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功夫之前,。
紅螺是從蓼香院出來的,,對于這院子里的情形自然熟悉,。蓼香院是坐北朝南的五間上房,,東西廂房各三間,,院門處則是小小的三間穿堂,。上房和廂房用游廊接著,,東西兩邊各有耳房,,西邊是鄭媽媽住的,,東邊就是小廚房,,專供院內(nèi)茶水飲食。整個侯府之內(nèi),,名正言順設著小廚房的,,也就只有蓼香院一處。
因而,,在上房倒了茶,,見屋里沒人,紅螺尋思片刻,,就徑直往廚房去了,。畢竟,這兒小廚房用的炭并不是尋常柴炭,,乃是惜薪司里頭偷運出來賣的馬口柴,,亦是無煙無味。廚房門口垂著厚厚的簾子,因為煙熏火燎,,顏色顯得有些黯淡,,里頭還傳出了低低的說話聲。她本想直接進去,,可聽到里頭傳來的竟是鄭媽媽的聲音,,一時鬼使神差地揀了個別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站住了。
“那事兒先頭老太太就知道了,,不過不是說至少要等到年后才會揭蓋子嗎,,怎會這么快就事發(fā)了?要知道,,明天就是正旦,,事情在正月里鬧騰了出來,家里這個節(jié)就別過了,!”
“誰說不是?可這事兒王妃說了也不算,,若不是一直留意著,,怕是連個信兒都難能預先得到。誰知道太仆寺會突然清查馬匹,,二老爺手腳做得不嚴,,一查就露餡了。媽媽先對老太太回稟一聲,,也好有個預備,,否則萬一錦衣衛(wèi)上門就措手不及了?!?p> 紅螺乍然聽見這話,,一時之間竟是愣住了,而這話里話外的含義更讓她不禁渾身直冒寒氣,。強自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她就悄悄退后了幾步,正要溜走的時候,,里頭又傳來了說話聲,。本是要走的她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走,。
“這事奏上去的時候,,幾位閣老們可在場?還有沒有其余人,,他們都怎么說,?”
“閣老們都在場。可那會兒不止這一件事,,同時事發(fā)的還有好幾樁弊案,,皇上龍顏大怒,誰也不好說話,,所以都是眼睜睜看著皇上給錦衣衛(wèi)下了令,。不過,先頭太后和老太太畢竟是堂姊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正月頭幾天總不至于鬧出來,就是查了,,也應該只限于二老爺一個,。”
“話雖如此,,可正月里出這事終究是太沒臉面了些,。當初二老爺能襲爵,對老太太不知道奉承了多少好話,,可一旦得了爵位,,就打算把手伸到家里的產(chǎn)業(yè)上頭來了,甚至二夫人還想打老太太陪嫁的腦筋,,倒是好盤算,,這次也是教訓。要知道,,長房的四少爺也不小了……”
紅螺正聽得驚心動魄,,突然發(fā)現(xiàn)聲音小些了,她猛地警醒過來,,慌忙借著穿堂往一邊躲避,,才藏到一根廊柱后頭,她就看到那邊門簾一掀,,卻是鄭媽媽探出腦袋來張望了一下,。瞧見人們多半正在院門口穿堂那兒看焰火放爆竹,門簾很快就放下了,。這時候,,紅螺再也不敢在原地多呆,思量片刻就立刻回轉(zhuǎn)上房去了,。
才到門口,,她就險些和從里頭出來的蘭心撞了個滿懷。她和蘭心是同一批從外頭買來的丫頭,,那時候府里家生子中適齡的女孩兒正好不足,,所以她們兩個才有造化被挑進了蓼香院,只她不兩年就升了二等,蘭心卻一直在三等上頭徘徊,,如今還是她走之后才補了缺,。
這會兒蘭心斜睨著紅螺,便嗤笑一聲道:“紅螺姐姐莫非是弄錯了吧,,這兒是蓼香院上房,,可不是你那兒的錦繡閣,就這么隨隨便便亂闖,?”
紅螺心里有事,,此時正緊張著,一聽這話里藏刀的言語,,便假作不知地挑了挑眉:“你這是什么話,?如今院子里大伙都在看煙火,小姐口渴了,,我來倒杯水給手爐添些炭,,難不成還要特地回錦繡閣跑一趟?”
“喲,,才去那兒沒多久,,心里就只剩你家小姐了,要讓老太太知道昔年看重的你竟是變成了這么個架勢,,真不知道會不會說你一個好字。這水上房里自是管夠,,可炭卻是有分例的,。今年天冷,老太太自個那銀霜炭還不夠用呢,,任憑是誰也不敢分勻給別人,。”
“你……”
蘭心見說得紅螺面紅耳赤,,心里越發(fā)解氣,,又抱著手說:“還有,姐姐如今不是咱們蓼香院的人了,,可別再這么大喇喇地四處走,,要是院中少了什么東西,綠萼姐姐她們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紅螺本就是預備弄點動靜出來遮掩了行跡,,此時不禁一跺腳道:“好好,,你既是不給,我去廚房尋秦嫂子就是!我就不信,,三小姐就是要些炭,,還有人肯不給!”
“吵什么呢,!”
正要反唇相譏的蘭心一聽到這聲音,,頓時閉上了嘴。紅螺也忙回過頭來,,見是鄭媽媽,,她自是屈膝行禮,又一手拎起那鏤雕喜上眉梢圖案的折角柄梅花形紫銅手爐來,,搶在前頭把緣由稟明了,。果然,鄭媽媽冷冷瞪了蘭心一眼,,這就和顏悅色地說:“難為你體恤你家小姐,,這大冷天的,手爐冷了怎么行,?就是一丁點銀霜炭,,難道老太太還缺這些?”
說完這話,,鄭媽媽二話不說就引著紅螺進了屋子,,見除了蘭心跟進來,屋子里竟是沒留人,,臉色不禁更是不好看,。讓蘭心取了炭給紅螺在手爐中裝上,她就立時把人打發(fā)走了,。
此時此刻,,紅螺說完了這些,仍是忍不住心有余悸,。而一旁只是聽著的陳瀾就更是心驚肉跳了,。她一直都覺得先前陳冰才開口要了珍瓏,晉王妃就突然把人要走了,,這事情決計不簡單,,如今合著這話,一切就分明了,。朱氏自是始終提防著二房,,而現(xiàn)如今擔著陽寧侯爵位的陳玖一出事,鄭媽媽竟然張口就是長房的四少爺年紀不??!
紅螺站在一旁,,見陳瀾不自覺地輕輕搓著兩只戴手套的手,連忙出口提醒道:“小姐,,不管怎樣,,老太太那兒,咱們也得過去再陪陪,,若是給別個尋著機會挑理就不好了,。”
“嗯,,你說的是,。”
陳瀾仰頭望天,,只見天幕中烏云沉重,,沒有月亮,也看不見星星,,只有焰火一團團爆開,,映得夜空猶如白晝。再加上侯府中四處亮堂堂的明燈,,更是仿佛將這寒冷陰霾的夜色完全壓了下去,,只卻除不去這院子里那股入骨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