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籟俱寂,,皓月當(dāng)空,。
養(yǎng)心殿靜得連聲咳嗽也不聞,三順抱著拂塵,,在內(nèi)室門前倚著門框打瞌睡,,身后燈火通明,年輕的皇帝正伏在御案上批閱奏折,。
自打群臣請命風(fēng)波過去后,,晏容卿對朝政積極了許多,或許是奪回聽政之權(quán)的緣故罷,!日日夜夜批閱奏折到三更天,,眼見得人已消瘦了不少,他倒仍是樂在其中,。
晏容卿樂了,,三順可就受苦了。他是皇帝的近身太監(jiān),,皇帝不睡他也不能睡,,再晚再困也只能硬撐著,。
作為太后在皇帝身邊的暗探,,他還得無時無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觀察皇帝的一舉一動。
兩眼漸漸合起,,三順只怕站著也要睡著了,。
正朦朧間,他忽然聽見一陣珠玉碰撞發(fā)出的清脆響聲,,猛的睜開眼,,見是陳惠服侍著太后正走過來。
他一驚,,忙走過去,,行禮問安。
“起來罷,?!鳖伿险f:“皇帝干什么呢?”
她打扮樸素,,頭上僅僅簪了一支鎏金步搖,,神情溫和,,鮮少的慈祥樣目。
“回太后,,陛下批了一下午折子了,。”
“這樣……”顏氏嘆口氣,,“也不怕累著,,我給皇帝帶來些吃食,給皇帝消消乏,?!?p> 三順有些不解,平日里從來沒見顏氏這樣關(guān)心皇帝,。他躬一躬腰,,說:“奴才這就去通報?!?p> 少停,,三順就出來說,很高興的樣子:“太后請進,,陛下高興得不得了呢,。”
顏氏嘴角微微上揚,,緩步走進,。晏容卿已離開桌子迎著她了,她一進去,,晏容卿便跪下:“兒子給太后請安,。”
“快起來罷,?!?p> 顏氏坐在龍椅旁邊的榻上,陳惠將食盒放在御案上,,將里面一晚粥給端出來,。
顏氏笑著,很溫和地說道:“這是山藥核桃粥,,清神補腦,,你日日批閱奏折,正好補補,?!?p> “多謝太后?!标倘萸洳]有要吃的意思,,笑道:“待兒子批完折子再吃罷,。”
顏氏笑道:“涼了便不好吃了,?!彼酃夂鋈蛔兊帽洌跋胧悄闩掳Ъ蚁铝硕?,存心害你,。也罷,哀家為你試試,?!?p> 說著,便起身要端粥去,。
晏容卿慌忙將粥端起,,攔下顏氏,陪笑說:“太后這話兒子萬萬擔(dān)當(dāng)不起,,兒子這就吃便是了,。”
顏氏這才坐下,,看著晏容卿吃完,,又說:“味道如何?”
“甚好,,太后有心了,。”
顏氏微微一笑,,說:“你日日批閱奏折,,勤政是好的,也得照顧著自己的身子,。還有后宮,,你近日也不常去……你也大了,后宮還得你開枝散葉呢,。”
一語未了,,晏容卿便說道:“太后說得極是,。兒子倒想起皇后、貴妃,、惠妃,、容妃、淑妃都曾有身孕,,無奈后宮賤人作祟,,平白害了兒子許多孩兒,。”
他說著,,緊緊地盯著顏氏,,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樣地恨,讓人直打寒顫,。
“太后您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然后便用冰冷至極的眼光審視著顏氏,。
顏氏心內(nèi)一虛,耳根一紅,,暗怨自己嘴碎,,平白被他搶白這一句。
她略顯尷尬地強撐著笑了笑,,看了眼陳惠,,又指著那碗粥,說:“今兒你王嫂不是來看哀家嘛,,便送來了這粥,,哀家嘗著味道不錯,便來給你嘗嘗,?!?p> “王嫂有心,孝順太后,?!?p> 晏容卿冷冷地回了一句,精明的他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太后突然獻(xiàn)殷勤是何緣故了,!
他暗暗嘲笑顏氏精明一世,,不想今日馬失前蹄,平白漏出了馬腳,?!秦澪鄣亩偃f,要不是今兒顏氏走這一遭,,他還真沒往哥哥身上想呢,!
他懶得再與顏氏周旋,倒不如干脆下逐客令的好,!
顏氏正要借勢將晏容昀到封地的事說一說,,哪知晏容卿竟不等她開口,便說:“兒子還有許多要緊奏折,,就不留太后了,。國家大事,,兒子有什么不懂的,再請?zhí)筚n教,?!?p> 顏氏只得將張了一半的嘴又閉了回去,狼狽得很,。她突然想起就在自己過生辰時,,眼前人還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如今竟敢下逐客令了,。當(dāng)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怪道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權(quán),、為了利,,爭得頭破血流,國破家亡呢,。
“三順,,好生送太后回宮?!?p> 顏氏尷尬地起身,,還想說話,見晏容卿已低頭批閱奏折,,絲毫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惢莼琶μ崃耸澈校吡?。
月色是極冷的,。顏氏乘著鳳輦,看著月光,,臉色如那月一般地冷,,心如那月一般地涼。
京城東,,四柳街,,泥瓦巷頭一家小小的四合院,在一座座院落中并不顯眼,。
這里,就是主簿顧秉蘭的家,。
顧秉蘭穿著家常衣服,,正在桌前吃飯:一碟豆腐,、一碟青菜。旁邊一本正翻看的《資治通鑒》,,紙頁已泛黃,,有的已經(jīng)脫落,看樣子是??吹?。
仆人老顧過來給顧秉蘭倒水,見顧秉蘭看書看得入神,,一手端著碗,,一手拿筷子懸在半空,輕搖了搖頭,,說:“公子吃完再看罷,,不差這一會兒?!?p> 說著,,就要把書拿去。
顧秉蘭躲開,,笑道:“這可比飯好吃,。”
老顧嘆口氣,,不知怎么想起來了,,說:“安中堂看來挺器重你哩,要不怎么會給你這樣一個提拔的機會,?”
顧秉蘭已夾起豆腐的筷子停在半空,,豆腐夾斷,掉在碟中,,濺起些湯汁,。——老顧嚇了一跳,。
老顧看著顧秉蘭原本還從容說笑的面容一點一點地變得兇狠陰鷙,,也跟著一點一點地害怕起來,心突突地跳著,,額頭上已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
“公子?”
顧秉蘭忽的起身,,看著老顧,,卻仿佛看的是安衍丞,那樣兇狠,那樣涼薄,。
他往前一步,,老顧,不,,“安衍丞”就往后退一步,;他眼神兇狠一分,“安衍丞”就害怕一分,。
突然,,“安衍丞”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哀求道:“公子,,老奴錯了!老奴說錯話了,!”
眼前的安衍丞突然蒼老了許多,,顧秉蘭這才回過神來,輕嘆一聲,,將老顧拉起來,。
安衍丞,已進了他顧秉蘭的骨髓里去了,。
為了此生的飛黃騰達(dá),,他一路走來,不知歷盡多少磨難,,爭,、斗,不知扳倒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便是這些人成了厲鬼來找他索命他也從未放在心上。
可是那人,,一樣被他害過的那個人,,卻鐫刻在心里,用恨意勾勒,,用鮮血暈染,。
是因為生怕東窗事發(fā)的分外警惕,還是因為找到棋逢對手的格外刺激,?
入京之前,,他早已聽說那位中堂的風(fēng)云往事,斗倒十監(jiān),,扳倒權(quán)臣,,害死華,、寧兩位親王,扶持那位太后立于不敗之地,,而他在文淵閣的地位,,同樣是不可撼動,。
“許淮安,,之前怎么沒見你有這樣大的本事?”顧秉蘭想著想著,,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究竟是多大的恨,才讓你許淮安不惜更名換姓,,不惜重活一次,?
老顧見著主子魔怔了一般,有些害怕,。他知道主子的乖戾性子,,再這樣下去,不知那天一時興起,,或許能干出殺人的勾當(dāng),!
“公子想是累了,快去休息,,老奴去給公子熬一碗清神湯,。”
老顧神色張皇著走出去了,,老腿一軟,,險些栽倒,忙扶住門框……
這樣一個院落,,下人只有老顧一個,。
顧秉蘭看著老顧出去,知道他是害怕自己方才的瘋狂,,他也奇怪,,近幾日自己總是神經(jīng)緊張,尤其是自打被安衍丞打壓成主簿后,,他愈發(fā)緊張兮兮得了,。
五年前的血案他沒有絲毫愧疚,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跳板罷了,。進京之前,,他早以為許氏滿門盡滅,哪里還料到有一個許氏遺孤,!
要不是太后壽辰,,萬盛園那一面,,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故人。
故人一身湖藍(lán),,澄澈如水,,自透著許多干凈。他把那流著血的過往隱藏地很好,,隱藏在心里的萬丈深淵里,。
見到安衍丞,顧秉蘭才知道自己當(dāng)年的手段原來并不干脆,,他何等聰明,,安衍丞重入朝堂,不是給家族反正,,又為何故,?
朝堂,這樽鮮血染就的棺材,,要不是走投無路,,要不是心有不甘,他安衍丞怎肯再踏上這里半步,!而自己,,要不是為了飛黃騰達(dá),為了出人頭地,,又怎肯勾心斗角斗到筋疲力盡,!
為了自己,他不會讓任何威脅到自己的人在世上活下去,!
山河渺遠(yuǎn),,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所念所行,,都為了自己。
他很自私,。
顧秉蘭仍拿起書卷來看,,看了沒兩行,便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見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子,垂鬢,,簪珠花,,衣著華麗,面色有些蒼白,,顴骨微微突出,,想是常年患病的,,但眸中仍是神采奕奕,若是保養(yǎng)得好些,,一定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的——只是眉宇間透著幾分算計的樣子,。
女子緩緩走進,身后跟著一個丫鬟,。
顧秉蘭忙起身,,只見女子右臂微抬,顧秉蘭忙走過去攙扶著,,一臉恭敬地請女子坐下,,接著站在女子跟前,笑道:“姑娘怎么來了,,也沒通報一聲兒?!?p> 女子微微一笑,,鳳眼凌厲,怕是個極不好惹的,,她嘴角上揚,,卻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顧秉蘭俊秀的臉,,說道:“我來看看你……金屋藏嬌了沒有,。”
顧秉蘭忙陪笑說:“姑娘哪里話,,我都在姑娘的金屋里藏著呢,,哪里還去藏別人?!?p> 女子笑了,,惡狠狠笑著扭了顧秉蘭一把,啐道:“哪個要你胡說,,等著我告訴父親去,!”
這位與此時場景格格不入的千金小姐正是如今吏部尚書之嫡女,沈頤和,。
這位千金非尋常閨中女子可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言,但說她自幼被尚書當(dāng)男兒養(yǎng)大,,只一件圓滑玲瓏,,言方行圓便是常人比不過的,更有一點殺伐果斷,,是個十足的烈性子——如今上有父母,,下有兄嫂,,卻已實實在在當(dāng)起了尚書府百十人口的家。
去年冬成婚,,招了個贅婿,,尚書大人親自招的女婿,是江南的大儒——沈小姐卻看不上他,,除了有夫妻之實外,,簡直生分地像個外人。
倒是年春時在京中與顧秉蘭有了幾面之緣,,不曾想竟磨出感情來了,。沈小姐倒也干脆,直接將那大儒夫君給休了,,連夜逼回江南老家去,。
又怕回去這位大儒攪弄自己的是非,還沒到江南的,,沈頤和已派人結(jié)果了他,,滅了口。
料理完大儒,,沈頤和便要和顧秉蘭成親了,,只是顧秉蘭卻因為怕有傷自己和沈頤和的名聲,拒絕了,,甘心當(dāng)個面首一樣的人物,。畢竟沈頤和才剛剛和離,不管顧秉蘭對沈頤和是否真心,,他是不愿落人閑話的,。
更何況,顧秉蘭知道沈頤和貪心不足,,自己便真成親,,也只有當(dāng)贅婿的命兒,倘若有朝一日失了沈頤和歡心,,自己只怕也得落個那大儒一樣的下場,。
倒不如這樣吊著沈頤和的好,除了尚書,,外人都還不知道他與沈頤和的關(guān)系,。
他自己也通過尚書家的暗中幫助,在官場上也算得了些好處,,并得到了監(jiān)察御史的職位,。
只可惜這樣好的職位最后被那安衍丞給擼去了。
顧秉蘭被沈頤和扭了這一把,,有些麻痛,,還得擠出笑臉來,,說道:“姑娘來一定有要事罷?!彼f著,,已倒了茶給沈頤和。
沈頤和接過茶,,冷哼一聲,,審犯人似的,說道:“我今兒聽家里老爺說,,你應(yīng)了個好差事,,特地來賀你!”
顧秉蘭一聽,,便知道沈頤和指的是安衍丞交托給自己的那件事兒,,自己只跟“丈人”沈明說過,怕是尚書一時嘴快,,跟沈頤和說漏了嘴,。
沈頤和素來在官場間走動的,這些事兒與她說倒也無妨,,便連顧秉蘭在朝中與政敵爭斗不斷,也多有沈頤和獻(xiàn)言獻(xiàn)策,。
“什么好事兒,,我竟不知道,還請姑娘名言,?!?p> “你好大的膽啊,太后你也好得罪,!”沈頤和將茶盞猛地往桌上一放,,灑出好些茶水來。
顧秉蘭一點兒生氣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都不臉紅自己這樣窩囊,,只是笑。他低著頭,,恰到好處的笑容,,沖沈頤和說:“姑娘怎么了?我有什么事兒辦錯了,?姑娘告訴我,,我一定改?!?p> “你甭跟我二皮臉,!”沈頤和狹長的鳳眼憤憤地盯著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有些看穿一切的輕蔑,,“我不知你心里恨不得吃了我哩,!”
“哎呦,不敢不敢,,姑娘可別冤枉了我,。”顧秉蘭說著,,已搬了椅子在沈頤和跟前兒坐下,。
“我也沒空兒跟你斗嘴?!鄙蝾U和眉頭忽然皺起來,,竟是大難臨頭的樣子,跟顧秉蘭說:“這金陵貪污案,,但凡在京城混上個一兩年的,,都知道與太后逃不了干系。你怎么敢當(dāng)這出頭鳥的,?你不知道他安衍丞要害死你還是怎的,?”
顧秉蘭聽著,垂著眼,,忽又抬起眸來,,掀起一股令人畏懼的寒意。他輕輕笑笑,,竟是一切都不放在眼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姑娘聽我說一句,,這次大案之后,,朝堂之中,定會引起一次重新洗牌,?!?p> “我是怕你被后黨那些人盯上了?!?p> “盯上又如何,,太后這次是肯定敗了?!?p> “我也知道,,這次大案之后,后黨是必然敗了,這也是你擠進宣政殿的大好機會,,但你有那信心把劍指向慈寧宮嗎,?”
顧秉蘭聽著,靠著沈頤和近些,,將她摟在懷里,,笑道:“這不得靠姑娘給我出個招兒嘛,萬望姑娘助我一助,?!?p> 沈頤和笑了,推開顧秉蘭,,把頭一扭,,紅唇一撇,說道:“我一女子,,如何懂得你們官場的事兒,。”
顧秉蘭聽了,,也不生氣,,單膝跪在沈頤和面前,趴在沈頤和腿上,,哄道:“好姑娘,,您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您大風(fēng)大浪都幫著我過了,,還怕這一遭不成?姑奶奶,,教教我罷?!?p> 沈頤和被他哄得高興,,卻并不讓他起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抿了抿唇,,眸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這事兒啊,,倒也容易,,還得看你們御史臺的?!?p> “請姑娘明言,。”
“你們御史臺的大東家不是安衍丞嘛,,你只要帶著御史臺那幫子人,,到他安衍丞府上,,把歷年來彈劾誰貪污彈劾的最多,看他的靠山,,便是誰了,。”
“妙??!”
顧秉蘭擺手稱贊不絕,簡直是喜不自勝,,起身緊緊摟住沈頤和,,在她額頭親了一口,笑道:“姑娘當(dāng)真是我的貴人,?!?p> 沈頤和也不多言,臉上盡是洋溢著得意,。
正事談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顧秉蘭躁欲大動,,欲求片刻歡愉,不曾想沈頤和說:“府里好些事兒呢,,過幾日老太太請史太君,、劉太君、王太太一干親眷來府,,府里這陣子好要忙呢,,我可沒空兒。你看我這一回去,,找我辦事的不知有多少呢,。”
“家雖說你當(dāng)著,,你也該注意身子,,別累著,太太又不是不頂事,?!?p> “知道,你歇著去罷,。我與你說的別忘了,。”
顧秉蘭笑著送沈頤和出去,然后便露出陰森到嚇人的目光了,。
文淵閣的折子總也批不完的,。閣臣桌子上的奏折堆成了山,不是這里地震,,便是那里饑荒,,天天總有處理不完的事兒。
沒辦法,,偌大個帝國,,實際上都由他們在操縱著,這些國家大事的擔(dān)子,,他們也只能挑著,,躲也沒處躲去。
他們從早忙到晚,,各地送上來的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他們的解決方案,,最后送到養(yǎng)心殿由皇帝裁斷。
這可不單單是寫法子那樣簡單的,,這法子既要有用,,又不能違背了主上的旨意。
比如國君貪財,,偏生一地方鬧了饑荒,,若是文淵閣諫議降低稅款,這不就耽誤了皇帝斂財,?輕則折子打下來重批,,重則殺頭都有可能。
所以閣臣們的椅子,,他們坐的是顫顫巍巍,,如履薄冰。許是勞神過度,,他們看起來總是蒼老的,,眼神總是疲倦的。
安衍丞今晨晚到了些,,推開門,正迎著甘修意出來,。
兩個人沒好氣,,原本是安衍丞方待張嘴問一句好,甘修意已裝作沒看見似的,,扭脖子就走了,。安衍丞憤憤地啐了一口,不再理他。
上次群臣參案兩人鬧得尷尬,,雖沒有撕破臉,,但關(guān)系總不如以前親密了。
“小安這才來,?”
齊慎行坐在那廂,,早看見安衍丞與甘修意關(guān)系已有些微妙,心里不甚得意,,想著太后回京那日,,甘修意為保住太后權(quán)勢上上下下磨破了嘴皮子,安衍丞卻是端坐著,,無動于衷,,莫非安衍丞已有別的心思了?
這次金陵貪污案,,只要查下去,,查到太后處是必然的,只要能打贏,,就不怕太后老老實實退回深宮去,,把實權(quán)還給皇帝!
在朝堂斗了幾十年,,他深知扳倒太后要步步為營,,心急不得。甘修意不足為慮,,終究只是會搬弄些口舌是非,。倒是那安衍丞和慶親王,在太后身邊,,太后豈不如虎添翼,?
工部劉尚書是慶親王的家生奴才,安衍丞可謂是御史臺的大東家——這兩個爪牙若是不給太后拔去,,太后休得妄想扳倒,!
齊慎行愈發(fā)覺得安衍丞這樣的人在太后身邊干不長久,倒不如拉攏到自己這邊……
聽見齊慎行問話,,安衍丞未及說話,,那李順英便笑道:“怕是郡主娘娘舍不得小安走哩!”
安衍丞陪笑一聲,,忙說:“郡主家堂弟昨夜來府上做客,,多喝了幾杯?!?p> “飲酒傷身,?!饼R慎行輕輕拍拍安衍丞的肩膀,笑道:“等著到老夫這樣年紀(jì),,想戒都晚嘍,!”
“閣老說的是,善之今后自當(dāng)戒酒,?!?p> 其實昨夜御史臺幾個重要官員在安衍丞府中坐了一晚,把近五年彈劾手底下不干凈的朝臣,,卻被太后給駁斥下來的細(xì)細(xì)給彖錄了,。
最多的是兵部的侍郎黃山欒,然后是工部劉華,、大理寺卿鞏留,。這五年他們最少的,總共貪了十億兩白銀,。
安衍丞那時是已連筆都握不穩(wěn)的,,單單這三人,貪污便不下八十億,!并且,,這劉華是慶親王的家生奴才,可知慶親王貪了多少,,太后又貪了多少,!
怪道國家越來越不景氣了,只讓你們這些人便挖空了,!
他愈發(fā)生氣,,但終于沒失去理智,他知道這三個官員只是九牛一毛,,真正的東家,,并沒有幾個人敢彈劾。
但憑這些個官員們的交錯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安衍丞很快就明白這些官員的大多靠山是誰,。
慶親王晏容昀。
于是安衍丞又陷入一次生死抉擇中去了,,要么,,他選擇息事寧人,這樣不會得罪太后,,太后接著把持朝政,,他也將繼續(xù)他的榮華富貴。
若是除了這一干奸臣,,對于國家,,有益無害,只是還要將自己的前程搭進去,。
一旦決定參與這場大案,,便是命懸一線。一旦決定將這群貪黨除去,,便會引起朝堂勢力的一場洗牌,,倘若自己被后黨厭棄,只怕帝黨也不會容得自己……
怎樣才能絕處逢生,!
果然,,危急關(guān)頭人還是最在乎自己的性命的,不過安衍丞并沒有因此而喪失底線,。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慶親王必須要倒,,而他自己,,卻不要再在兩個政黨中間夾縫生存了,他們夾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要做自己的靠山,!
這些年,仰仗他的人也不少,,除去因著自己現(xiàn)在是太后的人而跟從他的,,他多多少少也在朝中有些勢力了——御史臺就是他最大的勢力,并且倘若后黨倒臺,,自己不為帝黨所容,,御史臺也不會背棄于他。
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少卿等一干主要官職,在自己當(dāng)年血洗御史臺后,,都是任命的自己的親信,,他們忠于自己,而并非忠于太后,。御史臺的官員們深知自己與安衍丞的親密,,倘若安衍丞倒了,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
正是這一點,,才讓安衍丞與御史臺幾年來不惹眼地惺惺相惜,形影不離,,同甘共苦,。
安衍丞才坐下,,便見陳惠的徒弟阿木推門進來。他因著自己主子專政,,連文淵閣這樣的地方自己也敢擅自闖入,。
齊慎行最注重規(guī)矩的,見小太監(jiān)未經(jīng)稟報便擅自闖入,,有些氣憤,,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見李順英起身迎了過去,,正好自己不愿睬那小太監(jiān),,便低下頭看奏折去。
李順英笑著臉走將過去,,又陰沉著臉走將回來,,沖安衍丞說:“太后要你去慈寧宮伴駕呢?!?p> “伴駕,?”安衍丞抬眸,“陛下也在慈寧宮么,?”
李順英點點頭:“還有慶親王哩,,快去罷?!?p> 安衍丞一聽,,心里突然慌了起來,卻又不知道慌的什么,,總之是要有極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他緩緩起身,臉色也有些凝重了,,心里突突地跳,,險些跳了出來。
君命難違,,只能硬著頭皮,,往虎口里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