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喝了酒,,清晨醒來時必是會頭痛的,。
孟廷輝擁被坐著,下巴擱在膝上,,瞇著眼將昨晚的事情回憶了一遍,,才微微惱著穿衣下床,,暗怨自己怎會一時沖動,在他面前說出那種話來,,這叫她以后再看見他時該要如何是好,。
外面春日暖照,烘褪了她一心潮寒,,走在路上,,耳邊鳥兒脆鳴聲不斷,花香撲鼻,,心頭的褶皺一點點被擠散開來,,甚是愜意。
入門下省時恰見曹京慌慌張張地要出去,,孟廷輝伸手攔他,,蹙眉道:“怎么了,?”
曹京一偏頭看見是她,立馬拉了她一道往前走,,語氣頗急:“孟大人怎么現在才來,,趕緊隨在下一道去南闕門罷!”
孟廷輝微怔,,邊走邊道:“南闕門,?莫不是登聞鼓那邊……”
曹京點頭,臉色極是難看:“天未亮時便有人來擊鼓,,說是要要呈章申冤,,鼓院的人以為又是尋常之事,接了奏疏便想將人遣回京尹那邊了事,,可誰曾想那人進上來的奏疏竟是狀告太仆寺主事王奇強索民馬,、傷人性命!”
孟廷輝大驚,,腳下緊跟著曹京轉了幾個廊道,,一路往南闕門行去。
登聞鼓院一向由左司諫及左正言共掌,,供文武官員及士民百姓章奏表疏,、經鼓院閱后可直稟天聽,但尋常百姓通常不會輕易來擊登聞鼓,,縱是有人來擊鼓訴冤,,那些鼓院的值吏們也都是退轉至京尹那邊斷狀,非重大之事不會輕擾皇上來斷,。
孟廷輝雖知朝中的登聞鼓制,,也明白鼓院屬左司諫直隸,可卻沒想過她才補左司諫一缺不到半年便會遇上這種事情,,不由眉蹙愈緊,,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待走到鼓院門口,,見了值吏便問:“此事太仆寺那邊是否已聞,?”
值吏沒見過她,轉頭看向曹京,,目光猶疑,。
曹京忙道:“這是新來的孟大人,自翰林院調補左司諫一缺,?!?p> 值吏忙行禮,垂了頭道:“兩位大人來得晚,,下官之前已遣人去太仆寺那邊呈過情了,。”
孟廷輝臉色登時就黑了,,“我和曹大人還未來得及詳議此事,,你安敢自作主張?”
值吏只垂頭不語,。
曹京見她動怒,,便勸道:“先要狀子來看看再說?!彪S即問那值吏道:“狀子呢,?人還在否?”
值吏點頭,,趕緊讓兩人進去,,呈了奏疏,又讓那擊鼓的人出來與孟廷輝及曹京二人相見,。
孟廷輝看了狀子,,又細細地問了那人一堆問題,才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之前沈知書的一封彈章令王奇被革青州通判一職,,歸京暫任太仆寺主事,待御史臺詳察后再遷它職,。一個半月前王奇自青州赴京,,未及十日便聞御史臺呈奏,言青州大營一事證據不足,,而以皇上之名在青州行豪奪漁民之舉亦非其本人所為,,因是請暫留其太仆寺主事一位。
誰都知道王奇與朝中東班老臣們關系頗密,,此番入京必得老臣們相護,,御史臺群吏又怎會真的察議王奇之罪,且沈知書在青州現如今已是獨掌衙事,,更不會再千里上折彈劾王奇,,因而也就無人再就此事追究下去。
本以為王奇理當收斂一陣兒,,可誰曾想這還不到一個月,,便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來訴狀的人正是京郊芾縣的百姓,代十保近百戶的民眾來擊登聞鼓的,。奏疏上言,,三月初時,王奇帶著太仆寺典廄署令二人,、丞四人一道去芾縣收買民馬以充京畿諸路大營軍馬之用,,而朝廷往年向京郊諸縣的百姓買馬皆是按比市價高一成的價格來買,,誰知今年王奇竟言芾縣民馬品次質低、只肯出市價的三成付與賣馬的百姓,,百姓自然是氣憤不肯——想那京畿諸路大營中的上等戰(zhàn)馬,,十有八九出自芾縣,這些馬哪一匹是品次質低的,?——當下便有人出來與王奇爭論,,王奇二話不說便讓隨行衙兵持械押民,又讓人將數百匹民馬強行帶走,;芾縣的百姓們無法,,便推舉一人寫了狀子,到京府衙門訴冤,,可京尹喬舟不問不查便將百姓的狀子退了回來,,芾縣的百姓們三訴三敗,一氣之下才壯著膽子來宮城南闕門下擊了這登聞鼓,!
孟廷輝垂眸閉氣,,半晌才睜眼,看了一圈這屋里之人,,將那奏疏揣進袖袋里,,轉頭對曹京道:“此事必得呈至天聽?!?p> 曹京卻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將她拉去一旁,低聲道:“孟大人,,隨在下去偏廳說話,。”
那個來擊鼓的百姓拘謹地站在原地,,一雙眼頗為懇盼地望著她,,喃喃道:“孟大人……”
孟廷輝咬咬嘴唇,“你且稍等等,?!比缓蟊汶S曹京去了鼓院偏廳。
曹京關上門,,扯了把椅子來讓她坐,,竟是語重心長地道:“孟大人不會不知王奇的背景,這狀子連京尹喬舟都不接,,登聞鼓院就更不能接——孟大人憑什么要把這荒唐事兒往你我身上攬,?”
孟廷輝盯著他:“荒唐事兒?憑什么?”她微微冷笑,,“曹大人亦是舉進士為官的,,難道沒讀過圣賢之書?”
曹京嘴角揚起,,“孟大人莫要拿這些話來壓人,,誰都知在二省為官不易,,在下十年寒窗苦讀方得今日尺寸之功名,,怎愿就這樣斷送了前程?”他頓一頓,,繼續(xù)道:“在下倒有個主意,,孟大人若是拒了這狀子,那百姓定會呈奏疏至登聞檢院,,而檢院隸于左諫議大夫郭大人,,到時郭大人接也好不接也好,此事都與孟大人和在下無關了,?!?p> 孟廷輝一撇嘴角,默聲不言,。
門下省諫院中的人有誰不知左諫議大夫郭合昌是東班老臣們的心腹,?郭合昌又怎會不保王奇?這狀子若是被鼓院拒了而呈至檢院,,那個來進狀的百姓可還有再訴冤的機會,?
她一按桌沿,站起身來,,冷冷道:“曹大人的話我今日記住了,,可我也想告訴曹大人一言——若吾身可濟民,吾不所惜也,。便是我這苦讀而來的功名因為此事而斷送,,我也不悔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