里,,足足有那么遠……小子,,你知道嗎?”
安格匆匆抬頭片刻,又加倍的低下了腦袋,,他突然生出了羞愧的情感,。
但布朗克并沒有停下“那么遠,,你想想呢?假如我要把你帶到那邊去,一路上乘馬車路上墊付的錢,,照顧你在路上的吃喝,還有你可能的引發(fā)的各種麻煩,?!?p> “先生……我……我在路上,,可以很聽話的,。”
安格已經(jīng)對于幻想不抱期望了,,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義務來滿足他那點小小的,,狹隘的好奇心。
“呵……聽起來除非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否則沒人會這么做……但是小子,,你聽好,我同意帶你去特爾多瓦,?!?p> “啊?您說什么?”
安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對方竟然答應了?
“是的,,你沒有聽錯,,小子,明天早上大概這個時候……唔,,聽明白了嗎?”
“是的,,先生!”
“很好,,小鬼,。我只有一個要求”,布朗克微微瞇起了眼,,“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說,,包括你的母親,因為這是我們兩人的約定……”
安格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
“所以,布蘭肯,,你真的這樣想?決定要帶上那兩個小鬼?”
杰林一手壓在桌子上,,仰起頭,灌了一大口麥酒,。
酒漬鉆入他粗糙的絡腮胡子里,,有的從中滲出,,又低落在桌面,最終順著桌角淌到地上,。
他已經(jīng)喝了兩大罐了,,記憶中他很少一次喝下這么多酒。
上一次是在兩年前,,也是在這地方,,他,還有布朗克,,兩個人聽著第一聲雞鳴從床上爬起,,俯在桌上,邊聊邊喝,,一直喝到窗外的世界大亮,。他記得挺清楚,那天兩人一共喝了兩罐,。
再上一次是四年前,,他的老婆死了,雖然對此他早有預料,,那時死亡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漫長的像是一件上帝有意為之的折磨。
去世前的一個月,,安妮,,她的老婆,開始感到乏力,,暈眩,,頭暈,嘔吐,,腹痛,,然后是行走不便,一天到晚只能躺在床上,,重復著那沙啞的讓他揪心的呻吟,,接著呻吟也變得似有若無了。
因為她開始昏迷,,一天清醒的時間逐漸縮短,,五分鐘,三分鐘,,一分鐘……最后的幾天,,他甚至不能分辨到底她有沒有醒過,那些低的像蚊吶一般的呼喚,,到底是真實存在過,,還是他一廂情愿的臆想?她真的是在叫喚他的名字嗎?
或許那時她沒有醒過,,她只是習慣了,再過去的十幾年里,,有時候醒來時房間里昏暗暗幾乎沒有光線,,她總是這樣,推他,,或者不推,,嘴里重復著“杰尼……杰尼”——那個有點蠢笨的綽號。
但他懂她的意思,,他會下床,,點一盞油燈,放在床頭,,然后重又躺會到溫暖的被窩里,,縮縮身子。這樣她睜開眼的時候就能看見一小簇橙紅的燈光,。
她喜歡這樣。一年中大概有那么十幾,,或者幾次,。
她曾經(jīng)解釋說:她其實有點怕黑,而且……
說到一半她突然抿住嘴,,不說再話,,過了一會兒,她笑了起來,,睫毛彎的像是長開翅膀的蝶,。
他也笑了,他知道她撒了謊——其實她早上醒的很早,,她有時候需要趕工,,但她又生怕起床的動靜吵醒了他,所以她總是那樣,,清醒著閉上眼睛,,有時候刻意發(fā)出一點微微的動靜,比如偏一下腦袋,,一點些微的呼嚕聲,,或者比平常更深的呼吸聲。
但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自己一樣,,他知道她其實是不打呼嚕的,(雖然他有時候會玩笑的抱怨她半夜的呼嚕聲把自己吵醒),,也知道只要他不“醒來”,,他的老婆就只能繼續(xù)安安靜靜的躺著——所以他總表現(xiàn)的嗜睡,。
因為了解她,他也懂她沒說完的原因,,那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的浪漫——哪怕只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從這個方面來看,他們都是很會過活的人,,懂得把結(jié)婚當晚在燭光中的生出的感動延續(xù)并融入到此后每一年中的十幾個時段里,。
——并且一直持續(xù)了十幾年。
他是那樣一個會過活的人,,懂得把愛情分段,,也明白把痛苦分層。
他看著妻子在床榻上日益憔悴,,時時刻刻,,他握著她冰涼的消瘦的手,分擔著病痛強加在她身上的痛楚,。
直到他妻子死的時候,,他的痛苦一下子消散了,空落落,,他比誰都清楚原因,,也知道該如何抵抗這種巨大的空虛——喝酒。
酒是讓人沉淪的毒藥,,但也是治療絕望的良方,。
他一次性灌了很多很多的酒,直到家里的酒被他喝的精光——他原本是個會過活的人,,但他那一天卻不太清醒,,他喝下了的是他之后一年的酒量。
喝完了,,他邋遢的躺倒在地上,,睡了兩天兩夜,直到一天晚上他被饑腸轆轆的肚子叫醒,,他環(huán)顧四周,,漆黑一片,他才恍然之后沒有人會催他,,喊他點燈了,。
——有些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是的,,她妻子已經(jīng)不在了,。
但他還活著,他還有個的獨立的兒子,,而且他老婆還有個無能的哥哥,,他雖然不喜歡布蘭肯,,但他總得供著他,這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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