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然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勸得招英離開,也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假如云之對她不軌,,她一定高聲喊叫——其實這是招英杞人憂天,,她又不是什么絕世美人,,再說,以實際條件來看,,就云之那樣說兩句話都支撐不住的虛弱模樣,,她對云之不軌還說得過去。
再回到兼做教室的臥室,,聶然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小聶你過去做丞相,,實在拙劣非常?!?p> 假如招英還在,,聽見云之這么貶低他崇拜的聶相,約莫會控制不住地使用暴力,,聶然恍然大悟,,云之支走招英的真正目的,是在于此,。
他只說了一句話,,便徹底避免了后續(xù)麻煩,,正符合他先前所說的當懶則懶。
不過對于云之的看法,,聶然也同樣不怎么贊同:“聶清玉……呃,,我是說我過去,此時我看過去的我,,便仿佛看著另外一人,,你今后若要說過去的我,便說聶清玉吧,。聶清玉以年少之齡,,位極人臣,假如這叫做拙劣,,那么你叫天下士子權(quán)貴如何自處?”
高標準嚴要求是好事,,但也要有個限度,,他說聶清玉當丞相拙劣失敗,這簡直就好像在批評劉翔跑得慢,,愛因斯坦是笨蛋,,比爾蓋茨窮光蛋。
云之不緊不慢道:“我如此說,,自然是有我的緣由,。”
他道:“其一,,聶清玉太過勤勉政務,,幾乎事必躬親?!?p> 聶然奇怪道:“這有什么不對,?”認真工作難道不是好事嗎?
云之低咳兩聲,,道:“若是只一介小吏,,確實應該勤勉,可為人上人者,,當放則放,。這是我送你的第二句?!?p> 盡管聶然茫然不知,,但云之沒有半分不耐,只就著這一點慢慢解釋,,聶然認真聽著,,逐漸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依舊是拿前世的現(xiàn)代公司來打比方,假如一個總裁什么事都要管,,上至公司生意決策,,下至衛(wèi)生掃除,那么他非累死不可,。
聶清玉也是同樣的道理,,她手中把持的東西太多,許多事本可以交給屬下決策,,最后由她過目即可,,但她偏偏親力親為,只不過因為她敏悟決斷,,才能遠超常人,,方處理下來,可一旦她出了事,,將這攤子交給招英,,立即便出現(xiàn)了負擔不起的情況。
適當?shù)?,將一部分工作和?quán)力,,交給信任的手下,這是當放則放,。
從此可也以看出,,聶清玉能真正信任的部下不多,完全信得過的,,只招英一個,,是以她放手不開。
聽云之緩緩道來,,聶然心中的敬畏陰影,,不知不覺地減弱了一些,她原先一直覺得聶清玉很可怕很可怕,,但如今看來,,似乎卻也不是那么地駭人。
云之說了一會,,又低咳兩聲,,聶然自然是趕緊端茶倒水,乖學生的模樣十足,,這倒不是什么演技,,而是她原本就是學生出身,雖然曾為生計打工,,但主業(yè)依舊是學生,,向老師虛心請教,,這如同本能一般理所當然。
慢慢地咽下溫水,,云之的咳嗽平緩了些,,聶然接回杯子,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什么病,,怎么總也治不好,?”
云之不以為意道:“不是病,是傷,,我有積年舊傷,,傷及臟腑心肺……”見聶然眼光望他胸前飄,他忽然促狹一笑,,道:“小聶可要一觀,?”
他笑意盈盈,縱然儀態(tài)不整,,依舊宛若水間照花,,蒼白病氣頓時消散,剎那間的豐麗華美攝人心魄,,聶然臉上一熱,連忙搖頭,,生怕云之真的解開衣服給她觀賞,,連忙扯回原來的話題:“當懶則懶,當放則放,,除此之外,,還有么?”
云之這回卻沒有直接回答,,下頜點了點,,使聶然的注意力轉(zhuǎn)向放在一旁的那冊清都王的傳記,他道:“你也看了清都王生平往事,,可有什么心得,?”
他忽然問出這么一個問題,聶然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只有撿最大眾的說法:“清都王才華橫溢,,奈何天妒英才,實在可惜,?!?p> 云之微微一笑,嘴角有些懶慢:“天妒,?我說是人妒才對,?!?p> 聶然心中微動,卻又不大透徹,,只聽云之繼續(xù)道:“清都王在北魏的尊榮地位,,比聶清玉在南楚的聲望更盛,但南楚的皇帝只是聶清玉手中的一個傀儡,,北魏的君主,,卻是有大志,有野心,,性情剛強的帝王,。”
聶然原先不明白,,只是因為她沒有這方面的閱歷,,但聽云之說了關鍵點,頓時,,許多紛雜的念頭閃過腦海,。
比如,飛鳥盡,,良弓藏,。
比如,一山不容二虎,。
又比如,,功高蓋主……
南楚與北魏的情況是不一樣的,南楚的皇帝相當于一個擺設,,對聶清玉沒有威脅,,但北魏的皇帝,卻是一個實質(zhì)上的君王,。
清都王有兵權(quán),,有威信,有名望,,也有可怕的智謀,,試問哪一個君王,能夠容忍身邊留著一個如此強大可怕,,有能力隨時推翻他取而代之的人,?
就算那皇位是清都王不要送給他的,可是萬一有一天他又想要回去了呢,?
被君主猜忌的臣子,,只有兩條路:
死。
逃,。
云之淡淡道:“清都王就是不懂自污,,才會令北魏皇帝猜忌之心越來越重,,倘若他沉迷酒色,又或者貪圖錢財,,令皇帝覺得能抓住他的弱點喜好,,或許便不會那樣忌憚?!?p> 聶然沉默了一會,,低聲道:“照你這么說,清都王其實并非病逝,,而是被北魏皇帝害死的,?”
云之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這我就不知了,畢竟我并非當局之人,?!?p> 他十分不客氣地道:“南清玉,北清都,,這兩人也不過笨得半斤八兩,,清都王比聶清玉強在他懂放權(quán),但聶清玉卻又比清都王強在有一個傀儡小皇帝,,但縱然沒有皇帝猜忌,,為群臣忌憚,也絕非什么好事,?!?p> “聶清玉心思太過深沉,又沒有什么沉迷的弱點,。”云之慢悠悠地給聶然分析,,“她唯一所求,,便是大權(quán)在握,生殺予奪,,除此之外,,一概不掛懷,因為此,,朝臣才如此忌憚于她,。”
“她不貪杯,,甚少參與飲宴交往,,即便飲酒,也極有節(jié)制,?!?p> “她不好色,,為官以來,身邊只有一個小橋,,沒有妻妾,,也從不狎妓,”
聶然一面聽著,,一面心說以聶清玉的硬件,,她也要好色得起才行啊。
“再就是,,聶清玉不貪財,,在這一點上,最令我贊嘆,。她不是不收進貢,,但收得極有節(jié)制,聶清玉必然是有外財?shù)?,否則她根本供不起丞相府的用度,,但她取得極有分寸,既不是博求清名,,一文不收,,也不是窮奢極欲,貪得無厭,,她需用多少,,便取多少,不苛待自己,,更不會因貪欲而貽誤大局,。”
倘若聶清玉一文不取,,說明她追求虛名,,對名聲有異常的渴望,這便是可供人攻擊的空隙,。
又倘若聶清玉不懂克制,,也可以奢華享樂為餌,酒色財氣,,亂花迷眼,,將其一步步引入陷阱。
過貪和過廉都是某一方面的偏執(zhí),,能把握住正中度量,,渾然無隙者,才最為可怕。
而在這個基礎上,,又擁有狠辣的手腕,,智慧的決斷,縝密的心思,,群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該怎么討好這個可怕的權(quán)臣,自然沒辦法對她徹底歸心,,更不要說與她結(jié)成黨朋,。
聶然遲疑地道:“依照你的說法,我應該又貪又懶,,美酒佳肴,,有什么累活重活都丟給屬下,沒事外出抓幾個民女回來……”
他這是在教她做權(quán)臣嗎,?她怎么聽著像是二世祖,?
不過細細回想起來,除了沒有民女外,,好像東家自己就是這么干的,,沈開他們怎么還不造反?
聶然自己痛苦地琢磨了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不是在玩我,?”
云之大笑不止:“小聶小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