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日楚夫人將蘇嬋喚到了跟前,兩人盤腿坐在矮桌前,楚夫人笑道,,“快來瞅瞅我給你找著什么好東西了,保準你喜歡,。”
蘇嬋轉(zhuǎn)眼望向擱在桌上的一把七弦琴,,琴身古舊卻保存完好,。只是仔細凝視這七弦琴,,卻是脫口喃喃自語道,“絕……”
話說出口蘇嬋乍然回神,,打了個寒顫,,為脫口之語疑惑不已。
她明明沒有見過這把琴,,為什么會叫出它的名字,?
楚夫人笑道,“就知道你是個識貨的,,快來撫一曲聽聽,!”
蘇嬋訕訕而笑,“我認得琴,,卻是琴不認得我……”
楚夫人笑著搖頭,“你這雙手,,纖長合宜,,是撫琴的好料子。不會也無妨,,日后我慢慢較你,。”
蘇嬋并不想學(xué),,但也不好指了楚夫人的意便笑應(yīng)下了,。
又復(fù)閑話了幾句,楚夫人開始教授蘇嬋琴技,。
前些天教她梳妝刺繡倒是很上道,,稍加提點便通透,唯這琴技,,楚夫人可是費盡力氣,,一節(jié)曲子教了五遍,倒頭來蘇嬋仍是彈得難以入耳,。
她這手是塊好料子,,可是她對音律卻天分缺缺。
最后楚夫人只得嘆氣道,,“打我第一眼看見便覺你是個極聰慧的,,難不成彈起琴來真是個沒天份的?看來確實是不可強求,?!?p> 蘇嬋自知沒趣,沒再多嘴,。
楚夫人又道,,“這琴放我這里也無益,,你且拿去罷,勤勉些,,說不上也有金石為開之日,。”
蘇嬋心底不由泛起一絲疑惑,,她雖不知這琴的來歷,,但猜也猜得出,這琴不是什么價物,,這楚夫人為何就這么隨意地賞給她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隱約覺得楚夫人也不簡單,,藏著許多的秘密,。
于是并不想要這琴,遂推脫道,,“好琴還需好藝配,,夫人琴藝甚好,不如留在身邊,,閑來彈上一曲養(yǎng)心怡情也好,。”
楚夫人十分堅持,,“真正好的琴色只有面對心中之人才能彈奏得出,,我今生無緣奏出,即然如此,,將這好琴留在身邊實在浪費,。”
蘇嬋無奈只能收下,,道,,“那這琴我便暫時收著,必定勤加練習(xí),。但愿此生能遇見入心之人,,用‘絕’彈奏一曲與他聽?!?p> 楚夫人輕輕點頭,,“早晚會遇到的?!?p> 這琴帶回去,,蘇嬋又仔細研究了一遍,確實沒藏什么東西,,也沒什么機關(guān),。她又試著彈了幾天,,確定自己實在沒有天份,便想把把琴收起來,。
不料,,收琴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蘇嬋左手拇指生生被琴弦割了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落在琴身上好大一片,。
蘇嬋見琴身染血,忙找了東西來擦,??蛇@琴身材質(zhì)像是吸水一般,方才滴上的血漬全數(shù)浸入了琴身之中,,怎么擦拭也不見去掉血漬分毫,。
蘇嬋覺得詭異。匆匆包了下手指,,又找了濕布來擦,,也沒擦下絲毫血痕。
到錦園上值的時候,,蘇嬋發(fā)現(xiàn)楚夫人不在。
她又去其它房間找了找,,仍是不見人,。蘇嬋不由擔憂楚夫人又犯了癲狂之癥跑了出去,正擔憂時只見一身素凈衣裳的楚夫人挎著竹籃回來了,。
蘇嬋忙迎了上去,,滿面憂色,“夫人您去哪里了,,有什么事兒您知會我去做就好了,。”
楚夫人淡淡一笑,,“今兒是老爺?shù)募廊?,我有些私心話兒想和他說,便沒叫你同行,?!?p> 蘇嬋長吁一口氣。
楚夫人挑眉看著她的手,,“手怎么弄破了,?”
蘇嬋不想叫楚夫人知道自己把古琴弄臟了,下意識收了下手,,而后胡亂編了個借口,,“切水果,,不小心切到了?!?p> 楚夫人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才囑咐她做事要小心,。
及至到了房里,,楚夫人似剛想起來一般,與蘇嬋道,,“方才我聽人說喜兒染上了時疫,,生了病更是潑皮得緊,十分難伺候,。素聞她與你親厚,,你且回芙苑去照料她幾日罷?!?p> 蘇嬋微微一怔,,心下不由緊張起來,繼而應(yīng)聲,,起身退出了廂房,。
穿過竹林,只見芙苑進進出出滿是行色匆匆的丫鬟,,看情形喜兒確實病得不輕,。
同在一個府中,她居然未得到一絲半厘喜兒生病的消息,。只因著清曲與楚夫人關(guān)系并不友善,,不安份的楚秀秀又整日要尋她是非,遂自打搬進錦園之后蘇嬋便沒和蓮苑芙苑來往,。
蘇嬋腳下加速沖進了芙苑,,剛行至房門便被從房間里出來的清曲攔住。
清曲眉頭微皺,,臉色有些蒼白,,“你怎么來了?”
蘇嬋面色急切,,“夫人得知小姐染了時疫,,又念我和小姐親厚,所以讓我來照料小姐幾日,?!?p> 清曲仍是不肯讓開,“大夫束手無策,你進去也是無益,。況姐照料她的丫鬟已經(jīng)有三個被傳染的了,,太危險了?!?p> 蘇嬋直視著清曲,,目光執(zhí)著,“小姐平日里雖是錦衣玉食也盡得公子寵愛,,可心底里卻十分沒有安全感,。她現(xiàn)在心里定然是非常害怕的,就算沒有用我也要陪在她身邊,,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讓她知道有人牽掛她,有人盼望她好起來,。一個人覺得自己不被期待才是最絕望的事,。”
清曲盯著蘇嬋,,竟有些失神,。
此時鄭管家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白瓷瓶,,“老爺,,您看這也是蘇姑娘一片心意,大夫說了服下這新制的藥丸便不會染疾,。您就讓她進去照料吧,。喜兒小姐身邊現(xiàn)在就缺這樣一個貼心的人兒?!?p> 清曲眸光閃了閃,,瞅了瞅鄭管家,,微微點頭算是答應(yīng),。然后便一閃身出了芙苑不見人影。
蘇嬋當即服下藥丸,,對鄭管家道謝后便進主臥伺候著了,。
喜兒躺在床上,眼睛閉著,,睫毛撲閃撲閃像是在做什么噩夢,。皮膚通紅,更叫人覺得可怖的是滿臉的水痘,,蘇嬋掀開了被子,,喜兒身上只著了絲質(zhì)的寬松褻衣,撩開衣服,身上也是,。身上的水痘已經(jīng)有被磨破出水的了,。
蘇嬋對守在床前的綠衣丫鬟吩咐道,“把暖爐生上,,再拿一壇酒來,。再叫人把屏風搬到窗前。圓月門的紗簾也放下來,?!?p> 不一會鄭管家進來了,掀開紗簾進來,,“大夫吩咐說這病得通風,,捂捂汗,毒出來了興許能好,?!?p> 蘇嬋低聲啐道,“庸醫(yī),?!?p> 鄭管家問道,“蘇姑娘也懂醫(yī)術(shù),?”
蘇嬋搖頭否認,,“不懂醫(yī)術(shù),卻是見過這病,。小姐可是先頭痛惡心嘔吐,,而后才開始起水泡的?”
鄭管家點頭稱是,。
蘇嬋又問道,,“她病了幾日了?可有吃什么藥,?”
鄭管家道,,“算上今日足足病了十天了,大夫也不敢亂開藥,,只是開了些排毒的方子,。吃了也不見起效?!?p> 蘇嬋轉(zhuǎn)頭看著鄭管家,,“你可信我?”
鄭管家問道,,“蘇姑娘有法子治好喜兒小姐,?”
蘇嬋點頭,,“你若信我便幫我勸服清曲公子,不出五日,,小姐必然痊愈,。”
鄭管家盯著蘇嬋,,臉上浮出一絲笑意,,“蘇姑娘怎的不自己去勸說老爺?”
蘇嬋亦是勾唇一笑,,“很顯然,,你的話比我有說服力?!?p> 鄭管家沒有說話,,看著蘇嬋的眼神,有些莫測,。
蘇嬋久不見回音,,便問道問他,“那現(xiàn)在可以叫下人按我說的做了嗎,?”
鄭管家連連稱好,,離開了房間。
恍惚間,,蘇嬋覺得他好像長高了一些,。旋即在心里否認了,定是太久沒見了,,看差了,。
開屏風擋了風,生了暖爐,,把喜兒脫了個精光一遍一遍用毛巾占著滴了白酒的冷水擦拭,。幾日來除了送飯換水的丫鬟外便沒再讓其它人進過房間。
蘇嬋時刻伴在喜兒床前,,連梳洗更衣都免了,,生怕下人一不注意捅了婁子。
喜兒一直發(fā)燒,,始終是昏昏沉沉,,這些天下來只是靠些糖水度日,,瘦了一大圈,。渾身上下只有臉蛋還略帶些嬰兒肥。
她眉頭常皺著,,怕是身體極痛苦,,也怕是噩夢纏身。蘇嬋總是邊擦拭身體降溫邊講些趣事兒,漸漸地喜兒也放松了許多,。
方法得當,,第三天水痘便有開始結(jié)痂的了。蘇嬋總算松了一口氣,。
當日中午的時候喜兒終于清醒過來,,身子疼得不敢動,只能歪歪頭看著蘇嬋,,癟著嘴,,眼淚從眼角不住地淌下來。
蘇嬋連忙拿毛巾擦眼淚,,“醒了是好事兒,,可不能哭。眼淚沾了水痘可要留疤的,?!?p> 喜兒被唬得不敢哭,可眼淚又收不住,。蘇嬋逗哄了好一會兒才讓她破涕為笑,。
蘇嬋看著她的樣子,不由一陣心疼,。問道,,“餓不餓?”
喜兒道,,“餓死了……”
蘇嬋嘻笑道,,“餓也沒好吃的,只有白粥小菜,?!?p> 喜兒撇嘴,“白粥小菜也比糖水強,,我再也不要吃糖了,。”
蘇嬋咂舌,,“這話可是你說的,,可別病一好了又纏著我買糖吃?!?p> 喜兒吐舌,。
蘇嬋道,“你先躺著,,我且去告訴公子你醒了,。再幫你端點吃的進來,。”
喜兒應(yīng)了,,目送蘇嬋,。
一聽聞喜兒清醒,府里上下頓時歡騰,,染病的慶幸有法子可治了,,沒染病的慶幸不必擔心被傳染了。鄭管家便是第一個來道賀,,蘇嬋將注意事項里里外外交待了個遍才將他打發(fā)走,。
清曲自是要探看喜兒,蘇嬋再三解釋才將他攔了下來,。
連日來沉悶陰郁的氣氛總算得以緩解,。
而喜兒,也當真如蘇嬋說的,,第五日的時候已經(jīng)行動自如,,只剩水泡的結(jié)痂還未褪掉。一切仿似又回到了剛來清府的時候,。
而蘇嬋清楚的感覺到,,較之從前,喜兒依賴她更勝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