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夫?qū)⑽宜偷綇V陽門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讓人郁悶的是,，我娘居然不在家。

　　轎夫在門口等了片刻,，見我進(jìn)不了家門，便說送我返回侯府。

　　好不容易得來的回家機(jī)會,，我怎么能回去,？尋思一番，我便說我娘在陶坊取東西,，我直接去陶坊找她,。

　　轎夫不放心，又起轎將我送到陶坊門口,。

　　抬手敲了門,，好一陣門后才響起啟栓的聲音。側(cè)門拉開,，立著的正是提著風(fēng)燈一臉驚訝的小缺,。

　　“小缺哥哥，我娘不在家,，我進(jìn)不了門,，過來坐一會兒,?！蔽医忉尩馈?p>　　小缺臉上便露出溫和的笑容,，側(cè)了身引我進(jìn)門,。

　　穿過店面，進(jìn)了后院,，發(fā)現(xiàn)羅師傅正在往泥坯車上搬坯子,，便覺得有些驚訝：“羅伯伯，怎么這個點(diǎn)兒了你還在做活,？”

　　羅師傅轉(zhuǎn)回身來,，咧嘴露出笑容：“是悅兒啊,？呵呵,，說來也奇怪，最近陶坊的生意特別好,，好多人來這里定做茶壺,。白日要趕著出貨，只能晚上開窯啊,?！?p>　　“生意再好，你也要注意身體啊,?！币辉虏灰姡杏X羅師傅瘦了許多,。

　　“嗯,，我準(zhǔn)備過幾日再收個徒弟,，人手多點(diǎn)，就不會這么忙了,?！绷_師傅頓了一下，又道：“悅兒來陶坊是……”

　　“我娘不在家,，我以為她在這邊,，所以來看看?！?p>　　“你娘這陣子好像也很忙,，她有很久……沒來陶坊了。小缺,，你帶悅兒去樹下歇著,，我得先把這一車送入窯里?！绷_師傅說罷,，躬身繼續(xù)將泥坯往車上裝。

　　小缺帶我到樹下,，將風(fēng)燈擱在木桌上,，端了茶水上來，便又走開了,。

　　我喝著茶水,，望著頭頂?shù)幕睒洌被ㄒ呀?jīng)落盡,，茂盛的樹冠將院子遮得密密實(shí)實(shí),，幾乎望不見星空。小缺在花樹下吹塤那夜的場景,，像是夢境一般,，突然就變得有些遙遠(yuǎn)了。

　　片刻后,，小缺端著個木盒子走了回來,。我眼睛一亮，想起了上次求他幫忙做的水果人兒,。

　　小缺將盒子遞給我,，含笑示意我打開。

　　懷著對水果里小人兒姿勢的好奇,，我迫不及待打開了盒子,。暖黃的燈光下，木盒里整齊蹲放著九個閃著瑩潤光芒的水果……不，是長成水果形狀的陶瓷小人兒,！

　　紅撲撲的石榴臉上,，畫著彎彎的眉眼，笑得裂開的大嘴里,，居然還能看到幾顆白白的大牙,，就象鄧訓(xùn)那廝那日的得意模樣；黃橙橙的橘子臉上,，畫著一雙緊皺的眉頭,，那歪扯在一角的嘴唇，分明象是吃糖葫蘆時酸得皺眉的竇童,；還有撅著嘴的柿子人兒,，吐著舌頭的沙果人兒……

　　一一看過去，我終于忍不住“噗呲”笑出聲來：“小缺哥哥,，你怎么想出這些表情來的,？”

　　一抬起頭來，便發(fā)現(xiàn)小缺正看著我,，一雙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晶晶閃亮,。

　　我突然怔住：這一幕,，我怎么像是在哪里見過,？！

　　小缺臉上露出笑意,，伸指在茶盞里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下幾個字：你喜歡就好,。

　　“嗯,，我很喜歡。謝謝小缺哥哥,?！?p>　　我取出咧嘴的石榴人兒，握在手心扭了扭,，卻不象我娘那盒水果人兒,，能夠從中掰開，心中便略略失望了一下,。想必我娘那盒水果人兒是羅師傅燒的,，小缺還沒學(xué)會吧？

　　拿著水果人兒賞玩了一陣,，看看時辰不早了,，估計(jì)我娘差不多也該回家了，我便起身告辭。

　　羅伯伯還在裝泥坯,，聽說我要走了,，便叮囑小缺送我回去。

　　我抱著木盒子,，小缺提著風(fēng)燈,，一路沉默著往我家里走去。以前跟著小缺學(xué)制陶時,，總是我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長道短,，兩人之間也不覺得尷尬。如今見面的時間少了,，我卻竟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么了,。

　　好在這段路不長，很快便到了家門口,。門縫里隱隱透著燈光,，便知是我娘回來了。我上前敲了門,，再又轉(zhuǎn)身向小缺道謝,。

　　小缺搖搖頭，待我娘來開了門,，他便默默轉(zhuǎn)身離開了,。

　　“你怎么回來了？”我娘見了我,，一臉詫異,。

　　我眼眶一酸，滿腹委屈道：“娘你是不要了我么,？”

　　我娘一怔,，隨即便將我摟進(jìn)懷里：“傻囡，娘怎能不要你,？”

　　“那你怎么把我扔在侯府就不管了,？”

　　我娘卻不再言語，只是將我摟得更緊了些,，我抱著的木盒子抵在兩人之間,，硌得胸口也有些發(fā)疼。

　　“這是什么,？”我娘松開我問道,。

　　“小缺哥哥剛才送我的水果小人兒?！?p>　　我娘臉色便有些不悅：“你又去陶坊了,？”

　　“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在家,，就去陶坊坐了會兒等你。羅伯伯說,，你好久沒去過陶坊了,，你現(xiàn)在很忙嗎？”

　　“嗯,，這一段時間城里結(jié)婚的人多,，有好些都是老主顧介紹的，不好推辭,?！蔽夷镛D(zhuǎn)身關(guān)上門落了栓，對我道：“走吧,，我剛煮了薏米粥,，你也喝一碗?！?p>　　在侯府已經(jīng)吃過晚飯,，我還是有滋有味的喝下了一大碗米粥。侯府的廚子做的飯菜很精美,，可卻沒有我娘做的好吃,。

　　飯后，我一邊看我娘麻利的收拾碗筷,，一邊給她描述侯爺?shù)膲鄢?。從我繡百壽圖，說到排隊(duì)送禮,，從跪拜迎接鳳駕,，講到單獨(dú)面見皇后。說到皇后夸我長得好看,，還賞賜了一串碧璽珠時,，我便抹高衣袖，將那串珠子顯露給我娘看,。

　　我娘先是一愣，隨即擱下正在清洗的碗筷,，在圍裙上擦干了手,，拉了我到燈下細(xì)看。摸索把玩一番后,，我娘便叮囑道：“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可得保管好了?！?p>　　我便點(diǎn)頭應(yīng)下,。我自己也很喜歡這串珠子,，自然不舍得弄丟了。

　　我娘放開我的手,，回到灶臺前繼續(xù)洗涮鍋碗,，好半晌，她突然道：“悅兒,，你以后還是要少回來,，娘空了，就來侯府看你,?！?p>　　我不由一怔，隨即想起之前程素說的那句話來：廣陽門那種地方,，你以后要少去,。需知要想謀得一段好姻緣，門第和出身便是第一要緊的,。

　　本來還有好多話想說給我娘說聽,，諸如觀看角抵戲表演，在后院被孫二卡脖子,，竇童學(xué)吐火燒了祖師堂等等,，可突然間我便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