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沒逛一會,,就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帶著兩個丫鬟跑了過來,卻是戶部馬尚書的嫡幼孫女馬蓮娘,。
她兄長也在國子監(jiān)讀書,,國子監(jiān)祭酒是她嫡親的姨父,是常來逛的,。
見禮畢,,馬蓮娘就親熱挽住了宋學韞的胳膊,“我聽說你來了,,就趕忙也來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我給你下帖子,,你也不來找我玩,?”
宋學韞恨恨瞪了華平樂一眼,“還不是她,?好生生跑到我們家一呆就是一個月,!
還裝賢惠天天跟著大嫂學管家理事,我娘就也拘了我在家學規(guī)矩”,。
華平安當即回敬道,,“我二姐姐去長姐家住幾天怎么了?你這盆遲早要被潑出去的水有什么資格管昌平侯府的事,?”
阿弩哈地一聲笑了起來,,華平樂下意識使勁抿唇,好叫人發(fā)覺不了自己也偷笑了,。
又猛地反應過來,,她已經不是慈寧宮中的霍瑛,是華二姑娘了,,就張大了嘴,,沖著宋學韞哈哈了兩聲。
宋學韞羞怒下拔高聲音叫了起來,,“你給我閉嘴,!”
華平樂伸手去摸腰間纏的鞭子,威脅一齜牙,“看來宋三你還想嘗嘗我的鞭子,!”
華二姑娘的身材比同齡的小姑娘要高不少,,胖乎乎的,又因為亂跑暴曬,,皮膚曬得黧黑,,甩起鞭子來像個女霸王,頗能唬得住人,。
待成了霍瑛,,直病了兩個月,一下掉了近三十斤肉,,臉瘦得下巴尖尖,,身段看上去和前世風吹吹就倒的霍瑛已經差不了多少。
又硬生生捂了幾個月沒出門,,露出了原本細白的皮膚,,因著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看上去有種冷然的瓷白感,。
一瘦一白,,她的容貌便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尖尖的心字臉,,唇邊一雙酒窩隨著她說話微笑時而隱去,,時而淺現,時而深深漾起,,十分惹人憐愛,。
一雙眼睛貓兒也似的大而圓,睜大瞪人時奪目的亮,,洋溢著動人的光彩與活力,。
她這般瞪著宋學韞甩鞭子,看上去直如亮出爪子的小奶貓,,沒了當初華二姑娘的半分威懾力,,可憐又可愛得叫人恨不得摟在懷里狠狠地揉,輕柔地落下一連串的吻,。
只宋學韞卻感受不但華平樂的可憐可愛,嚇得連連后退,,死死捂住嘴,。
華二姑娘在邊關養(yǎng)到十歲才被送回京城,第一次去昌平侯府做客就因為宋學韞罵了她一句“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威脅地朝宋學韞甩了一鞭子,。
鞭子沒有落到宋學韞身上,宋學韞卻嚇得摔了個大馬趴,斷了半顆門牙,。
因為這半顆門牙,,宋學韞大半年沒敢出門,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生怕自己嘴張大了,,露出缺了一半的門牙。
幸虧那時候她們都還小,,宋學韞后來換了乳牙,,否則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之后,,宋學韞就和華二姑娘成了生死之敵,,連帶著昌平侯夫人也看華二姑娘百般不順眼。
當年的事陰影太深,,雖然明知道華平樂鞭子還沒抽出來,,宋學韞卻還是伸手死死捂住嘴,方覺得自己安全了些,。
“你欺負我,!你們姐弟聯合起來欺負我,我告訴兄長去,!”
宋學韞哭著跑了,,馬蓮娘嫌棄瞪了一眼華平樂,丟下一句,,“國子監(jiān)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追了過去。
華大姑奶奶皺眉道,,“她這般哭著跑出去定要給世子惹麻煩,,我去瞧瞧”。
華平安冷哼一聲別過臉,,“我沒錯,!”
華大姑奶奶安撫拍拍他,“安哥兒知道心疼姐姐自然沒錯,,你領著你二姐姐玩玩,,我去去就來”。
華平安向來跟自己這個二姐沒什么話說,,華平樂也沒有心思說話,,兩人沉默著繼續(xù)往前走。
走到藏書樓門口時,,華平樂立住腳步,,問道,,“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華平安懷疑看向她,,“這里是藏書樓”,。
華平樂淡定點頭,“蘇掌院學富五車,,我自然也不能差太多”,。
那位蘇掌院百用百靈。
華平安頓時怒了,,“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
“想看書也是丟臉?”
華平安噎住,,憤憤將腰間系的牌子扔給她,,“進去看看行,但不能損壞書籍,,也不能帶出來”,。
扔過掉頭就走,走了一會又忍不住回頭喊道,,“國子監(jiān)的學子都可以借”,。
華平樂了解點頭,“知道了,,我有想借的就跟你說”,。
華平安莫名覺她這一副萬事了然于心的模樣十分地討厭,憤憤喊道,,“跟我說,,我也不會幫你借!
我就是讓你知道知道我這個監(jiān)生才不是你說的什么區(qū)區(qū)一個監(jiān)生,!厲害著呢,!”
他說完加快步子,幾乎快要跑起來,,一會就不見了身影,。
華平樂失笑,將對牌交給守門小廝,,讓阿弩守在院門口,,有人來就叫她。
藏書樓外圍了一圈低矮的籬笆,,形成一個空曠的院落,,植了草皮。
春冬艷陽高照時,,常有學子三五成群圍坐于此談論學業(yè)。
這時候學子們都在學書,夫子們則都去應付禮部的檢查,,藏書樓中除了守門的小廝,,空無一人,倒是方便了她,。
華平樂在院子里時還勉強控制著步子,,進二樓轉過門后就越走越快。
兄長曾跟她說過,,國子監(jiān)藏書樓最高一層收藏的都是朝廷歷年來的邸報,,供學子們參閱,以便他們了解朝堂,。
這種邸報上有朝堂的人事變遷考核和各地大大小小的事務,,不算什么秘密,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人手一份,。
但她這樣的閨中女子卻根本不可能拿到,,更何況她還要從十五年前找起。
十五年前的事,,她只敢問了阿弩幾句,,只知道,她死后,,不但霍家,、她的母族連氏也因為造反被滅了三族!
只阿弩畢竟只是個丫鬟,,知道的有限,,她又不敢仔細打聽,具體情況如何根本不知道,。
她不知道找誰打聽才能保證百分百地安全,,只能找到國子監(jiān)來。
不管事實如何,,那場巨變,,邸報上肯定有記載。
雖然邸報上不一定全是真話,,但至少能找到參與霍氏,、連氏“謀反”調查、審理,,執(zhí)刑的官員,,以及,最后的得利者,!
只有知道了這些,,她才有可能找到她霍家和連家的仇人,!
見微知著,太皇太后教過她的,!
她一定能找出來,,也一定要找出來!
更是,,必須要找出來,!
她的父族、母族俱都三族夷滅,,她要找出仇人,,再一一誅殺,一個都不會放過,!
華平樂越走越快,,到最后幾乎小跑了起來。
空曠古雅的藏書樓三樓,,沒有一樓二樓那一排排直抵屋頂的書架,,擺了一張張碩大的案幾,案幾下一排排的抽屜外井然有序按年份和地區(qū)貼著索引的紙條,。
政和二十三年,,二十二年……十三年——
沒有了!
藏書樓只有近十年的朝廷邸報,,之前的肯定在其他地方,!
比如倉庫——
畢竟藏書樓只是供學子參閱探討之地,十年的邸報,,已經足夠了,。
個別有需要的,肯定會去專門的地方看,,只具體在哪里,,她這樣的外人不清楚罷了。
那會是在哪兒,?
華平樂心頭發(fā)慌,,又立即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能慌,,這樣的事,,本來就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
就算沒有十五年前的,,她好不容易來一趟,,絕對不能空手而回!
至少也要了解了解如今的朝堂局勢如何,!
華平樂定了定神,,從政和十三年開始,,一頁一頁往后看。
她沒有去思考那些一行行的話語后代表的含義,,而是逼著自己強行記住那一個個冰冷陳舊的字,。
她要先記下來,,回去后默寫出來,,再慢慢揣摩。
剛開始她還能聽到外間阿弩,、阿戟與守門小廝閑話的聲音,,漸漸地她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世間一切都成空白,,她的世界里只有一個又一個隸書寫就的方格字,,映入她眼里,又印入她腦海中,。
“姑娘,!姑娘!”
阿弩脆生生的大嗓門穿過院落直直傳到了三樓,,“姑娘,,宋姑娘又來找你麻煩啦!還有馬姑娘,!”
華平樂恍然驚醒,,扶了扶額,閉上眼睛默數到十才從高度緊繃的狀態(tài)中恢復了過來,。
她只挑京城的總述看,,已經看到了政和二十年,還有三年,。
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