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清生拉硬拽著陳雅雯上了大路,,蹭著腳下的泥巴,正要扯個理由分道揚鑣,,一輛迎面駛來的奔馳車停到他身旁,,后座玻璃窗打開,,一個中年婦女探出頭,朝周永清打招呼,。
“小周,,你怎么在這里?”
周永清認出是以前傳銷的主任蔣楓華,,急忙上去打招呼:“是華姐?。∥覄側デ懊娴闹埔聫S找工作了,!”
“那怎么沒留下來,?附近都在傳,里面有好多漂亮女工,!”
“都是騙人的,,商學院的學生假扮的,擁有狄仁杰和柯南一般明銳的洞察力的我,,不費吹灰之力識破那里的詭計,,這些人和周倪林那個傳銷頭子一樣令人憎惡,真是濺人賤己賤行業(yè),!”
周永清嘴里罵道,,不過作為小嘍啰的他,毫無氣勢可言,,若是放在黃木匠和雷布斯的鬼畜視頻里,,那就截然不同了。黃木匠拿著鑿子反復刨著木頭,,嘴里喊著:賤賤賤濺人——賤賤賤賤己——賤行業(yè),!雷布斯在一旁一臉無所謂,同手同腳邊跳邊唱:Are you ok,?……
蔣楓華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接著熱情地說道:“小周,我在站西做服裝外貿訂單,,現在正好缺了采購,。要不,你過來幫我??!”
周永清聽到采購的肥差,喜出望外,?!昂猛酆猛郏∠氩坏饺A姐現在都是大老板了!”
一旁的陳雅雯上前握住蔣楓華的手央求道:“華姐姐,,給我也安排個工作唄,!”
“你長得這么漂亮,去幫我看檔口??!”蔣楓華笑著道:“你們倆先上車,我們慢慢談??!”
兩人上了車,蔣楓華和兩人拉起家常,。車朝著服裝廠的方向疾馳而去,。
周永清疑惑問道:“怎么華姐要去那個服裝廠嗎?”
“是??!那是我的代工廠,有幾個訂單要去談一下,!”
“我覺得那里制度有問題,,建議華姐還是換一家工廠比較好!”
“在商言商,,我只看衣服的做工質量和交貨時間,!其他的我管不著!”
“哦,!華姐說的也對,!”
當車開進服裝廠時,沿途遇見的幾撥保安紛紛行禮,。
“這保安對華姐挺尊重啊,!”周永清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是他們的大客戶,應該的,!”
車徑直開到服裝廠的最后一排,,這里不再是前面農家院的建筑,而是長長的一排三層的工業(yè)樓,。
三人剛下車,,蔣楓華揮手叫來四個保安,指著周永清道:“給我綁起來,!”
莫名其妙被綁,,周永清不解道:“華姐,你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毀了我們的行業(yè),,還問我做什么?”
“可行業(yè)是騙人的??!上總了根本沒那筆錢?”
“這個我也挺失望的,,不過讓下面的人繼續(xù)發(fā)展,,我每個月也有好幾萬的收入,一年也有幾十萬,!我可是拋棄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來干行業(yè)的,,怎么也要賺夠幾百萬精神損失費再說!可是最后,,全被你這小王八蛋毀了,!給我把他拖到306,狠狠的打,!”
“你們快放開他,!”陳雅雯沖上去,對幾個保安又抓又咬,,被一個保安隨手推倒在地上,。
蔣楓華冷笑著說道:“小丫頭片子,脾氣聽暴躁的,,就留在廠里當車位吧,,和你的情哥哥一起還債!”
2006年2月14日是別人的情人節(jié),,卻是周永清的受難日,。在306十多平米空曠的房間內,他遭受了四撥人毒打,。四個保安的拳打腳踢,,打掉兩顆牙,逼他寫行業(yè)認罪懺悔書,。戴宗,、李健和李全三人差點將打斷腿。夏杰揚言要為導師報仇,,按住他脖子往墻上撞得頭破血流,,逼問周小峰的下落。
晚上,,晚上又被關進來7名試圖逃跑的工人,。保安讓周永清和七人圍坐成一圈,,遞給其中一人一個裝滿涼水的搪瓷杯,告訴他,,這里面是燕窩魚翅,,讓他喝上一口,表現出回味無窮的表情大聲說——這燕窩魚翅真美味,!說完遞給下一個人,,誰不照做,演技不好,,聲音聽不清,,遞杯人要用力扇這個人一個耳光,如此循環(huán)往復,。
這是北派傳銷里面的一種非常簡單粗暴的類似“指鹿為馬”的精神控制法,,和一些推銷員每天起床就要對著鏡子不停說“我是最棒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此潛移默化地錘煉這個人絕對的屈從性和奴役性,。時間長了,,即使傳銷頭子說“從此武林,我就是神話”,,其他人也只會心悅誠服地振臂高呼“盟主威武”,。
按照以往膽小懦弱的性格,周永清這一天應該不斷在跪地求饒,、對施暴者有求必應中度過,。可是想起被欺騙愚弄的半年,,將那么多無辜的人推進火坑,,他最擰巴的那根筋被喚醒,認罪懺悔書一字未寫,,吐了戴宗一口血水,,咬了夏杰的胳膊一口。遞水杯時一直保持沉默,,挨了一百多個耳光,。這一天的折磨,導致他后來左耳聽力嚴重下降……
7天后,,周永清被押301大院成為一名裁工,又開始十幾個小時的牽布和裁布,。偶爾沒有布料裁時,,被安排到各個車間當指導工和中查。
世通服裝廠一共5排房子,,第一排的中間1個農家院當辦公室,,左右兩個是內單倉庫。中間3排的是工廠,最后一排工業(yè)樓一樓是飯?zhí)?,二三樓是外單的倉庫,。
工廠300多名工人,一百多名來自湖北天門和仙桃,,二百多名是來自河南農村和貴州山區(qū),。這里主要生產廉價棉服或羽絨服,墻上標語大多寫著“人有多大膽,,廠有多大產,!”,“再多一點努力,,就多一點收益,!”之類的標語。
工人第一個月底薪只有300塊錢,,還要從里面扣除70塊錢的飯補,,第二個月開始按件計算,多勞多得,。每天早上7點開工,,晚上12點左右才能睡覺。每天兩頓飯,,時間為15分鐘,。
工序復雜的棉服或羽絨服,工人很少能獨立做整件的,,都是做流水線,。納兩個袖子為1毛2分,納一個前身上段為7分,,縫合整件的單層里子為1毛7,,軋菱形塊為2毛5……一件衣服十五六道工序加起來的工價居然不到8元。不同的工序一般每人每天出100到300件左右,,每個月能掙到500到1200元,。
廠里雖然規(guī)定是12點下班,可是那些手慢干不完活的工人,,還得繼續(xù)加班到2點左右,。因為如果干不完手上的那部分活,指導工和中查會將剩余的活派給別人,,順帶的計件工錢算給別人,,這樣工資差距會越來越大。因此,,許多工人為了多掙錢,,他們寧愿每天加班加點工作,。
這些工人最小的14歲,最大的29歲,,一天24小時除了吃法睡覺,,基本上都坐在縫紉機上,車間里的門窗敞開依舊憋悶和燥熱,,一臺破舊的錄音機里播放著過時的流行歌曲,,偶爾有工人輕聲附和,這些聲音淹沒在縫紉機與電風扇發(fā)出的轟轟的聲響中,。里面的指導工在來回踱步,,外面的保安在往返巡邏,高強度的工人門在混混沌沌,、渾渾噩噩中,,機械地踩著縫紉機,1件,、2件,、10件、100件,、200件……似乎生命的盡頭是衣服,。
這種對身體的極致消耗,一般40歲后健康就會出現各種問題,,身體多個部位會莫名疼痛,,伴其終生。因此,,十年后的制衣廠出現嚴重的用工荒,,他(她)們寧可做辦公室文員拿兩三千的工資,也不愿意去制衣廠拿八千甚至一萬多用身體健康換來的高薪,。
周永清在301大院的1號房里茫然的牽著布,,2號房的一個裁工跑過來。
“老鄉(xiāng),,能不能和你換個牽布的搭檔,?”
“為什么?”
“我牽布的搭檔太菜,,這種CVC混紡無彈面料都牽不整齊,,我怕挨主裁罵!”
“你怕挨罵,,我就不怕嗎,?”
周永清直接拒絕,再也不是那個剛進工廠不懂拒絕的好好先生了,。
“可是,,你就是主裁啊,!”
“我是主裁,?”
周永清每次牽布沿著裁床走,時間長了就會處于大腦放空狀態(tài),。經過提醒,,他才記起昨天主裁經常裁錯貨,被阿呆主管叫人關進工業(yè)樓306了,。
阿呆拿出紙樣,,讓裁工們各自排版,誰的最省布料,,誰就可以接人主裁的位置,,主裁每個周末加一個雞腿。周永清很輕松擊敗其他人,,獲得主裁的位置,。
至此之后,有牽布不整齊,,裁剪不平整,,失去自由的他會時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破口大罵出錯的牽布工和裁工,。
“我是主裁,憑什么幫你帶拖油瓶,!”周永清繼續(xù)拒絕,。
那個裁工掏出一瓶腌菜說道:“這是我從一名女工那里弄的一瓶貴州泡菜?!?p> “成交,!”周永清一口答應。
工廠的青菜白飯時間長了,,沒幾個工人受得了,,所以泡菜爭搶的硬通貨,成了疏通關系的利器,。
周永清仔細盯著換來的牽布搭檔,,有些眼熟但又覺得自己不可能見過這種傻氣造型的人。蘑菇頭和大黑框眼鏡顯得呆頭呆腦,,黑背心大褲衩,,牽布慢慢吞吞,笨手笨腳,,修長白皙的手指,,一看就不像干粗活的人,。
周永清準備開罵,那人突然看了一眼旁邊的兩個裁床,,見沒人注意他,,于是取下眼鏡,指著自己說:“是我,,張春林,!”
周永清這才認出是那個攝影師,驚訝問道:“你個臭小子,,怎么跑這里來了,?藝術家的長發(fā)和小胡子呢?怎么搞成這副鬼樣,?”
“你還說,,上次你們三個都上報出名了,將我晾到了一邊,!”
“滾粗,!報刊上的趙鐵柱和郝建群的照片大義凜然,我的照片拍得跟個勞改犯似的,!”
周永清恨不得沖到裁床對面,,掐住這個蘑菇頭的脖子,給他來頓狂風掃落葉般的猛烈搖晃,。
“實在抱歉哈,!當時忘了給你拍照,你的照片就是你的qq空間里隨便找的一張照片,,P了個背景,!”
“隨便?故意的吧,?”
“怎么會呢,!本來我想模仿50元人民幣上的造型,將我們四人以45度側臉照登報的,,可是被趙鐵柱排版時直接否決了,!”
“五十元人民幣從右往左依次是工人、農民,、知識分子,,一共是三個人。別侮辱我的智商,!壓根沒想到我吧,?”周永清假裝湊近裁床抹著布料不平處,小聲且急切說道:“趕緊的,有什么方法出去,?這鬼地方我一天不想多呆,!”
張春林湊近裁床,做出同樣動作,,小聲道:“我這次是曝光黑工廠來的,,等我搜集好證據,就帶你離開,!”
“要多久!”
“大概一個多月,!不過,,你得幫我!”
……
裁完布料,,周永清拉著裝滿裁片的拖車,,抱怨道:“我堂堂主裁就是來幫你拉裁片嗎?”
張春林說道:“我的手是用來握筆和拿相機的,,這種粗活不適合我,!”
“靠!一個月后要是無法帶我出去,,我就把你扔在裁床上用電剪鋸成渣渣,,讓你死的比五馬分尸還慘!”
兩人進了2號大院的3號車間分發(fā)裁片時,,周永清遇見了半個多月未見的陳雅雯,。陳雅雯撲到他的懷里嗚嗚地哭起來。車間里面其他男工一臉的羨慕嫉妒恨,,目光明顯表示“好白菜讓豬拱了”,!
周永清受不了歧視的目光,心里腹誹:像我這邊玉樹臨風的翩翩美少年,,風流倜儻的大主裁,,統管7名裁工牽布工,一手掌控裁片的分發(fā)大權,,怎么就高攀了呢,?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其他工人塑料筐都裝了滿滿一筐,,陳雅雯才做了十幾件,。他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做流水,還不得被后面幾道工序的人嫌棄死,!”
“沒有啊,,除了幾個女工外,男工友都會很耐心的教我的,,晚上10點多時,,有兩個男工友會幫我將剩下的一大半做完,!現在好了,晚上你來幫我做吧,!”
“啥,?200多件,你才做幾十件,!”周永清一臉震驚,。“果然撒嬌女人最好命,,還是繼續(xù)讓那兩人幫你,,我可不想做接盤俠!”
“我不要,,他們的手都太不老實,!”
“人家付出,肯定要求回報??!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你不吃虧,!”
“要這么說,我以前幫你免費拉了那么多下線,,你也要回報我哦,!”
“這個——,說的有道理,!”
周永清利用職務之便,,裁完貨的空隙時間充當起了3號車間的指導工。
陳雅雯學東西還是挺快的,,只是太懶,,周永清拿出以前的激勵語錄,什么“加油努力,,為了人民幣”,,什么“你不努力,沒人能給你想要的生活”巴拉巴拉,,可惜收效甚微,。于是一百多件裁片勻給了周大繕人,不過調戲的對象互換,,陳雅雯沒事緊挨他,,湊近他的耳朵吹氣,時不時咯咯咯的嬌笑。
“別再這樣,,影響不好,!”周永清告誡道。
“我一個女孩都不介意,,等工人都走了,,我們去院子里的星光下滾草叢啊,!”陳雅雯捂嘴偷笑,,小聲道。
周永清無奈道:“算了,,你那片海太過遼闊,,我無法橫渡;那座山太過陡峭,,我無法攀越!”
……
一個多月后,,周永清牽著布,,望著對面垂頭喪氣的張春林質問道:“你不是說一個多月可以出去的嗎?”
“工廠非法雇用童工,,環(huán)境惡劣,,超過標準工時,消防不合格這些證據都搜集的差不多了,,但是我那個保安朋友在呆哥辦公室偷拍工資表的時候被抓了,,送到306三天還沒放出來!”
“那我們趕緊先出去報警??!萬一你的朋友把你供出來怎么辦?”
“我那朋友骨頭硬著呢,!06年最低工資標準780元,,這里很多工人計件后工資才500多塊,每天工作十七八個小時才這么點錢,!我必須留下來,,想辦法拍到工資表,到時候一起曝光它們,!我要淡淡瑞香留羊城,,點點光明存世間!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喊口號方面,你比趙鐵柱有操守,想到辦法沒,?”
“陳雅雯是你女朋友嗎,?”
“普通朋友!”
“那就好,,你讓她對呆哥使用美人計,!”
“阿西巴!剛還夸你有節(jié)操,,你的節(jié)操要拿別人的貞操換嗎,?”
“你想哪兒去了?喝幾杯酒而已,!我向很多人打聽過,,呆哥酒量很差的,你讓陳雅雯灌醉他,,將辦公室抽屜工資表拍個照,!”
“這樣犧牲朋友不太好吧?”
“以你和周倪林的交情,,估計要關一輩子,!”
“我是被嚇大的嗎?我是那種出賣朋友的人嗎,?好吧,,就照你的計劃辦!”
張春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
三天后,,周永清和張春林拖車拉著包裝好的衣服來到第一排農家院,在保安亭出示工牌放行后,,他們來到101號大院里面,,將衣服往2號倉庫搬。
周永清有些心疼道:“收發(fā)的工牌可是我預支兩個星期的雞腿和工友換來的,,出去以后你得還我,!”
“行了行了,一種空頭支票,,一個大老爺們逼逼賴賴成何體統,!”
“對哈!我應該關心雅雯到底得手沒有,?”
“她釣凱子的五成功力就夠了,,so esay!”
不久后,陳雅雯步履有些蹣跚走來,。兩人趕緊過來扶她,。
周永清問道:“你沒事吧,!過來保安有沒有阻攔?”
“沒事,!女工可以在工廠內隨意走動的,,關卡都是為你們男工準備的!”陳雅雯將頭枕在周永清肩膀上質問張春林,,“你不是說小胖子酒量不行的嗎,?一瓶老白干都快干完了還不醉!”
“對不起,,我也是聽我朋友說的,!”張春林有些尷尬道,“那這次任務是不是失敗了,!”
“沒有,!我直接拿起酒瓶將他砸暈了!”陳雅雯將一個微型相機遞給張春林,,“給,,你要的東西?!?p> 三人在1號大院里假裝卸貨,,看著西邊的路上兩個巡邏的保安走遠后,偷偷走到不遠處草叢的高墻下,,將兩個大垃圾桶搬開,將下面的一些松動的磚塊推倒,,露出一個狗洞,,三人陸續(xù)爬了過去。
眼前是一片寬闊的水泥地,,稀稀落落地停著著十幾輛車,。這里是工廠的停車場。
張春林指著十幾米處一輛車說道:“那輛黑色本田,!”
三人躲在一輛貨車側面剛準備跑過去,,兩只狼狗突然躥了出來,周永清和陳雅雯蹲下身子,,做出撿搬磚的動作,,張春林則嚇得叫了一聲“媽呀”沖了出去,被兩只狗追著朝出口保安亭狂奔而去,,隨后兩個保安也追了過去,。
周永清嘆道:“遛狗記住牽繩!《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防疫法》規(guī)定,,遛狗不牽狗繩將被視為違法行為,,可憐的小林子這下狗帶了,!”
周永清兩人沖到本田車側邊,打開后座車門,,對司機座上的中分頭青年道:“兄弟,,趕緊開車,讓我們乘風破浪去救張春林,!”
“證據在你們身上嗎,?”中分頭轉頭急切地問道。
“在張春林身上,!”
“那你倆趕緊去救他,!我在這里掩護你們!”
“可是我們雙拳難敵四狗??!趕緊開車過去啊,!”
“開車目標太大,,到時候廠里幾十個保安,四輛金杯車,,會將我們包餃子的,!”
“我們可以先出去報警!”
“廠里老板財大氣粗,,沒有證據報警沒用的,,你們趕緊下車去救他,人救不救回來無所謂,,重要的是把證據帶回來,!”
“這位小哥哥,你看——”
陳雅雯握住中分青年的手,,又想使用美人計,,被他一把甩開,嚴詞拒絕道:“少給我來這套,!我們媒體人最重要的是具有社會責任,、民生意識、新聞意識,、職業(yè)道德,!”
盡他娘的扯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本領比我還高,,為了出名同事都可以犧牲,,你自己倒是挺惜命的!周永清心里吐槽,。
周永清看著身上的廠服,,正猶豫著要不要帶著陳雅雯直接沖出口保安亭,。
突然,他看見前方不遠處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向一輛豐田霸道車,。他認出其中一位正是昌崗尾貨市場門口見過的徐政,。他趕緊下車,帶著陳雅雯沖了過去,。
“徐大哥,,我是周永清,我們在昌崗尾貨市場門口見過面,!你和舒華大哥還請我吃了一碗豆腐腦,!”周永清忙不迭地打招呼。
舒華楞了一會,,突然想起來,,微笑著說道:“哦!小兄弟,,是你?。『镁貌灰?!”
周永清急切道:“徐大哥,,是這樣的,我們在這里制衣廠上班,,但是廠里工資特別低,,而且限制人身自由不讓人出廠,想求徐大哥帶我們出去,!”
“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黑工廠,!”
徐政聽到,一臉氣憤,,正要答應,旁邊的那個圓臉男子阻止道:“周倪林可不好惹,,犯不著為了一個一面之緣的人得罪他,!”
徐政說道:“今天我們來收尾貨,你看他給我們看的那批貨,,都是布行兩三年庫存布料做的,,在倉庫又放了兩三年。還騙我們說今年剩下的,,當抹布都沒人要,!黑心人開黑心廠甩黑心貨,得罪就得罪了,!你倆趕緊上車吧,!”
“謝謝徐哥,!”
“謝謝徐大哥!”
周永清和陳雅雯連連道謝后,,上了后排座位,。
圓臉男子嘆口氣道:“我說老弟,你就是心太繕,!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他又回頭對周永清二人道:“左邊座位上有幾件T恤版衣,,穩(wěn)妥起見,,你倆還是換一下衣服吧!”
“好的,,謝謝這位大哥,!”
兩人換了衣服,車子順利的出了停車場,,路過工廠大門時,,工廠里面兩撥保安正向停車場方向跑去。
開車的徐政沒說什么,,旁邊的圓臉男子又開始嘮叨了,。
“老弟,看見沒有,,這是引火燒身?。∑桨谉o故給自己添麻煩……”
眼見男子絮叨個沒完,,周永清不好意思在車上久待,,在通往黃埔涌的樹林附近,向徐政道謝下了車,。
“周大哥,,我們應該出了赤沙村再下車的!”陳雅雯嘟囔道,。
“畢竟只見過一次面,,麻煩人家不太好!”
“麻都麻煩了,,就一次性煩到底,!反正你欠的是那個姓徐的人情,和那個圓臉小胖半毛錢關系沒有,!”
“也對?。 敝苡狼寤腥淮笪虻?。
“我的傻哥哥,,繕良得讓人心疼,!”
陳雅雯又要往頭枕在周永清肩上。周永清用趕緊擺正他的頭,。
兩人剛走進樹林不久,,工廠方向6個身影追了過來。
“你上樹躲一下,!我把他們引開,!”
“不嘛!人家想和你一起私奔,!”
“你喝了那么多酒,,跑不過他們的,聽話,!”
“哦,!”
周永清將陳雅雯抱起,托舉著她爬上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然后朝黃埔涌邊跑邊喊:“我在這,,一群大傻瓜,來打我呀,!”
他剛跑出樹林不久,,有人一馬當先,追了上來,。周永清心知速度上能壓制他的也只有戴宗,。
戴宗依舊沖到前方踩著涌道欄桿,來了一個回旋踢,,周永清躲過了一腳,,誰知這是對手升級了360度旋風腿,起身時被第二腳踢中頭部,,翻身掉進涌道下面,。
周永清還想著水遁,結果掉進涌道的淤泥里,。
坤甸木制作競渡的傳統龍舟忌北風和日曬,,平時在河涌底部泥藏,借土壤和水以隔絕陽光,,保護船體,現在端午節(jié)將至,,河涌的水已經被排干,,不久后將準備“起龍船”儀式。
他在泥濘中掙扎著爬上一條龍舟,,脖子剛才被踢了一腳無法伸直,,只得歪著頭,,搖搖晃晃向前跑,通過幾條連著的龍舟,,來到一座木橋下,。當他扒著木板準備爬上木橋時,夏杰握著鋼管朝著他的右手的手背狠狠砸下,,周永清的手頓時血肉模糊,,支撐不起力道,重重摔在龍舟上,。
周永清艱難起身,,橫向跨過幾個龍舟,朝涌道對岸跑,。剛抓住涌道欄桿,,蹲在附近的兩個保安朝他砸來,他趕緊松手,,雙手護住頭部,,第一只鋼管砸到手臂上,另一張砸在肩膀上,,摔進淤泥里,。
當他艱難地準備扒上一個龍舟往回逃時,看見遠處的兩條龍舟上的兩個保安,,他們手持鋼管敲打著船板,,發(fā)出沉悶地“咚咚”聲,似在給他送終,。
對面的戴宗雙手扶著欄桿,,開始狂笑。
“哈哈哈……跑??!我叫你跑啊,!今天將你抓回去,,將你腿上的骨頭一寸一寸全部敲碎,讓你坐輪椅牽布,!”
此時的周永清,,滿身黑泥,歪著脖子扶著一條龍舟的邊沿,,小半身子陷進泥里,,一直手上血流不止。恐懼和憋屈讓他記起童年看到的“痛打落水狗”的經歷,。
一個寒冷的冬天,,幾個村里人為了吃狗肉火鍋,圍追堵截鄰村跑來的一條狗,。那狗走投無路跳進池塘,。村民們拿著木棍蹲守岸邊,優(yōu)哉游哉地抽著煙,。那條狗在冰冷的池水里凍的受不了就會游上岸,,岸邊的村民會沖過去,給狗來上一棒,。運氣好,,這只狗提前跳回水里,運氣不好,,挨上一棍掉進水里,。如此往復多次后,這次狗耗盡體力,,掙扎著游上岸,,氣喘吁吁、滿身傷痕趴在岸邊,,睜著絕望的眼睛,,接受最終悲慘的命運……
想到那只狗臨死前的眼神,周永清發(fā)起恨來,,他可不想像那條狗被耗光精力后接受命運的審判,,他要提前向命運宣戰(zhàn)。他寧愿做一只貓,,一只被逼入絕境,,恐懼到極致,卻會呲出獠牙,,露出利爪,,給對手奮力一擊的貓。
他緩緩爬上龍舟,,朝著戴宗的方向走去,,即使被打斷腿,也咬下戴宗身上幾塊肉,。
正在此時,,木橋邊上出現一個中年人,大喝一聲:“你們在干什么,?”
橋上的夏杰叫囂道:“哥們,,勸你少管閑事!哪里涼快到哪里呆著去!”
“都給我雙手抱頭蹲下,,等待警察拘捕,接受法律制裁,!”
中年人朝夏杰走去,,兩三招便將夏杰打倒在地,然后朝著戴宗的方向走去,。
戴宗急忙大喊:“擒拿術,,是個條子,快過來一起上,!”
龍舟上的兩個保安趕緊上岸,,三個人和中年人纏斗在一起。
周永清艱難地回到護欄邊,,認出救自己的中年人居然是朱義偉,。
對岸的兩個保安也順著木橋跑來。周永清翻過欄桿時,,發(fā)現掛著岸沿的一把沖洗龍舟的高壓水槍,,他拿起水槍朝前來增援的兩個保安噴射。有一個保安還是艱難棲身上前朝著他的頭上砸了一鋼管,,他當場昏了過去……
當周永清醒來時,,發(fā)現自己躺在已經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頭上和右手上纏著繃帶,,脖子戴著頸托,。朱義偉、張春林和陳雅雯在床邊小聲聊著天,。
陳雅雯見到周永清睜開眼,,一臉欣喜地撲過來?!爸艽蟾?,你終于醒啦!”
張春林打趣道:“你這造型挺別致??!”
“謝謝義哥救了我!”周永清想起身感謝朱義偉,,被朱義偉制止,。
“躺好,別亂動,!”
“想不到義哥身手這么好,!”
“以前做過幾年刑警,會點拳腳功夫!”
張春林興奮道:“義哥是我哥們孔德乾的好朋友,,不僅身手了得,,而且用自制的超聲波儀器將追我的狗趕走了!我已經將搜集的證據已經交給警察,,并且在媒體上曝光了世通制衣廠的惡行,,現在工廠已經被查封了。除了周倪林,,其他人都被逮捕了,!”
“他又逃了?”周永清有些失望地問道,。
“不是的,!”朱義偉解釋,“這個人非常狡猾,,工廠的廠長和法人代表都是蔣楓華,,盡管他幕后指揮,但是現在沒有直接證據逮捕他,!”
“他幕后應該還有人,!”張春林篤定道。
“還有人,?”周永清吃了一驚,。
朱義偉說道:“是的,幕后黑手名叫張福順,,有紡織殺手之稱,。上海人,1955年生人,,93年是一家制衣企業(yè)的法人,,98年因詐騙被通緝,同年偷渡海外,,英文名為Joe Zhang,。2003年開始在海外成立MayFashions Corp、Explore Trading Inc,、Nine fashion Inc等多家服裝外貿企業(yè),,利用服裝貿易中常見的賒賬付款慣例,通過像周倪林這樣的代理人,,在江浙粵等地,,以服裝采購為名,與服裝企業(yè)簽訂永遠無法結賬的采購合同,。騙取了近千個集裝箱的服裝產品運往海外,,再低價銷售獲利,。當時有廠商發(fā)現上當時,貨物往往已經出關,,停放在海關倉庫,,這會帶來高額的倉儲費,如果不能賣出,,還需要支付一筆不菲的海運費才能運回,。張福順會借機提出低價采購的建議,在廠商無奈被迫接受后,,再次賴賬。到目前為止,,6省市上百紡織企業(yè)卷入其中,,約6.8億元貨款牽涉其中,數家紡織工廠追債無果,,索賠無門,,接連倒閉。由于張福順身處海外,,根據目前國內的司法程序,,取證難度很大,相關公安機關仍在繼續(xù)追查中,?!?p> 張春林嘆了口氣道:“一個周倪林就這么難搞,何況他背后的人,。我們兩個聯手搗毀了他們的黑工廠,,他一定會伺機報復我們的!我已經找了上海的一家報社工作,,我勸你傷好后也盡快離開廣州,!”
“等等,是你搗毀的,,跟我有啥關系,?”周永清憋屈道,心里咒罵這殺千刀的和趙鐵柱一樣,,功勞自己領,,苦難一起扛!
張春林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周永清過目,。
“看,血染的風彩,,攝影師聯手制衣工曝光黑工廠,!”
照片上周永清滿身血泥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頭上一點血漬的張春林緊握其左手,,對著鏡頭表現出面對黑勢力,,同仇敵愾、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
周永清怒罵道:“混蛋,!你和趙鐵柱一次比一次風光,我一次比一次凄慘,!還不如上次勞改犯的照片,,我要這虛名有何用!我懷疑你頭上的血,,是從我身上取的,!”
張春林恬不知恥地承認:“不用懷疑!”
“我——”周永清想起身揮拳,,脖子又扭了一下,,疼得直叫喚!眼睛余光瞟見另外兩個病床上的人后,,大吃一驚,。那是他曾經的革命戰(zhàn)友,纏著繃帶還在昏迷中趙鐵柱和郝建群,。
“他倆——”周永清問,。
“被周倪林報復了!”張春林答道,。
周永清這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廣州暫時是不能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