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驚起無數(shù)飛鳥,,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段煨神色微微動容。
即便是隔了這么遠,,數(shù)以萬計的士卒齊聲歡呼,,依舊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竟然...贏了,?”段煨神色復雜。
“贏了,?!?p> 賈詡眼皮都沒抬,兩人在最佳觀戰(zhàn)點圍觀了一整場鄭縣之戰(zhàn),,如何不曉得官軍贏的是多么困難,。
雙方堅持血戰(zhàn)到底,打到主帥沒有一兵一卒可用,,朱儁“安排”的奇兵才上場斬將奪旗,。
“以正合以奇勝,不愧是大漢名將啊...我小瞧了朱公偉,?!?p> 聽著段煨的感嘆,賈詡面色有些怪異,。
“也不一定是朱公偉,。”
“那是誰,?”
賈詡沒有說話,,他看著極遠處螞蟻一樣的士卒,和拇指大小的龍纛,,心中起了幾番莫名的思量,。
賈詡敢肯定,如果龍纛上陣,,那下面必然站著那位膽大包天的天子,!
離了長安,便是蛟龍入海得云雨...非是池中之物啊,。
“官軍能勝了這一遭,,文和以為若是官軍繼續(xù)東進,路過華陰,我是不是該做些姿態(tài)出來,?”
見段煨問計,,賈詡捻著胡須略微沉吟,旋即答道:“確實應(yīng)該表現(xiàn)一些態(tài)度出來,,若是問為何不往救援,,就說不來及,搪塞過去便是了,。將軍手里有五千精兵,,官軍這次即便是勝了也是元氣大傷,不會將您怎么樣的,?!?p> 段煨滿意地點了點頭,賈詡很上道,,給他出的計策特別符合他的心意,。
但段煨還是有一點不放心,,他復又問道:“文和以為,,官軍勝了郭汜,李傕又該如何,?”
“若是郭汜嫡系尚存,,自然是趁著郭汜敗亡,兼并其羽翼,,然后在與郭汜做過一場,。”
賈詡沒說如果郭汜老本沒了會怎么樣,,老本沒了會發(fā)生什么情況,,西涼軍的諸將對此都很有經(jīng)驗。
“再然后呢,?”
段煨尤不滿意,,他的心態(tài)很復雜,既不希望官軍被殲滅,,也不希望李傕,、郭汜被干翻。
段煨在西涼諸將里算是一個異類,,嗯...怎么說呢,?如果用一個動物來形容,其他的將領(lǐng)是虎豹豺狼,,而對段煨最好的形容就是牧羊犬,。
段煨的愛好不是殺戮,而是在自己的地盤里種田。
代替大人物牧守子民,,是段煨這個人最好的角色定位,。
他自己成為不了大人物,又不甘心當羊,,只好守著自己的地盤,,等待有一個能平定天下的大人物把他收為鷹犬,讓他牧羊,,舒舒服服地做一輩子人上人,。
在歷史上,段煨等到的人是曹操,。
他和賈詡是西涼諸將里唯二善終的,。
話說回當下,賈詡沒有彎彎繞,,卻是直言道:“郭汜雖然敗了,,可李傕勢強,官軍勢弱,,沒了郭汜的牽制,,這三方的平衡一旦打破,李傕反而會更加肆無忌憚起來,,說不定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他不是信天命,?”
賈詡干脆不說話了,,那玩意跟給將士發(fā)賞賜一樣,效力是隨著時間推移急劇減少的,。
段煨也曉得這種東西的效力,,他有些尷尬地繼續(xù)問道。
“文和,,你我同鄉(xiāng),,又是至交,你給我出個主意,,站誰,?”
賈詡聽到這個問題,根本不敢猶豫,,直接脫口而出:“誰都不站,!官軍路過華陰,缺物資就送,,但是不能送人,?!?p> 段煨滿意地點了點頭,身側(cè)刀柄旁的手掌挪到了后腰上,,單手叉腰,,另一手拍了拍賈詡爽朗地笑了。
“文和,,你是知道我的,!”
賈詡面色不變,袖子里松開的手掌卻攥緊了,。
隨后段煨恍若無事的招呼賈詡下山回華陰,,靜待官軍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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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睡!”
姜囧磕磕巴巴地跟著喊,,劉弋在人群中認出了這個拿著長槍的小兵,,特意向他點頭示意,給姜囧激動壞了,。
龍纛之下的劉弋,,沒有獨自享受戰(zhàn)場上勝利的喜悅,他把朱儁老頭拉了過來,,用力地舉起了朱儁的手臂,。
這份榮耀,,不應(yīng)劉弋獨享,!
老胳膊老腿的朱儁,被劉弋猛地拉的差點脫臼,,他還保持著嚴肅的臉上,,假裝不滿地撇了撇嘴,心頭卻有些甜滋滋的喜悅,。
劉弋單手握拳,,錘了錘自己的胸甲。
“將軍威武,!”
旁邊有北軍老卒旋即反應(yīng)過來,,放聲高呼。
“漢軍萬勝,!”
“漢軍萬勝,!”
聽著充斥天地的歡呼聲,朱儁突然想起了當年他和皇甫嵩,,率領(lǐng)曹操,、孫堅,、董卓等將領(lǐng)大破黃巾軍的人生高光時刻,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唏噓,,連板著的面孔都放松了下來,。
“朱公?!眲⑦那牡吐晢柕溃骸叭羰窃诔穷^,,朕同意撤走,你給皇甫酈的命令就是不讓朕走,,對吧,?”
“老臣...”
劉弋笑著止住了朱儁的話語,打岔道:“走吧,,去見見真正的功臣,。”
“應(yīng)該是段煨的部下吧,?”朱儁猜度道,。
事實上,這是最合理的猜測,。
“有可能,,附近也沒有別的軍隊了?!?p> 劉弋和朱儁率領(lǐng)禁軍親自上前,,可哨騎通名后,卻驚得劉弋目瞪口呆,!
是真的目瞪口呆,!
“太史慈?甘寧,?這...這怎么可能,!他們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在南方嗎?,!”
劉弋的大腦一片混亂,,朱儁有些好奇,他問道:“陛下知道這兩員勇將,?”
“知道...”劉弋苦笑,,“當然知道,鼎鼎大名,,如雷貫耳,。”
“且招來,?!?p> 皇甫酈猶豫了一下道:“既然不是段煨的部下,,將他們招來恐怕...”
“沒事,你且招來,,不會有事的,。”
且說,,當身長近八尺滿臉大胡子的太史慈,,和錦衣金甲炫酷無比的甘寧出現(xiàn)在劉弋面前時,劉弋還是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感覺,。
劉弋看著面前的兩人,,細細打量。
這一打量不要緊,,倒是給剛才還大發(fā)神威的太史慈和甘寧看緊張了,,這可是天子!
一緊張,,太史慈就想撫一撫自己的美須髯,,可偏生意識到了什么,自己又把手放了下去,。甘寧更是不堪,,豪強出身又從過賊,見到天子本能地緊張,,緊張的恨不得拔了自己這身顯眼的金甲,。
“太史子義,甘興霸...你們二位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聽到天子準確地叫出了自己的字,,太史慈和甘寧驚訝萬分,知道名字不奇怪,,剛才通報了,,可字又是怎么知道的,?如今天下,,他倆不過是地方上小有名氣的武將罷了,如何能傳到天子耳中,?
太史慈一怔,,醒悟的也快,干脆俯首答道:“自然是陛下相召,,我們才在這里,。”
等太史慈和甘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清楚原委,,劉弋干脆嘴巴都合不上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實地意識到,,他改變了歷史,他將某些人的命運完全改變到了另一個方向,。
劉弋解下劍來,,橫放在身前,他忽地問道:“大丈夫生逢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功,,以升天子之階。這句話是不是你說的,?”
此言一出,,不僅是太史慈,連甘寧都不知道今天第幾次受到了驚嚇,。
他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疑問:天子是怎么知道的,?難道真是上天告訴他的?
可眼下卻容不得猶豫,,太史慈再度俯首言道:“是,,微臣常掛在嘴邊?!?p> “長安,、洛陽,宮闕皆遠,,天子之階卻是沒有的...”
太史慈的心猛地一沉,,天子之階,指的不是臺階,,而是官位,,天子也是瞧不起他出身的人嗎?覺得他一介游俠兒,,當不得將軍,。
“三尺劍倒是在眼前?!?p> 太史慈看著劉弋雙手遞到他面前的劍,,近八尺的藏昂大漢,霎時間就紅了眼眶,。
“陛下...”
“拿著,!這是你應(yīng)得的?!?p> 平素手根本不會抖一絲一毫的神射手太史慈,,雙手顫抖地接過了天子劍。
甘寧眼巴巴地看著太史慈,,心下羨慕嫉妒五味雜陳,。
“甘興霸,,朕曉得你是個好錦衣玉食的,你看朕穿的這般破爛,,也沒什么好送你的,。”
甘寧看著身穿樸素的皮甲,,空著手,,只有錦繡披風看起來值點錢的天子,尷尬地搓了搓手,。
自己這身打扮,,錦衣金甲,好像確實比天子還富貴,。
“且送你一首詩吧,,此情此景,也不枉一段佳話,?!?p> 劉弋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言道,。
“大將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荊楚刀。
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p> 解下錦繡披風,劉弋給甘寧硬生生披上,,方才吟出最后一句,。
“待到來時太平日,朕與將軍解戰(zhàn)袍,?!?p> 甘寧面色漲紅,支吾了幾聲,,最終不知所言,。
他是讀過書的,如何不曉得這首格律古怪的七言詩,,和他今日的甘寧是要一起載入史冊的!
看著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劉弋感慨萬分,。
“義之所在,,義不容辭...”
劉弋反復咀嚼著這句話,他看向圍在他身邊,,追隨著他的人,。
不知不覺,很多了,。
朱儁,、徐晃、法正,、楊修,、鐘繇、王粲,、司馬芝,、皇甫酈、王越,、胡車兒......如今又來了太史慈,、甘寧。
不知怎地,,一句話竄出了劉弋的嘴邊,。
“義不容辭...重鑄漢室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說完劉弋自己都愣了愣,。
眾人旋即醒悟,像是在盟誓一般,,齊聲喊道,。
“重鑄漢室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劉弋看著身邊的眾人,,這次不僅他會心一笑,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幸福喜悅,。
郭汜很強,,但笑到最后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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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性狡黠,,有權(quán)術(shù),,詭變不窮,常以言詞或身邊物作邀買人心之舉,,謂之“惠而不費”也,。
于徐晃,則以封侯之許,于法正,,則以拜相之諾,。
及鄭縣鏖兵,頹勢已顯,,帝欲奔走,,口呼“天亡我也”。
獨黃門丞修牽其韁,,泣血諫曰:陛下若出奔,,則大軍必敗,愿陛下三思,。
帝不耐,,以鞭笞修,血痕四濺,,尤不放手,。
忽有義士太史慈、甘寧領(lǐng)兵來援,,遂敗郭汜,,所謂“五虎良將”得其三,英雄匯聚,,時也命也,。
由其見也,天雖不喜帝,,然見漢室尚有如修等骨鯁之臣,,終不忍其亡也。
——漢·楊修《雞肋稿(半焚補訂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