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廳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列出來的十五兩銀子肯定是訛的,，以為會被說成幾兩銀子就打發(fā)了事,，但是沒想到夫人居然會同意十兩銀,。當下,，各人心里都有想法,，可是人家話也說出來堵了自己要說的,，也沒理由再想多要一點了,，只得點頭了,。其他人看向原來叫嚷著要來算帳多要錢的宋輥,，發(fā)現(xiàn)他因了剛才被周夫人那句話刺得當了縮頭烏龜,，也不幫著說話。眼下也不好埋怨他,，只待回去說他來時如何強硬,，現(xiàn)如今卻如此沒了想法。要的價太高,，等于自己打了耳光,，好在周夫人說話還算好聽。要不然,，傳出去,，都說是訛錢的，以后在水路上可難吃飯了,。雖然這上半段水程基本都是川幫差不多壟斷了,。
倆位船家也同意了,。另兩個死者的親人起身，給周夫人磕頭道謝,，宋輥見狀,，也只得如此。
陳嫂作勢攔了攔,，周夫人滿臉哀容地道一聲：“不敢當,。快快起來吧,。且歸家好好安待生者,。”
死者親人落淚道：“叨擾了,。實在也是生活所迫,，倒不是相逼于夫人。多謝夫人如此慈悲,。”
文箐聽得這話,，自己站周家立場上雖說同情死者,，可是他們這樣大肆來要債，而且要的離譜,，以生活所迫為借口,，只覺惱人?？僧吘谷怂懒?，卻是不能說銀兩買命的事。
廳里有人問是給銅錢還是鈔,，或者銀兩問題,。
“這只能待蘇州運錢過來，我才能給各位答復?，F(xiàn)如今是禁用銀兩,，到時有鈔給鈔，有銀給銀,，契上便還是按鈔計,，如何？”周夫人也不含糊,。
“夫人如此體諒我等,，我等自然領情。就聽夫人的,?！眰z位船家齊聲道,。
那邊驛丞見此單已了，在紙上又記下附注,。然后念下一張：“傷五人,，其中重傷一人，大傷三人,。后續(xù)看診醫(yī)藥費,、吃食補品、人工費等,，全部計八千五百貫鈔,。”
****
小綠過來,，到周夫人耳邊說了一句話,。周夫人點點頭，道：“我家遇難如此,，現(xiàn)如今天天看病請醫(yī),，想不見醫(yī)士也難?？炜煺堖M來,。”
過了一會兒,，那位醫(yī)士被請了進來,。船家一看，卻也是相熟之人,，還是自家在船難當日推薦給周家的,，這郭醫(yī)士醫(yī)術倒也了得，在歸州這里也算是有名的了,，再加他性情耿直,，說話不含糊，眾人都喜找他瞧病,。
周夫人道：“我家老爺與犬子今天還得勞煩醫(yī)生給瞧一瞧,。至于船家被傷的那幾個伙計，不知醫(yī)士剛才瞧了,，現(xiàn)下如何了,？”
前面一句似平平，后一句卻讓廳里其他要算帳的心里猛地一頓,，才知道人家已經(jīng)讓醫(yī)生剛才就去看過了,，周夫人真是算無遺策。
文箐當時正吃一個點心，一聽這話,，樂得：原來周夫人早就有防備,，怕要債的漫天說價，請了醫(yī)士去診斷傷情,，便斷了這幫要債人的借口,。可真正是良策??！自己今遭可真是大長見識了。就這手腕,，這謀略,，要放到21世紀，只怕在商場絕對是運籌帷幄啊,，一代女強人,！
“夫人，在下都仔細地瞧過了,，同行還有另一位醫(yī)生,，一同合診，結(jié)果都一樣,。傷了的是五人,，其中一人就是手臂筋骨無礙，小點擦傷,，都結(jié)痂了；再有一人,，只是刀口劃了下,，上次給了藥，現(xiàn)在已無事,，可上船干活,。還有兩人傷口略大，也基本痊愈,，船上作的活計只要不長時間泡水就是拉纖拉纜都無礙,。唯有一人，傷情重了些,?！惫t(yī)士看了看四周，見其他人都聽著自己說的,，也沒人打斷,，于是也不猶豫，仍然不緊不慢地道,，“傷筋動骨,，那條胳膊兩三個月方能好事,。”
“可有性命之憂,？”周夫人滿臉擔心地問,，可是話意卻直指中心。
“這個,，自然不會,。只前些天發(fā)了燒，這幾日燒早退了,，同周大人的傷比不得的,。”郭醫(yī)士很是肯定地回復,。
“那就好,，那就好。倆位船家,，這郭醫(yī)士既是太醫(yī)院派下來的,，另外那位醫(yī)生也是你們推薦過的想來醫(yī)術都極為了得，診斷也明確,。如有其他疑問,，盡管說來?！敝芊蛉藛柾炅舜蠓?，一副如釋負般地舒口氣，拿了茶盞,，卻又轉(zhuǎn)而問向廳里其他人,。
“這個……”裴船家沉吟不說話，這大夫說得這樣分明,，早就把口給堵了,，自己哪里還能說什么。李船家看看幾個伙計,，把目光又瞧向宋輥,。
宋輥猶豫了一下，有人捅了他一下,，他才站起來道：“夫人……”
“?。吭瓉硎菑埣业谋硇炙伟咽?，可是對你張家兄弟的安置有些不同看法,？”周夫人一見是他，也沒讓他說下去，立馬就把問題甩了出來,。
“沒有,。不是……是……”宋輥的話沒說出來，就被旁邊小綠厲聲打斷：“既然沒有,，又說不是,，又說是，到底不是你家的人與事,，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必躲閃著，好象我周府有什么不是,，這不是壞我們老爺?shù)拿?？真是好大膽……?p> 文箐正在為周夫人的話喝采，冷不丁也聽到小綠這般急詞利色,，很是鋒芒,，同周夫人那面容和藹，語氣悠緩完全不同,，倒是提醒了廳里的人撒不得野,，最后還扣一個敗壞官老爺名聲的罪名戴在來者頭上。這小綠,，雖是沉不住氣,，可是也讓這幫人見識到官家里出來個厲害角色了。
便是小綠這一打茬,，廳里其他人一聽提出周老爺?shù)拿杹?，適才只因夫人和顏一片，倒是差點兒忘了,，這是官家,。這當官的若真是仗勢不給錢，叫來差役,，打殺了自己一干人等,，那也有可能,。想來周家是礙于停職要上京面述,，所以現(xiàn)在竭力維護官聲，這才對自己這幫容忍,。明白這處境,，各人心思起了或多或少變化。
“小綠,！不得胡言,，且記周家可不曾有仗勢壓人之事！”周夫人喝了聲小綠，臉上似有幾分不耐之色,，可是她卻縱容了小綠說完這段話,，這才笑著對眾人道，“平日里寵得這丫頭有點過,，請各位勿要誤會我周家欺人,。這張家的事雖然了結(jié)，宋把式既然還沒走,，倒提醒了一件事,，我們沒想到一個不周到，便讓大家耽誤了這許多時間在這悶坐著,?！?p> 眾人道：“不曾，不曾,?！?p> 周夫人笑了一笑，又撿起剛才的話題道：“這位郭醫(yī)士的醫(yī)術醫(yī)德我卻覺得不容人質(zhì)疑的,。宋把式可是想說什么,，不妨坦言，也好讓大家明白是個甚么事,?！苯袢罩虏话堰@起子人的一些要不得的心思打掉，那后患無窮,。只能找這只出頭羊來“診治”一番,。
這輕輕巧巧的一句，端的是妙啊,。文箐在后面開始點評,。
“……”無人再作聲。宋輥鬧了個滿臉紅,，轉(zhuǎn)頭看其他的人,，其他人都不吭聲。他有點后悔跟過來了,，以為是往日里的一般婦人,，他只需大著點兒聲音說幾句，鬧起氣氛來,，逼了人家下不了臺,，就會讓人同意他的要求。沒想到今遭卻是自己“擱淺”了,。
“那是對我家給傷者買的藥不滿意,？”周夫人說話仍然慢條廝理一般,，只是話意一層比一層緊迫。
“這個自然是好的,?！彼屋佊樣樔弧?p> “哦,，既然如此,，對于傷者，我們只能本著看病為先,，畢竟身體受傷了,，自是先醫(yī)傷。不知是哪樣有不妥當了,？”周夫人顏色不變,，語速不急，可是話意終有不耐,。
“夫人安排的自然是,。不過小的琢磨郭醫(yī)士也說了那個傷的嚴重的，此時是無礙性命,，但要是萬一日后突然傷重遇到什么,，有礙于性命……”宋輥這個時候已沒有退路，想到來這里時,，就這個理由還可以再要挾一下,。
果然是惡詐！文箐就想到了“碰*瓷”類的,，這不是讓周家賠了這一筆,，以后再有個事項，不還得接著來嗎,？顯然會沒完沒了,，以后成了甩不脫的包袱了。這招真是狠毒,！文箐狠狠地咬了一口果子,。
“宋把式果然想得周到?？磥淼故俏沂韬隽?，興許真有此事存在。婦人我對于死者向來尊重,，這,，莫不是有人覺得我賠償給前三位的數(shù)額太大了,？畢竟現(xiàn)在買一個下人或者力士,，終身契的,，在京城或者南直隸各府縣，也超不過四五兩銀子,，成都府與荊州府,，便是這歸州地界想來也要不了這個價吧……”周夫人沉吟了一下，似是在思考中,。
宋輥見狀,，面有得色，其他人也心里蠢蠢欲動起來,。
可是周夫人卻沒等有人接腔,，馬上就變了臉色，神情肅穆,，言詞急速,，聲音猛地提高：“如今若有人眼紅這十兩銀子，那要是幾位把式中有人突然有個意外,，倒是我賠償?shù)淖镞^了,。各位以為，是與不是,？”
話音一落,，卻是引得廳里眾人心里一震，都呆了,！然后,，這幫人也明白過來，這還了得?這要是傳出去死一人就賠了十兩,，那這一行,，或者說自己這些人里要起了歹意……
“夫人自然是厚德。我們么又會是那起子小人,?！?p> “我們是過命的兄弟，誰敢起那個歹心,！”
“就是十兩銀子,，也是人家的命和一家老小的口糧。哪個不惜命,？自然不會有這種事發(fā)生,。”
下面的幾個伙計憋紅了臉七嘴八舌地忙著解釋,，直怪宋輥怎么提這個問題,，夫人最后一句，卻真是讓人驚心,，都有點兒擔心自己的性命了,，只想早早地離開這歸州地界了,。船家也開始緊張了。
“得宋把式的提醒,，我也安心了,。各位也勿要著急，這受傷最重的人性命,，醫(yī)生都說傷情與性命無關,，那便是安然無事了?！敝芊蛉藚s悠悠地說出來,，貌似安慰。接下來又繼續(xù)道,，“就是說若真發(fā)生了歹事,，可是與我這賠償無關了。真出了事,，直接報官就行了,，只需到官府衙門了結(jié)便可。在座的諸位今日都可以作見證,，倆位船家,，可是這個道理？”
“自然自然,?！贝颐χc頭，滿頭的汗,。真是以為請了個大神,，沒想到請的是個“瘟神”。
是啊是啊,，有人以為挖了個大洞,，好持續(xù)“捕獵”，不斷收錢,，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踏了進去,，這不是自食其果嘛。文箐不禁笑出聲來,，心道這幫人的算計,，沒想到被周夫人輕輕的來個四兩，便千斤重擔落在了他們頭上了,。
“夫人,，這個自然，郭醫(yī)士也可以作證,，廳里在場諸位可都是證人,，這病人只是傷得重了些,，過了兩月好了，自然無事,。夫人，且莫嚇小人,?！斌A丞也聽得周夫人那番話，給驚得坐立不安,。
郭醫(yī)士原來還擔心自己可能被波及,，見這勢頭都壓了下去，又無人敢說自己醫(yī)術問題,，聽得周夫人這番話,，以后便是什么由頭也不會有了，真是好不佩服,。
“好,。既然大家都說無事，那想來必然受傷的幾位會得到妥善的照顧了,。這里就說說對傷者的負責問題,。看診費用,，藥費,，都已由我家來支付了。請大人把船家列出的費用再說一說,，這長時間,，我倒是記不得了?！?p> “八千五百貫鈔,，銀為九十兩?！斌A丞也從剛才緊張地氣氛中醒過來,，忙看了眼單子，念道,。幸好聽了周夫人的吩咐,，今天沒讓館夫去歸州衙門請差役過來，否則有可能一鬧,，反而把事態(tài)激發(fā)了,。
“婦人不太會算，不知如何象后宅一樣處理菜單似的簡便了事,。陳嫂,，小綠,，你們誰會算，倒是幫我算一算,。問問船家與把式,，他們的工錢一月多少鈔？”周夫人在一邊咳嗽起來,，陳嫂忙把杯里的殘冷的茶倒了,，倒了杯熱的，遞了過來,。周夫人在一邊道：“咱們婦道人家只管內(nèi)宅,，一府的雞毛蒜皮的小帳看來不如這些水路行業(yè)的大帳，這帳房先生看來得從蘇州帶過來了,，咳咳,。陳嫂，給各位也換上熱茶,，不能輕慢了各位,。”
這話說得這般醬紫臉的漢子都如撲了白*粉一般,。
李船家訕訕地道：“我船上受傷的工錢是一月一百八十五貫鈔.”
裴船家也道：“我的是一百八十五貫又五百文,。”
下面的伙計聽得自家與別家原來還相差五百文,，不免心底有了些小算計,。
那邊小綠便道：“夫人，重傷的按三個月復原,，這工傷耽誤的工費是五百五十五貫鈔,，耽誤的工費是按天算么？”
眾人見得這小綠只是個婢子,，卻是等二人一說完馬上就報了價,，想來有其婢必有其主，周夫人如今怕是惱了,，不想降低身份作計較,，卻也不愿意被人算計太多。其他人通過剛才的情況,，都已明白不能糊弄過去了,。
“郭醫(yī)士，依您看,，重傷的補品是否還需要,？就是一百貫鈔是不是也差不多了，一個月買上兩只雞就成了？”周夫人不接小綠話茬,，只改問醫(yī)生,。
“自然。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重傷的主要是靜養(yǎng),，買點兒棗，有兩只雞燉燉那就更好了,?！惫t(yī)士點點頭，在一旁補充道,。
“那重傷患者日后用藥按照現(xiàn)在病情,，可大約還需多少錢兩可以治愈,？”周夫人聽了,，又繼續(xù)問。
“按現(xiàn)在來說,，夫人要求務必好藥,，力求病人少些痛苦，所以用的藥都不是尋常人家里能用的,，倒是貴上好些,。后續(xù)兩月卻是無需這么多藥，更無須用這人參等滋補,，一月有個三百來貫,，足矣?！?p> “那也就是三月的醫(yī)藥費有一千多貫鈔也就夠了,？”周夫人象是自問自答一般，看了一下船家他們,，又轉(zhuǎn)向郭醫(yī)士,。
“確實足夠，只要傷者自己多注意傷處,，用藥只會少,，不會多?！?p> “其他幾位傷者,，今次看完后，不知是否還需要別的藥費,？”
“剛才貴府的一位小管事已陪同另一位醫(yī)生一起去取這三五日內(nèi)的藥了,，想來是夠了,。藥這東西，吃多了反而有害,?！?p> “船家，各位把式,，既然這么清楚了,，那么補品一項，我看重傷的就四百貫,，其他兩個‘大傷’的一百貫,，再倆位，就給幾位買點兒肉與雞,，五十貫鈔想來也夠吧,？”
如此詳盡的一答一問，廳里的人再說不出什么不同意的話了,。倆位船家面面相覷,，只好點頭。
“船家,，你這些伙計兩家加起來,，就是十九人，這出事到現(xiàn)你們沒做活計,，按半月算來,，也就是不到二千貫鈔。雇船費用此前我家出了共二千貫鈔,?？扇缃裎覀兂鍪瘢恢@誤了的工費你們是何計算法,？”周夫人的帳顯然無需算盤,，開口便能說出關鍵。
倆位船家又是看了看,，只能低頭服輸?shù)溃骸白匀皇堑至?。”其他幾位也自然不好再計較,。
“這樣說來,，這些費用是多少來著，小綠,？”
“回夫人,，重傷者的藥費按一千四百貫，耽誤工費五百五十五貫,，全部傷者的補品費是五百五十貫,。奴婢算得的是二千五百零五貫鈔。還請幾位也幫著核算核算，是不是有誤,?！毙【G瞟一眼船家。
其他幾個人都滿意地看向船家,，倆位船家又合計了下,，點頭應允。
文箐正聽得入神,，這真如一出戲一般,，中間斗來斗去的，周夫人差不多算是孤軍奮戰(zhàn)了,，卻是斗得如此頑強,，如此出色！把一眾人的算計都給打沒了,。沒想到,，自己一進入古代，神智才冷靜兩天,，卻今日就見到這般不見血不見刃地生活戰(zhàn)爭,。是不是,，自己在周家這個舞臺上,，觀看一幕又一幕？是否有一天,，自己也必須上臺去傾演呢,？
古代生活，其實早在她穿越的那一刻,，已經(jīng)拉開序幕,，不管她是看客，還是參演者,，都無可回避地要面對挑戰(zhàn),。
****關于醫(yī)生之說明******
明初早前叫“郎中”、“大夫”等,，承元朝稱呼,，后來朱元璋開設了醫(yī)課，統(tǒng)一要求進學上課傳授醫(yī)術,，所以就有了醫(yī)生,，醫(yī)士，醫(yī)官之稱,，再上有太醫(yī)等稱謂,。
具體見明史。拋個磚……